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的侏儒女與她一同看着她們的老爺。
青年卻是端着茶,長長的歎一口氣:“唉,一不小心把她們培養成這麽容易猜到的單細胞生物,實在是我的錯。”
侍女和侏儒女想着,什麽是單細胞生物?
青年卻又擡頭想了想:“不過有一件事,我卻是一直想不明白。”他困惑的道:“爲什麽小夢會變得喜歡砍人腦袋?我不記得我有這樣子培養她啊?”
老爺竟然也有不知道的東西?他身後的兩人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畢竟,在她們的感覺中,簡直是無所不知的老爺,竟然還有他想不通的事情,這簡直就是一件奇事。名爲秦無顔的侍女笑道:“這個倒是并不難猜,那個時候,老爺不是讓姑娘去砍僵屍門那個師爺的腦袋麽?那個時候,姑娘還是怕得緊的,但是在那之後,姑娘大概就覺得挺好玩的。就像小丫兒以前一樣,第一次做人肉包子時,怕的連手都是抖得,後來做着做着,簡直就變成享受了,還是我硬拉着她,不是真正的惡人不允許她做成包子,才控制到一些。”
秦小丫兒嘻嘻的道:“第一次做的時候雖然還害怕,但做了一次後,不知怎的,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樣,估計姑娘也是這個樣子。老爺您放心啦,誰沒有一點興趣愛好呢?”
秦無顔道:“許多東西沒有接觸過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接觸過以後就習以爲常了。也許姑娘的天性就是喜歡這個的。”
秦小丫兒使勁點頭:“嗯嗯,姑娘打開了新世界的大、大……”
青年轉過頭來,用眼睛斜着她們。
秦小丫兒小聲道:“我……我去給老爺倒茶!”灰溜溜的溜走。
秦無顔道:“我……我去把小丫兒做成茶葉……讓她亂說話!”趕緊跟着逃了。
在她們逃走後,青年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回過身來,将手中的茶盤放下,輕輕摸着小黑貓的背:“小夢的天性是喜歡砍頭?什麽亂七八糟的,小夢這麽乖,怎麽可能有這麽奇怪的興趣愛好。小刀,你說是不是?”
小黑貓輕輕的“喵”了一聲。
青年道:“她們肯定弄錯了,小夢怎麽也不可能喜歡這種事情,呵呵,我難道還會不了解她?我可是她哥啊!”
小黑貓道:“喵!”
青年道:“對吧對吧!”
小黑貓道:“~~喵。”
青年:“……”爲什麽連你都喵得這麽沒有信心的樣子?
城裏的戰鬥,逐漸趨向于平靜。而這個無人注意的宅院裏,青年一整個晚上都在忙碌着,他圍着樓閣,做了許多布置,他運來各種奇奇怪怪的石頭,按着誰也看不透的規律,擺放在各個方位,塗上五顔六色的色彩,貼上古裏古怪的字符。
這一整個晚上,秦無顔和秦小丫兒都在閣中看着他,她們不知道老爺在做什麽,自然也就無法幫忙。隻是,不知道怎的,在她們的眼中,周圍的情景正在變得奇怪,莫名的多了一種奇妙的扭曲感,有的地方變得幽長,有的地方卻在縮短。神秘的霧氣籠罩着周圍,仿佛将這個院落與外界所有的一切全都隔絕了一般。
到了早晨,青年開始告訴她們,他準備在這裏睡上幾天,周圍已經被他布下了陣法,其他人難以進入,甚至是下意識的就會避開這個宅院。他教了秦無顔進入的辦法,并讓她每一次出去,都通過易容術變化模樣,盡可能的不惹人注意。
對于老爺爲什麽要選在這種地方“睡覺”,而且說他要連着睡幾天,秦無顔與小丫兒實在是摸不着頭腦。不過老爺做的許多事,一向都是神神秘秘,她們自然也隻能遵從。那個白天,在購買了這幾天裏的生活必需品後,青年便選了一個房間睡去,秦無顔與小丫兒姐妹兩人,也隻能按着老爺的吩咐,在這裏守着老爺。
她們所不知道的是,在她們的老爺“睡”去之後,在她們看不到的角落裏,一個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的男孩,悄無聲息的掠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晚,經過了昨晚的殺戮,今晚的石城愈發的安靜。昏暗的夜色間,男孩停在後院,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喵”叫。他回過頭來,看到小黑貓趴着窗台上,用那寶石藍的貓眼,怯生生的看着他。
男孩道:“小刀,你也要跟我去嗎?”
