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明白,如此嚴密的法陣,爲什麽會被一劍擊破,但是不管怎麽樣,它實實在在的,就這般發生了。那渾然一體的金光,先是出現了一個孔眼,再轟然間龜裂開來,整個佛殿都在搖動。
春箋麗在氣浪的震動中,扶着妙善公主落在地上。此刻的妙善公主肌膚開裂,身上寒氣冒出,搖搖晃晃,看上去情況不妙。嗖嗖兩聲,有兩道小身影落在身邊,春箋麗定睛一看,又驚又喜:“小方?小刀?”
金絲裙的女孩叫道:“小春姐姐!”
小刀也跟着叫了一聲:“喵!”
呯呯嘭嘭!春箋麗擡頭看去,隻見一個秋香色的身影,在那些金衣喇嘛間來回飛竄。那些喇嘛試圖重新組織起陣法,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桑耶寺和光明山中有名的高手,哪怕就算是單打獨鬥,也都是能夠在江湖橫着走的人物。然而這一刻,那秋香色的嬌媚身影卻在他們中間來去如電,一波波金光湧來,又被她一波波的殺散。
一名喇嘛飛上了空中,陡然間爆裂開來,血水亂散。緊跟着就是一道劍光裹着橫飛的血肉,送入了另一個人的體内。從天而降的麗影,就這般在這些金衣喇嘛中來去如電,連殺數人。
“變陣!”桑耶上人一聲大吼。佛力催動,逐漸變得零碎的金光再一次大幅度綻開,雄渾有力,并快速的轉動。然而秋香色襦裙的少女卻也在這一刻,迅捷地踏步旋身,手中的寶劍劃出一個華麗的光弧,連衣裙的女孩手臂一痛,血水随着劍光帶出,以玄之又玄的曲線灑向周圍。
龐大的金光在旋轉中突然間頓住。所有的金衣喇嘛全都停止了他們的動作,整個佛殿在這一刹那,安靜了下來。
立在階台上的桑耶上人、大日法王、蕭古臉色俱變,在他們眼中,原本已經開始變陣的數十名金衣喇嘛,突然間就變得無法動彈。就像是毒蟒被扼住了七寸,在他們的團團包圍中,來曆不明的少女逆着金光旋轉的方向,舞動帶血的寶劍,灑向周圍的血水如同虹光閃了一閃,外圍的金光大陣就這般被她硬生生的“扼”住了。
這是一種難以解釋的景象,整個佛殿變得一片寂靜。數十名金衣喇嘛舉着手中的金杵,死亡的氣息陡然間就桎梏住了他們,讓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再動彈。
明明被他們重重包圍的少女,不過就是在他們中間,逆着金光緩緩的舞動寶劍,其它什麽事也沒有做,但他們就是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如同地獄之門已經在少女的劍舞中打了開來,而他們剛好踏足在生與死的一線之間。那是一條細得幾乎随時都會斷去的生命之線,他們無法看到,但他們已不敢動。
這到底是什麽人?桑耶上人、大日法王、蕭古難以置信的看着突然殺到的少女。
小夢?春箋麗也同樣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
桑耶上人與大日法王,乃是密宗“三法王”的其中兩位,可以說,這三法王代表的就是密宗最頂尖的高手,就算到了中原,其實力在宗師級的高手中也是屈指可數。然而,就算是他們,被困在這七九龍象大陣之中,也絕無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他們深深的了解七九龍象大陣的強悍,否則也不會用它來對付妙善公主。然而這一刻,這天外飛仙般的少女,不但直接破陣而入,且輕而易舉的就看穿了它的變化,直接掐在了連他們以往也不知曉的陣眼,當今世上,怎可能會有如此了得的奇人?就算是三大聖地的先祖複出,恐怕也難以做到吧?
