嘭的一聲,後背猛然受了一擊,女子往前踉跄了兩步,嘶吼中轉身,刀光所過之處,偷襲的蠻族猛士竟連着手中的狼牙棒一同被劈成了四截。血水灑在了樹幹上,更多的蠻兵殺了上來。
女子且戰且退,然而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沿途留下了一路的屍體,但是卻無法阻止敵人的追殺。
林外,一名蠻将騎着戰馬,冷視着往林中趕去的蠻兵,他道:“吳先生,這女人已經被我們圍住,這一次,她肯定跑不了。”
在他身邊,立着一個男子,這男子個頭不算太高,但模樣極其怪異,整個人縮在一個寬大的黑袍裏,給人一種莫名的扭曲感。目光盯着前方,周圍蠻兵手持的火把,散出的光芒仿佛在他的眼中聚合、舞動。他道:“神相的意思是,能夠活捉最好,實在活捉不了的話,就算殺了她,也不能讓她逃了,屍體是一定要回收的。呵呵,要是被她逃了,我固然要倒黴,你們恐怕也沒什麽好下場。”
那蠻将往林中看去,樹木如同波浪一般傾倒,煙塵漫天。女子悲憤的怒吼聲,帶着不屈的意志。刀光沖起,帶起驚天的血光。他道:“這個女人倔強得很,雖然相爺下達的命令是最好抓活的,但隻怕不太容易。”
身穿寬大黑袍、體型顯得詭異的男子陰陰的冷笑一聲:“既然這樣,我就助你們一臂之力。”
說話間,他從袍中伸出右手,右手竟然化作一隻隻顔色各異的毒蛇,群蛇亂舞,吐着蛇信。
這到底是什麽?縱連那身經百戰的蠻将,此刻竟也看得頭皮發麻。
他心知,這一次的任務,實在是有些詭異,他不知道那個被圍殺的,體型巨大的女人到底是什麽人,也不知道派下來協助……或者說是監視他們的這幾人又是什麽人。然而神相的命令,他們不敢不聽,更不敢多問。
群蛇從黑袍男子的手臂脫落,滑出,以草叢爲掩護,往林中蜿蜒爬去。就是在這個時候,黑袍男子皺了皺眉,往另一邊看去。此刻,上方處忽起大火,火勢蔓延得極快,随着山間夜裏的大風,滾滾而來。
“有人放火!”那蠻将臉色一變。
“殺了她!”黑袍男子猛然道,“不管來的是誰,絕不能讓她被人帶走。”
“殺!”那蠻将一聲大喝。更多的蠻兵沖入林中,想要趁火勢蔓延而來之前,将那女子殺死。
林中,那蠻族女子也看到上風處的火光,她心知自己無論如何都難以逃脫,幹脆不顧一切的,往火勢湧來的方向殺去。洶湧的烈火之下,蠻兵在火中搖動,發出慘叫。
飛舞的長發,在火光中卷舞,連殺數人之後,快速回身,大刀一截,未能截住破空而來的箭光,一支利箭刺中了她的胸口。怒哼一聲,刀鋒往橫裏一斬,再殺兩人。洶湧而來的火光将她身邊的蠻兵一同卷入,慘叫聲不絕于耳,逼迫而來的蠻兵隻能後退。
“這裏!”一名少女從火中跳出,火勢分開。
原本以爲,必定會死于裂火之下的蠻族女子,此刻也沒有時間去想太多,直接朝着這少女沖了過去。火光驟分即合,體型高大的蠻族女子,與體量苗條的華夏少女,一同消失在熊熊的火焰之中。
火繼續燒來,蠻将與身穿黑袍的男子被迫後退。噼啪的聲響,在火中交錯,斑駁的火光在他們的臉上明滅不定。
“将軍,我們看到那女人沖入了火中,應該是被燒死了……”一名蠻兵奔來,原本就是夏日,熱氣湧來,讓他的身上全是汗水。
“應該?”黑袍男子臉色陰沉,“你們誰親眼看到她被燒死?”