小黑貓輕輕的道:“喵!”
男孩伸出手:“那就一起去吧?”
小黑貓從窗台躍出,靈活的跳到他的肩頭。男孩帶着小黑貓,踏着古怪的步伐,與前方的圍牆不過就是幾丈的距離,他卻走了許久,才來到圍牆底下,跳了出去。
走在昏暗的街頭,不安籠罩着這座被抛棄的郡城。蠻族雖然還未占領這座石城,知府卻早就已經逃了,所有人都生活在惶惶的不安之中,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希望。一些人已經悄悄的搬走,更多的人卻隻能不知所措的等待着他們那不可知……或者說其實已經注定悲慘的未來。
昨晚的打鬥,雖然死了不少人,也燒了許多地方,但江湖人的打鬥,雖然讓人不安,對于普通老百姓畢竟沒有太多的影響。整個石城都彌漫在壓抑的氣氛之中,但大體上也還算是安靜,便連平日裏總是必不可少的小偷小摸和街頭混混,這兩天也收斂了許多,畢竟真正的江湖厮殺,連他們也是害怕的,生怕一不小心太過嚣張,就被那一邊的江湖人當成敵對方殺了,是以也隻敢老老實實的躲在家中,暗地裏咒罵幾句。
男孩走在昏暗的巷子裏,摸了摸肩頭的小黑貓:“小刀,你應該也是西嶺的吧?”
小黑貓輕輕的喵了一聲,猶如嬰兒啼哭一般的貓叫聲中,帶着幾分困惑,幾分憂傷。男孩笑道:“是了,你被血葵娘殺害祭煉的時候,應該還小,問你是哪裏的,恐怕你自己也不懂。”
小黑貓趴在他的肩頭,耷拉着腦袋,男孩在它的頭上摸了摸。
***
城門早就沒有駐守的官兵,男孩出了城門,在夜色間飛掠,他的聲音猶如魅影,在夜色間幾不可見。
雖然天寒地凍,但他這個身體原本就是替身人偶,對寒冷自然也沒有什麽感覺。就這般一路往西,翻過了山頭,穿過了樹林。
途中,天上的冷月,那神秘的月光仿佛被他與他肩上的小黑貓,一同吸扯而來,化作點點光華,圍着他們旋轉,又被他們吸入體内。到了月華最盛的時候,小黑貓隐隐約約,顯出一些女孩的模樣,但又很快消失了,然後氣餒地趴在他的肩上。
男孩輕輕的道:“不用着急,總有那麽一天,你能夠修煉成人的!”
小黑貓無力的道:“喵!”
他們就這般趕了一晚的路,來到了當地的一處名勝。男孩踏着步子,從一線天那狹小的過道間負手而過。出了一線天,擡起頭來,前方是一座石峰,石峰的上方,一個穿着淺紫色連衣裙的女孩,立在峰頭,背對着,看着天際逐漸拉開的一線曉光。那女孩,表面看上去與他差不多大,腦後梳的是精美的飛仙之髻,黎明時分的微弱曙光照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周勾勒着朦胧的美感。
男孩負着手,就這般擡起頭來,欣賞着她的背影。
若有人在這個時候,從遠處看去,這一整片情景,就像是一副唯美的山水畫。冬夜最黑暗的時分已經過去,魚肚白的天際間漫出微弱的霞光,立在石峰上的,嬌小而美麗的小仕女,石峰下神秘莫測的男孩,以及男孩肩頭詭異的小黑貓。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怪異,但也因其怪異,所以也自成一片天空,無人喝彩,卻也不需要他人的喝彩,不經意間,便已構建了一副隻屬于他們自己的山水畫。
大約一個時辰後,男孩與女孩,一同肩并着肩,在清晨的陽光下飄走。腳下的草地透着枯黃,遠處延綿起伏的山嶺,白雪皚皚。
女孩扭頭看向身邊的男孩,目光中透着一絲驚訝:“明明隻是一個人偶,想不到竟然做得這般精緻靈巧,就跟真人一般。雖然僬僥老師也說了,當你讓人帶着天隕流光,把設計圖拿給他的時候,他看着設計圖,唯一的感覺就是佩服二字。但是親眼看到它附上生魂,如同真人一般走動,還是讓人難以置信。”
男孩的嘴角溢着神秘的笑容:“這世上,原本就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在親眼見到之前,我也同樣無法相信這世上竟然真有浴火重生之事。然而這世間就是如此,不管如何不信,有些奇迹,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
女孩的眼睛晶晶亮:“我更奇怪的是,爲什麽你會這麽多的東西?以前你在京城與我相處的時候,我還覺得,你隻是一個詩詞做得好、有本事的讀書人,但是現在看你做的這些事,許多都不是一般的讀書人能夠做得到的,兵法、格物、木甲機關、最近開始在江湖上流行的化學,好像沒有你不會的東西。我也曾試着了解你的過去,但是從你的人生軌迹來看,完全看不出你是從哪裏學來這些東西的,在上京考科舉之前,你就隻是一個不曾離開過銅州的讀書人吧?”