那些金衣喇嘛無法動,然而少女的劍勢仍然在緩緩的流轉,并一點一點的将他們推入地獄之門。他們無法動,卻不能不動。所有人齊齊的發出佛怒,不顧一切的,将手中的金杵砸向少女。刷,少女逆着金光,加快了速度,灑在她身周的虹光如同地獄之花綻放,幾十名金衣喇嘛的腦袋同時飛上了空中。
砍頭魔女?!桑耶上人等頭皮發麻。
幾十道血柱同時沖起,交織成人間地獄般的畫面。少女快速收劍,胸脯也起伏了幾下。即便是以火魂催動妹妹的金魄,發揮出驚人的潛力,又借用了小方那神奇的血,以及小刀飛天遁地的力量。但這一路,她直接闖過六層深淵,擊破這佛殿周圍設下的重重禁制,一舉大破七九龍象大陣,此刻也有一些難以承受。
雖然如此,她劍破法陣的景象實在是太過驚豔,太過震撼,竟讓桑耶上人、大日法王、蕭古等全都不敢動手。桑耶上人一聲大喝,周圍金壁分開,數百名喇嘛,帶着難以計數的鬼兵怪将沖了進來,将她們全都圍住。
“你們逃不掉的!”桑耶上人發出獅子吼,吼聲震動着遠遠近近的空間。他已經看出了,這少女雖然了得,卻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她這種做法,就與靠着魔功逆轉血脈,強行激發潛力沒有什麽區别。她再怎麽厲害,他這一邊,有這麽多人夠她殺。
就算是号稱最強宗聖的楚霸王,都有力竭而亡的時候,她又能夠做得了什麽?
“逃?”少女卻發出愉悅的笑聲,笑聲中充滿了惡毒,卻又帶着暢快的滿足感,“需要逃的是你們,我給你們一些時間,你們要好好的逃,很快,我就會來找你們了,看看你們能夠逃得了多遠。我給你們的時間可不太多,很快,我就會再次出現在你們面前,當你們再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麽才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阿鼻地獄!”
她寶劍一舉,劍上沾染的孩子的血,發出耀眼的彩光。桑耶上人抓起法杖猛然砸去,法杖在空中轉過撕天裂地的軌迹,帶着強大勁氣襲向少女。然而少女的寶劍陡然下刺,彩光一轉,間伴着一聲喵叫。
法杖在土地上摩擦,帶出一連串的精光,發出刺耳的聲音。然而它所過之處,少女已經帶着她身邊的人陡然間消失不見。唯有她那惡毒的話語,響蕩在周圍的每一個人耳中,所有人都能夠聽出,她是認真的,她很快就會出現,她的再次出現,就意味着他們的終結。
猶如無數螞蟻在頭皮裏爬過的驚悚感,緊緊的壓制着在場的所有人。這丫頭到底是誰?她到底打算做什麽?
“地藏金身?!”蕭古忽的說道。
桑耶上人、大日法王同時反應過來,身影閃過,要往他們的祖師爺——地藏尊者金身所在的方向趕去。轟隆隆的一連串震響,在通往地藏金身的方向傳來,金石崩壞,大地塌陷。衆多躲避不及的喇嘛,瞬間被土石吞沒。
桑耶上人、大日法王、蕭古臉色難看,卻不得不紛紛拔起身形,躲避着坍塌的岩層……
詭異的扭曲感過後,春箋麗與小方猛然睜開眼睛,隻見她們的前方,是神秘到極緻的圓,圓中充填着烈日一般的紅光。這種紅光,仿佛将那原本空洞的圓,強行填滿,仔細看去,她們能夠看到,那圓中竟是一個高大威猛的喇嘛。
他就是地藏尊者?她們在心中想着。
明明已經死去,卻依舊散發着強大的威能。在她們的前方,空間詭秘的扭曲着,猶如在圍着他緩緩旋動,以緻于連她們所立之處,都像是在天旋地轉。
她們就像是來到了天地的盡頭,原本已是無路,隻是那強行扯開的黑洞,在地藏金身的威能下硬生生的卡着。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春箋麗實在是難以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這根本就不是她所能夠理解的景象。
在她們的上方,傳來一連串的轟隆聲,這是土石崩塌的聲音。春箋麗的臉色有些蒼白,她們現在豈非已是硬生生的被堵死在這裏?
旁邊傳來一聲喵叫。扭過頭,春箋麗一聲驚呼:“公主?”