那蠻兵道:“這個……這個……”
刷的一聲,黑袍男子手臂一甩,一條長蛇刹那間勒住了蠻兵的咽喉,随着頸骨的碎裂聲,蠻兵被甩到了遠處。長蛇收回,他冷冷的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蠻将喝道:“派更多人到上風處,放火的人一定要找出來。安排哨騎,繼續搜索,再加派人手滅火,人如果真的被燒死,掘地三尺,也要把屍體找出來。”
蠻兵忙忙碌碌的奔跑着,幾名蠻族勇士帶着大隊人馬滅火。到處都是因爲火勢而奔逃的野獸,夜空中飛鳥四散,發出各種雜亂的叫聲。那黑袍男子猛一擡頭,目光盯着夜空中驚起的飛鳥,沉吟片刻,視線又掃向遠處的山嶺,忽見遠方的幽暗之中,有鳥類驚起。
他猛地跳上身邊的一匹馬,往那個方向趕去。那蠻将急忙點了幾名身邊的勇士,喝道:“帶人跟上去!”
火勢兇猛,馬蹄滾滾……
***
七裏鋒,山莊内,甯江身穿道袍,手持拂塵,彗絲擱在肩上,擡頭仰望星空。
夜空中,星光萬點,璀璨繁密,仿佛每一刻星辰,都在明滅中傳遞着不爲人知的奧秘。月色皎潔如水,星月争輝的景象,通常是不多見的,也就隻有在這種碧空如洗的夏夜裏,才能看到。
在他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的響起:“這麽遲了,道長怎的還未入睡?”
甯江回過身來,看着往他走近的趙庭珍,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出來走走,看看夜色罷了。”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了一陣喧鬧,遠處的寨門,有樞紐轉動的聲音。趙庭珍頗爲驚訝:“這個時候,有誰出入?”
如今時局不穩,她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趕緊往外頭走去。甯江左右無事,便揮了揮拂塵,跟着她一同出了山莊。
來到莊外,隻見一群舉着火把,持着兵器的人馬從遠處的寨門奔入。爲首之人與立在寨邊的鋒主趙歸盤說了些話,便帶着手下弟兄往這般走來。
趙庭珍迎了上去:“固大叔,你們不是出寨去幫蠻軍搜人了麽?”
爲首的大漢道:“我們原本是被派往東南邊搜山,剛才蠻軍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西北方向的霍松山那邊找到了人,哈哈,與我們的位置也算是南車北撤……”
趙庭珍道:“南轅北轍!”
固大叔道:“對對,南猿北撤……你說現在,北方的人都在往南逃,這南方的猿爲什麽就非得往北撤?”
趙庭珍心想:“大叔不可教也!”于是道:“所以他們就放你們回來了?”
固大叔道:“哪有那麽好心?聽說人還沒有抓到,現在是派了人,把我們往西北方調,我們順路就回來休息休息。反正是那些蠻子的事,也沒人真正盡心。珍姑娘,吵醒你了?”
趙庭珍道:“我原本也就沒睡呢!”轉身與衆人一同進入莊中,又讓莊丁搬桌搬椅,取出酒肉。
固大叔道:“這位小兄弟是……”
趙庭珍欣喜的道:“這位是小白道長,是從江南來的神醫,小九的病已經被他治好了。”
固大叔大喜:“這般厲害?”又道:“不過道長的名有些古怪,小白?”
甯江再揮拂塵:“老子有雲:大白如辱……”
固大叔怒道:“你是誰的老子?”
趙庭珍沒好氣的道:“大叔,他說的老子,是先秦時的那個老子……也就是老聃啊!您這些日子《道德經》讀到哪裏去了?”
固大叔道:“等一下,等一下。”慌忙轉身,從懷裏取出一本書,借着身後人的火把快速的翻啊翻,過了好一會兒,才把那封面上寫着《道德經》的書重新塞進懷中,摸着腦袋:“哈哈,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嘛!我知道,我知道!”
趙庭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甯江笑道:“固大叔也看《道德經》?”
趙庭珍歎氣:“就爲了那本《九陰真經》,全天下的練武之人都在讀道書。”
固大叔淚目:“我一輩子沒讀過這麽多的書,偏偏這些牛鼻子的東西還怎麽看都看不懂……”
趙庭珍跺腳道:“固大叔!”豈有當着道士喊牛鼻子的道理?
