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破寒刀”薛屠峰扛着他的大刀,死死盯着從破開的大門中走入的兩個少女。從天地會分舵的人正面突破的速度,他已能判斷出對方必有高手帶隊,然而在确定真的是這兩個丫頭後,他仍然多少有些詫異。在他身邊,“潑風雙劍”李氏兄弟、“屠獅”孟烈、“六指陰殺”趙六指等紅蓮教這一邊的高手,也全都眯眼看着她們。
這兩個少女,一個身穿紅色褙襖,一個身穿秋香色襦裙,在搖動的火光中,争妍鬥豔,俱是嬌媚。然而從她們身上散出的逼人的炎氣,與森冷的劍意,卻讓他們這些人一絲一毫不敢大意。
一方蓄勢以待,另一方人蜂擁而入,原本就已經燃起的鬥志,在這一瞬間攀高到極點。薛屠峰踏前一步,喝道:“誰敢與我一戰?”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劍光一閃:“我來!”劍氣如虹,電光般刺向對方。
刀與劍快速拉近,瞬間交擊,咣咣當當,交錯出飛舞的精光。其他人的目光暫時都被他們吸引了去,隻見縱橫的刀氣下,劍花如星。沒有多餘的話語,在極短的時間裏,數十招就已交錯而過,刀鋒卷蕩,震動着地面,一塊塊地磚飛起。
薛屠峰大刀既重且厚,掄将起來,周邊狂風大作,刀氣的揮舞猶如呼嘯的龍卷風,氣勢驚人。十幾塊地磚在他的身前掀起,轟然間碎散成粉。力劈,絞殺,無一不充滿着強大的力量感,地磚并未被大刀觸及,僅僅是在刀風的作用下就已經瓦解、散成漫眼的粉末,又在少女的劍氣發散下往四面八方蕩開,遮蔽人眼。
锵的一聲,刀與劍再一次相交,清脆得猶如天音,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跟着震了一震。如此清脆的聲響,感覺上其實是非常的怪異,它根本不像是兵刃交擊發出的聲音,倒更像是擁有超凡琴技的名師沐浴焚香後,在長琴上的試音。驚擾了大地,挑動了心弦,讓人屏息靜氣,下意識的便側着耳朵,渴求聆聽着接下來的天籁。
緊接着便是珠玉落盤的琳琅聲,叮叮當當,絡繹不絕,清脆悅耳,空空靈靈。塵土進一步消散,衆人拂袖定睛,隻看到剛才還氣勢澎湃的薛屠峰正在不斷的退卻,他的每一刀每一勢依舊有力,然而星河一般的劍雨不斷擊打着他的大刀。緊接着,人們發現,這空靈的聲音,竟然不是兵器相交的震響,而純粹是少女寶劍發出的劍嘯。
從一開始那龍卷風一般的刀氣,到現在人們隻看到銀河一般的劍花,從一開始肆虐萬物似的刀風,到現在隻聽到琴音跳動的劍響,這過程其實并沒有多久。然而“破寒刀”薛屠峰的頹勢已經開始形成,震撼,驚訝,如此快速的形勢逆轉,證明的是難以跨越的實力差距。
已經知道不妙的薛屠峰大喝一聲,突然後退,淩空而起。大刀高高的舉在空中,昏暗的夜空中猶如撕開了一線缺口,他雙目凸爆,皮膚開裂,在劣勢下強行使用殺招所帶來的氣血逆行,讓這一刻的他分外的猙獰。刀氣猶如蘑菇雲一般,瞬間攀升,積聚在他的刀鋒之上,在衆人的感官中,猶如被撕開的空間裂口進一步擴散,随着一聲霹靂般的震響,朝斜下方的嬌小少女狂壓而下……太歲破千寒!
刷,少女旋身間一劍回甩,寶劍竟脫手而出,朝斜上方的大漢,玉女投梭般疾射而去。在泰山般的刀氣下猶如細小銀針般的劍光,在飛速中不斷幻大,刀氣與劍意的碰撞,猶如轟雷一般響蕩在石城的上空。天開地裂,星月無光,刀氣被不斷的撕裂、撕碎,在大漢那凸爆的目光中,寶劍的劍尖在快速的接近。
猶如夜空中劃過的流星,每個人都看到了那驚豔的一線光芒,刀氣潰散,腦袋飛起。緊接着便是震響過後反湧而來的死寂,人頭飛上了空中,翻滾中帶着血花,屍體和大刀卻還在空中停滞。劃過的寶劍,在夜色間一個回旋,竟然嗖的一下倒飛而回,落回少女手中,猶如傳說中的馭劍之術。時間就像是被拉長了,在這無言的沉靜背後,是那超凡絕倫的一劍,所帶來的震動,正因爲無法理解,反而帶着唯美至極點的豔麗和閃亮,驚動神魄,挑動心弦。
收劍旋身的少女,嬌美如蘭。如同被無形的透明屏障緊緊壓住的氣氛,讓這一刻的天地變得凝滞,連火光都像是停止了晃動。直到名爲“時間”的東西終于跳動了一格,所有人一下子從這氛圍中驚醒過來,緊接着便是瘋了般的厮殺。壓抑的火光呼的一下進一步升騰,本是寒冷的天氣突然間變得熾熱。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踏前一步,看着從高處掉落的屍體和大刀,有些無語的樣子:“看他剛才那麽兇,還以爲他很厲害!”
