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州城,城牆上,蕭古輕拔發絲,看着遠處不斷退卻的華夏軍,發出不屑的聲音。
在她身邊,一名蠻将呵呵的道:“這什麽甯家軍,已經多次被我軍阻截擊退,想要支援他們的狗皇帝,根本就是妄想。也不知這麽羸弱的一支軍隊,蒙郁當初是怎麽敗給他們的?”
他們的身邊,是一名華夏人,那人道:“聽說甯江根本就不在這神武左軍裏。去年,這甯家軍擊潰了木不孤的精銳騎兵,其後爲神宗皇帝重用。但是後來,神宗一死,甯江馬上就被罷官問罪。雖然後來還有擊潰蒙郁大将的功績,但甯家軍轉入江南,改名神武左軍後,甯江就一直不在軍中,也沒有接受周朝的任何官職,看來對于周朝,他早就已經失望透頂了。這神武左軍以往之所以能戰,靠的不過就是他的個人聲望,隻要他不在,也不過就是一群弱雞。”
那蠻将道:“豹王先前有交待,讓我們重點防着這支甯家軍,畢竟是全殲了蒙郁的精兵猛将。呵呵,現在這樣子,哪怕我們就這樣放着他們不管,他們也來不及救援他的狗皇帝。”
“看來,這支軍隊在去年之所以能夠出人意料的建功,靠的不過就是猛火油車和那些一碰到雨天就不能用的弩炮。這兩樣,全都笨重得很,利于守堅而不利于攻敵,離開了這兩樣,這隻軍隊也不過如此。”蕭古轉身,翩然而去,“一等豹王抓住宋弘父子,我等就順便,把這中看不中用的神武左軍滅了吧!”
……
***
“居将軍,又失敗了,根本闖不過蕭古布下的防線!”黃昏的陽光下,神武左軍的将領禀道。
居志榮從木椅上站起,擡了擡頭,看了看天色。陽春已過,馬上就開始進入雨水連綿的雨季。猶如魚鱗一般,一片片互相串連的雲朵,鋪在了天空中。往西山落去的金烏,顯得有些無力。
立在高台上,低下頭來,看着不斷後退的、茫然的士兵,他自嘲的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全都是弱雞啊!”
“将軍!”一名将領踏上高台,“從其它幾個戰場傳來的消息來看,饒州的這支蠻軍正在收縮防線。”
“這是準備轉守爲攻,一口把我們吞掉了。”居志榮揉了揉太陽穴,“看來我軍要趕緊後撤,雖然都是弱雞,但真要被吞掉,那也實在是糟透了。”
再一次擡頭,往遠處眺望而去:“話又說回來,他們會這樣做,那是因爲已經認定,就算他們現在放着我們不管,任由我們闖過他們的防線,我們也來不及去救援陛下,隻會把脆弱的後方暴露給他們。呵呵,卻不知道,現在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樣的,就算我們現在放着他們不管……他們也來不及了啊!”
金烏往西邊慢慢的落下,那些彼此分割的、鱗片般的雲絲正在慢慢的彙集。天氣顯得頗爲悶熱,一場細雨,卻已是無法避免。
……
***
會州北部,馬景戰立在高處,看着前方戰線,正在緩緩推進的兩方人馬。
身爲苗軍的名将,鹋哥的妹夫,馬景戰所擁有的,乃是西嶺最精銳的部隊。雖然相對矮小但卻精悍的戰馬,手持彎刀的騎兵。在山下結成進攻型的方陣,此外還有由苗巫組成的,擁有各種秘術的巫軍,禦使鬼怪,操縱氣象,往往能夠在戰場上起到出人意料的作用。
自從出兵以來,馬景戰已經在戰場上,連戰連捷,到現在都還不曾敗過。失去了文氣的華夏人,在他的眼中實在是不堪一擊。
而現在,他的大軍所面對的,乃是鳴山的紅巾軍,在那支隊伍裏,人人都在臂上綁着紅巾。
此刻,兩軍的大戰一觸即發,馬景戰的臉龐,正流露着陰毒的冷笑。