男孩笑道:“确切的說,是不曾離開臨江郡,銅州可是一點都不小,我隻是住在錢潮江邊小縣城的窮書生。”
其實甯家也不能算窮,但此刻的善公主,不管是作爲“長公主”還是作爲“善女神”,甯家在臨江郡的那點産業都看不上眼。她的目光中頗爲疑惑:“那你怎麽會知道那麽多的事?”
男孩淡淡的道:“這并不如何稀奇,我不是說了麽,這世上千奇百怪、無奇不有。他們不是說,儒家的祖師爺孔老夫子是生而知之的聖人?既然生而知之這種事是存在的,那出現一個,也就難免會在出現第二個?”
女孩笑道:“原來你是聖人在世,失敬失敬。”
男孩微笑道:“好說好說!”
小黑貓趴在男孩肩頭,輕輕的“喵”了一聲。
女孩沒有去說自己到底是信或不信,或者說深究這個,其實是沒有什麽意義的。這個世界既然存在着各式各樣的奇迹,那深究奇迹就顯得不是那般的必要,已經發生了的,就直接從已經發生的“現實”來考慮就好,就像她這個“善公主”一般。
太陽雖然已經升起,但冬季裏清晨的寒冷并沒有那般容易消散,枯黃的草地上,冰霜還未化開,大地顯得一片蕭條。兩個在别人眼中,金童玉女一般的孩子,猶如點綴着這寒冬臘月間,蒼涼的大地,仿佛隻要他們存在着,這世上就有着誰也抹不去的色彩。
善公主道:“關于紅蓮教,我已經查出了他們背後的真正來曆……”
蝙蝠公子充滿殺氣的冷笑着:“其實就是拜火教搞出來的名堂吧?”
“原來你也早就猜到,”善公主道,“所謂的紅蓮教教主,應該就是拜火教四大祭司中的慧月祭司。拜火教有善惡兩系,‘善’這一系中的四大祭司,分别是天洪、天祿、幻月、慧月。天洪祭司在京城的時候,就已經被你這個‘蝙蝠公子’殺了,天祿祭司爲了搶那顆神秘的蛋,在江南死在了小夢和箋麗手中。現在的這個拜火教,應該就是幻月和慧月兩人弄出來的名堂,‘紅蓮’在佛教中有着地獄之業火的含義。拜火教在華夏,一向是被當做邪教,聲名并不太好,是以讓她們假借了一個紅蓮教的名義,你們天地會,自然是她們首先要針對的目标。”
蝙蝠公子笑道:“并不隻是我的天地會,你們新墨門,與拜火教也是水火難容,早晚是要拼個你死我亡的吧?”
善公主愉快的道:“已經鬥起來了,在湟河以北,新墨門已開始在民間駐紮,拜火教也同樣利用了百姓對未來生活的恐懼,快速的發展信徒。他們的教義是,唯有聖凰是此世界唯一的神靈,唯有信奉聖凰才能夠得到新生。新墨門的信念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盡可能的在民間培養反抗****、反抗一切壓迫的力量,想要不打起來還真是有點難。不過光州、霍州這一帶,目前不是我們主要發展的地盤,雖然如此,要真是讓拜火教利用紅蓮教這個新殼在這一帶做大,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很頭疼的事。”
“嗯!”蝙蝠公子嘴角流露着強烈的殺意,“那幻月隻要活着,對箋麗的未來就是一個麻煩,更何況這一次,也是她們先找上了天地會。這幻月也好、慧月也好……就讓她們死在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