此刻的妙善公主,肌膚一片片的裂開,内中露出來的,是可怖的黝黑。她的形體在似有若無中變化着,仿佛随時都會消失一般。
“公主,你怎麽了?公主?”春箋麗吃驚的抱着她。
在她身邊,秋香色襦裙的少女輕歎一聲:“她其實早就已經死了,隻是靠着梵天甘露,才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喪失理性,變成鬼怪和惡靈。剛才那一刻,她用她自己的身體強行使用血菩提,沒有當場粉身碎骨,已經算是幸運的事。”
春箋麗擡起頭來,瞪大眼睛:“小……小夢?”
“我不是小夢!”少女輕描淡寫的應了一聲,卻也沒有說她到底是誰。她的聲音透着一種奇妙的滿足感,卻又深藏着難以言喻的、猶如對整個天地的無邊的惡毒。這兩者彼此相對,按理說根本無法調和,卻又詭異的出現在她一人身上,讓人有一種頭皮發麻的心悸。
單從外表看去,不管怎麽看都是小夢的小夢說她不是小夢,而不管怎麽想都是活人的妙善公主其實早就已經死了?
這種詭異的情形,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但是春箋麗并沒有任何的懷疑。這個少女雖然有着與小夢一般的形貌,但她的确不是小夢,單從氣質上,就已經能夠看出。至于妙善公主,看着她肌膚開裂後,隐藏在血肉中的黝黑,她如何還不明白?
在這三百多年裏,公主其實早就已經死在了血淵裏,隻是血淵深處所特有的冥氣,加上其悲天憫人的慈悲,以及能夠淨化冥氣的梵天甘露,讓她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眼看着這一刻,強行使用血菩提,即将香消玉殒的妙善公主,春箋麗心中有一種無言的痛楚。三百多年的堅持,三百多年的忍耐,其結果,卻又換來了什麽?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卻道:“梵天淨瓶在哪裏?”
春箋麗道:“梵天淨瓶?”她将妙善公主送給她的玉瓶取出,擡頭看着少女。
少女接過玉瓶,看向散落在周圍的、那些血色的晶石。這些晶石發散着陰寒的冷光,攝人心神,單單隻是看到它們,便有一種整個魂魄都要被吸扯而去的感覺,心動神搖,難以自控。
春箋麗看着這些晶石,不知怎的,額頭上便溢出冷汗,仿佛整個人都要被撕開一般。好不容易安定心神,這才發現,從一開始,秋香色襦裙的少女就在用劍氣隐隐的罩定着她和小方、小刀、妙善公主。
實際上,這些血菩提的原石,原本就充滿了不詳和危險。妙善公主前邊連着梵天淨瓶一同交給春箋麗的,是早就已經被她淨化過的,是以祥和得多。而那些喇嘛,也隻敢在将血菩提不斷祭煉成舍利子後,方敢使用,在以往,靠近這裏,取得血菩提,練成舍利子,對那些喇嘛來說也是極其危險的事,一不小心就會被奪去心神,導緻識魄破碎,遺忘前事,化身厲鬼,成爲外頭那衆多鬼怪惡靈中的一員。
但是這一刻,秋香色襦裙的少女渾身發散出的劍氣,卻比這些血菩提還要陰暗,死死着壓制着它們。有那麽一個瞬間,春箋麗覺得,這些血菩提,就像是在充滿惡念的蛟龍的壓迫下,試圖掙紮和反噬的毒蛇,一顆顆的,仿佛活過來了般,充滿着不祥的氣息。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兩指如劍,取了幾顆血色晶石放入梵天淨瓶,搖了幾下。梵天淨瓶裏傳來琳琅的碎裂聲,過了一會兒,少女将玉瓶倒出,晶瑩的水流從瓶中流暢,清澄得猶如天水。
少女将寶劍一引,水流順着劍身滑下,又被帶着灑落在周圍,布成詭異的法陣,晨曦般的光芒升騰而起,再在少女的劍勢下,湧入妙善公主的體内。
開裂的肌膚慢慢的愈合,肌膚就要散去的玉體,也漸漸穩定了下來。
悠悠的,妙善公主醒轉過來,疑惑的看向周圍:“這裏……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