随着宇文辟的死,以及鳴山和斷稼山的招安,整個西南七路的局面瞬間改寫。眼看着分裂的八番軍,被紅巾軍和斷稼軍打得狼狽不堪,在鹋哥的令下,他率軍南下,準備一口氣吞掉西南各州。
這個時候,因爲臨安的淪陷,大周朝廷的官兵一潰千裏。斷稼軍被調去勤王,此刻,面對着苗軍精銳之師的各路義軍,也就隻要紅巾軍還能勉強一戰。
馬景戰原本以爲,紅巾軍必定會以退爲近,先讓出大片土地,再利用縱深與苗軍纏鬥,卻沒有想到,紅巾軍竟然直接推進,與苗軍正面交戰。
“呵呵,人人都道那鬼軍師,有鬼神莫測之機,我卻要說,不過是自不量力的蠢貨罷了。連八番軍那樣的弱軍都始終無法徹底擊敗,居然敢來面對我這百戰百勝的虎狼之師,什麽叫以卵擊石?這就叫以卵擊石!”馬景戰那陰毒的臉龐,露出不屑的冷笑。
“恐怕是那厮急了!”在他身邊說話的,乃是他的副将成安,“聽說這一次,就是在那鬼軍師的不斷動員和堅持下,紅魔女和紅巾軍的高層,才答應接受臨安的招安,成爲官兵。呵呵,那鬼軍師可能是以爲,這樣子他就能夠抱上大腿,将來在臨安的朝廷上封個一官半職,卻沒想到臨安朝廷這般不成器。大腿抱不住了,眼看着他們的狗皇帝馬上就要被蠻軍抓了去,現在那鬼軍師,狗腿子當不成,再丢土失地,他這軍師隻怕也不用做了,不來不成啊。”
“有道理!說到底,他這‘鬼軍師’,也不過就是跟那些沒有文氣就一無是處的官軍和周邊的賊寇打出來的名頭,井底之蛙,還真以爲自己了不起了。”馬景戰在高處,往對面的陣型看去,隻見一面面紅旗招展,整個大部隊分作了數塊,他道,“這個是……”
成安失笑道:“好像是所謂的八卦陣,我聽說,大周的那些儒家,在兵陣這一塊上,都有些走火入魔,他們孔老夫子的《周易》讀多了,排兵布陣,也按着什麽兩儀三才五行八卦來,反正他們以往文氣一放,用什麽陣法都無所謂。至于沒了文氣,這些陣法的使用性……呵呵!”
馬景戰搖頭道:“鬼軍師?看來他這一次真的是要去見鬼了!”
手臂一揮:“擂鼓!”
鼓聲大作,苗軍的精銳之師還是結陣前進。自從華夏的文氣開始潰散之後,他們一路攻城拔寨,還從來沒有敗過,這一戰,顯然也會如此。失去了文氣的華夏人,全都是不堪一擊的軟蛋,遠遠無法與他們這些,在西嶺這種窮山惡水間殺出一片天地的惡狼相比。
在那震動大地的攻勢中,對面的紅巾軍,戰旗舞動,猛然分了開來,露出了一輛輛排列齊整的,神秘的戰車。黑鐵鑄成的炮管架在戰車上,齊齊的對着他們這個方向……
***
“盧大人,下遊發現周朝水師!”同一時間,長河江上,一個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到了指揮蠻軍水師的盧文進面前。
“周朝水師?”聽到這個消息的盧文進,也多少有些發懵。周朝水師?周朝現在哪裏來的水師?
有那麽一瞬間,盧文進懷疑這是底下人對他開的玩笑。但是在蠻軍裏,顯然沒有人敢開這樣的玩笑。
“是蒙沖,還是突冒,大翼?又或者是樓船?”盧文進淡淡的問道。
“這個……從傳回的消息來看,既不是蒙沖,也不是突冒、大翼,倒有點像是商船的樣子。”
“商船?”盧文進一個錯愕,“會否是南方來投誠的商人?”
“可是他們打的是大周官軍的戰旗。”那人答道。
“哪州哪府的兵馬?”
“似乎是南劍宣慰司的官兵!”
“南劍宣慰司?”盧文進緊緊的皺了皺眉。如果是南劍宣慰司那一邊的話,還藏有一些未被殲滅的戰船,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不過這個時候,殺到這裏來,這是來送死的麽?
他冷冷的道:“通知赫連将軍,擊潰他們!”