固大叔趕緊對着眼前的青年道者雙手亂擺:“我不是在說你,我不是在說你。”忍不住又撓了撓頭。
甯江打趣的道:“你們可知,從醫道的角度來看,人最常摸的,就是自己最弱的地方,比如腰酸的老人最常捶的是自己的背,風濕病的人最常捶的是自己的腿。”
固大叔疑惑的撓着頭:“啊?醫道?醫道這玩意我不懂。”
趙庭珍心想:“固大叔啊固大叔,道長這是拐着彎子罵你弱智呢……唉,沒文化真可憐。”趕緊轉移話題,道:“大叔,蠻軍要抓的,到底是什麽人?聽說是個女的?”
固大叔道:“沒說是什麽人,就是讓我們幫着搜山,天羅地網的到處找。問他們是什麽樣子的,他們就說,是個高得出奇的女人。問他們有多高,說是至少有兩個我加起來那麽高……我說這是逗我呢?怎可能有這麽高的人?”
趙庭珍也頗爲驚訝,固大叔樵夫出身,從小挑擔,生得粗壯,長得其實也不能算是太高。但就算這樣,在普通人中至少也算是中等,兩個他那麽高?這也實在太誇張了。天底下真的會有這麽高的人?
甯江也有些詫異。
雖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但高到普通人的兩倍那麽高的人,他也的确是不曾見過。就算是在另一個世界裏,姚明的身高也沒有到郭敬明的兩倍吧?蠻軍爲什麽要搜捕那樣子的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又到底從何而來?
固大叔所帶的這些人,原本就是因蠻軍抓丁,七裏鋒派出去協助蠻軍的。此刻在這裏休息了一會,吃了一些東西,又連夜出了寨門,往西北方去了。
待他們走後,甯江與趙庭珍重新進入莊中。途中,甯江想起一事,轉身道:“珍姑娘,貧道可否問問,白日裏你們提到的那個‘箫姨’,她既然曾犯下以孩童頭骨練功的罪行,又已被抓住,爲什麽卻沒有得到懲罰?”
又道:“貧道也隻是心中好奇,随便問問,如果涉及到隐秘,不說無妨。”
“其實也不是什麽隐秘的事。”趙庭珍無奈的道,“你可知道突欲的愛妾柳蔓郡主?”
甯江道:“你說的突欲,應該就是駐紮在呂州的蠻軍的主帥吧?聽說這人,乃是幽陀部的首領,雖然地位在蠻族中,及不上一相一王一後,但幽陀部在蠻胡中,卻也不能算是小部落了。至于你說的這柳蔓郡主,倒是不曾聽聞,況且蠻胡之中,雖然也有一些部落會模仿華夏,将一些首領的女兒喚作公主,卻應該是沒有郡主、縣主這樣的稱呼才對。”
趙庭珍恨恨的道:“這柳蔓郡主,卻不是蠻胡。她原本是大周皇族中的一員,在昊京城破之後,跟其他皇族一起,被蠻軍抓了去。後來也不知怎的,竟被她攀上了突欲,成爲了突欲的女人。這女人雖然是華夏的郡主,跟着突欲得勢之後,卻比蠻胡還要殘忍,恃寵而驕,到處壓榨百姓,不知害死了多少人。突欲将他部落裏的五名最強的勇士收作義子,喚作幽陀五霸。她卻也有樣學樣,要收五個有實力的女人做她妹妹,實際上就是供她使喚的女打手,稱作‘五嬌’。”
甯江恍然:“想來,這‘箫姨’也是其中之一?”
“箫姨已經在暗中投靠了柳蔓郡主,隻是那個時候我們還不知曉,”趙庭珍憤恨的道,“當時,原本已經是定了箫姨的罪行,誰知道柳蔓郡主突然帶人殺入,那時我們七裏鋒已經被迫歸附蠻軍,在柳蔓郡主的逼迫之下,不得不放人,家父更是被逼得向箫姨賠罪。明明箫姨害死了那麽多的孩童,最後大家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笑着離開,到現在提起來,都還痛恨不己。”
甯江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既然選擇了依附蠻軍,這樣的屈辱自然是免不了的,然而要是不選擇臣服,很可能就是七裏鋒的各村各族一同覆滅的下場。縱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然而在強大的壓力面前,有的時候也的确是無奈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