赫連昌,乃是蠻族邪相神冊宗倍座下的重要将領,但在北方的萬裏銀川中,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
隻因爲,他乃是北羅人,這些年來,一直藏身在黃海,爲神冊宗倍制造戰船,訓練水師。而現在,他這些年來的辛苦付出,終于有了成就,長河江上,一舉全殲華夏水軍,令他一戰成名,震撼了大江南北,同時也徹底擊潰了周朝偏安南方的幻想。
此時此刻,當聽到又有周朝戰船出現的消息時,赫連昌的心中是不屑的。隻因爲,他所率領的這些戰船,不管是性能還是其它各方面,都要遠遠的勝于周朝。
周朝原本對水戰就并不如何重視,對于周朝來說,四海俱平,華夏土地上最大的兩條河流,也全都在周朝的掌握之中。北方蠻胡未服,但萬裏銀川大多都是冰天雪地的戈壁和草原,既不适合水戰,大周朝廷對征服它們實際上也沒有多少興趣,極西之地的藏地更是高原。
也正因此,周朝的戰船,在這幾百年間,并沒有多少發展。而神相卻是針對性的、利用擅長木甲的肅慎族民設計戰艦。裝載了火藥,随時沖向敵方戰場,自身迅速脫離的子母船,傍設四輪,每輪八楫,日行千裏的飛虎戰船,對蒙沖進行改進後得到的重型先登,無一不是設計精巧,可以說是這個時代的、木甲術所能夠設計出的戰船的極緻。
不管是數量還是性能,都遠遠的勝過華夏水師,從這一點來說,華夏水師可以說,滅得一點都不冤枉。
如今,他所率領的蠻族水軍,已經控制了整個長河天險,也使得長河南岸的各州各府,處于随時都會受到攻擊的險境。可以說,如果沒有這支蠻族水師,豹王的軍隊,根本不可能這麽迅速的攻入江南,追得周朝的新天子狼狽逃竄。
而現在,居然還有華夏的水師敢來送死?
擊毀來艦的命令,迅速的傳了過來。沒有任何的猶豫和遲疑,赫連昌立時便率領着上千艘戰艦,順流而下。以多擊少,以強擊弱,以上遊擊下遊,可以說,這根本就是滾滾車輪對膽敢擋在輪下的螳螂的碾壓。
碧空如洗的江面上,雙方的戰船正在快速接近。當看到對方的戰艦時,赫連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搞笑嗎?”
雖然從前方的報告,他就已經知曉,前來與他們交戰的敵艦,和商船簡直沒有什麽區别,除了擁有更大更粗的兩根主桅杆、以及設計頗爲古怪的舯橋之外,其它地方看上去,簡直就是商船。但他依舊沒有想到,竟然真的如此。
有那麽一瞬間,就連他也開始懷疑,這些船會否真的是前來投誠的商船,隻是挂錯了旗幟。然而站在對面甲闆上的那些,的的确确都是周朝的官軍,這種古怪的情景,讓他有一種搞笑的感覺。不過自失去文氣之後,華夏一方,在戰場上發生的搞笑事件也不隻這一件兩件,他也并未在意。
江面之上的戰鬥,自然并不存在什麽鼓進金退,随着進攻的命令,排在最前方的蒙沖與子母船,首先便往來犯的周朝戰船撞去。以精鐵鑄成的船首,裹着牛皮的防火的船身,讓這些從設計上就是用于撞擊的船隻無往而不利。
就是在這個時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一艘艘迎面而來的戰船内部,傳來了鐵索的拉動聲,如同蜈蚣一般的長槳從兩翼伸出,以迅捷而不可思議的速度,避開了所有的蒙沖和先登。敵我雙方的戰船,在大江上彼此交錯。
“呵呵,有意思!”看來這些周朝官兵,也是有備而來,這讓赫連昌感到一些滿意,如果解決得太過輕松,他也會覺得很沒有意思。
而更讓他滿意的,是他所率領的水軍的應變,船上的蠻族猛士,已經紛紛拉開了弓,搭起了架。隻要船身與船身的距離一拉近,先是一連串的箭雨,再是訓練有素的輪番攻擊,不隻是馬背上,就算是在戰船上,他們也将展示出他們戰無不勝的強悍。
然後,來自周朝的戰船,也開始做出了應變,隻見,在他們的船身上,打開了一個個方形的窗口,一根根黑色的炮管從這些齊齊整整的方窗裏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