在四周的厮殺聲中,屍體和大刀砸在地上,雖然發出了聲響,卻已經無人注意。緊接着,墜下的人頭在她的腳前滾落。兩道劍光卻在這個時候,如同蛟龍般劃來,間伴着淩空的大斧疾劈,出手的卻是“潑風雙劍”李舜、李坊,以及“屠獅”孟烈,他們都看出這少女很強,比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強,即便以薛屠峰的實力,從頭到尾也沒有一點勝算,是以三人聯手,想要先對付這個丫頭。
火光就在這個時候,從左往右橫掃而來,間伴着另一名女子銀鈴般的笑聲:“虧你們也是男人,這是要以多欺少麽?”
明明是火,撲面而來的卻是剛柔并濟的罡氣,竟将李舜、李坊兩人同時逼住。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陰火與陽火分作内外兩層,彼此翻滾中熱度攀升。李舜與李坊的劍猶如擊中實體,竟是硬生生被反彈而回,連劍身都開始變得燙手。兩人臉色陡然一變,漫眼的火光中,身穿紅色褙裙的另一名少女已經曼妙的向他們走來,腰間的寶劍随手一抽,呼,焰光往他們席卷。
從高處以大斧往秋香色襦裙少女劈砍的“屠獅”孟烈,失去了李氏兄弟的配合,大斧的疾劈中,看到少女持劍擡頭,冷視着他,駭得急急收勢。他自忖自身的本領還不及薛屠峰,在沒有其他人的配合下,不敢與這丫頭以硬碰硬,也虧他實力的确是了得,在這種情況下,竟是淩空翻身,強行抽退,倒翻而回。緊跟着卻是一團勁氣沿地滾來,狂襲他的下盤。
孟烈束手束腳,不斷退卻,怒喝道:“李海闊?!”
李海闊豪笑道:“姓孟的,我們再戰一場!”他與孟烈原本就是舊敵,以往也是勢均力敵,上一次兩人交手,孟烈身邊還帶着其他高手,他不敢應戰,匆匆的過了幾招後,抽身逃走,這一次終于找到機會報複。
李海闊号稱“踏地滾龍”,最擅長的就是專攻下盤的地镗刀,孟烈淩空襲擊,中途心慌退卻,方自落地還未站穩,下盤不穩,膽氣又失。他與李海闊的實力原本也就是相當,此刻先手既失,竟是被殺得不斷潰退,難以反擊。
轟,一棵樹着起了火,火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燃燒着,一下子,整棵樹都被火焰吞沒。進一步膨脹的高溫,讓李舜與李坊兄弟二人滿頭是汗。他們退得越來越快,紅衣少女的寶劍不但淩厲,而且那緊随着劍法一起襲來的烈焰,讓他們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以往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結合了道家罡元和神秘術法的劍術,手中的長劍就像是被不斷加溫一般,連拿都無法拿穩。
似有若無的聲音傳到他們耳中,兄弟兩人繼續退,退到後方正廳的匾額之下。嘭的一聲,匾額突然碎開,一道指光朝少女的腦袋疾射而出,與此同時,早知如此的李氏兄弟趁機反擊。然而嗖的一聲,遠處一隻寶劍竟然後方先至,将匾額上的偷襲者咽喉貫穿,锵的一聲釘在牆上。轟,完全不理會上方偷襲者的紅衣少女劍如火龍,原本以爲她縱然不死也會因爲遭到暗算被迫退後的李氏兄弟,手中長劍直接投入火中,轟的一聲,烈焰海一般滾去,兩人同時發出慘叫。
匾額上暗藏的偷襲者,便是“六指陰殺”趙六指,原本以爲這一偷襲萬無一失,哪料到練成金魄的兩個少女,擁有着宗師級的敏銳,早已知道他藏在那裏?偷襲不成反被殺,倒跟着送掉了原本還能夠撐上一會的“潑風雙劍”的性命。
“呱~~”一隻烏鴉卻在這個時候,從高處撲擊,抓向寶劍脫手的秋香色襦裙的少女。秋香色襦裙的少女寶劍飛出,還沒有來得及招回,天空中黑鴉的突襲,倒是的的确确超出了她的意料。但她卻全然不懼,擡起頭來雙目一瞪,竟有劍氣從她的美目之中,金光一般爆出。這些日子,以劍煉魄,以魄煉劍,已是讓她劍魄合一,實已觸到傳說中飛天遁地之“劍俠”的邊緣。
劍氣發散,仿佛有電光閃了一閃,黑鴉“呱”的一聲慘叫,直挺挺的栽了下去,落在地上,身首異處,猶如中劍一般。少女猛一扭頭,看向遠處屋檐上暗處的一個瘦小男子,殺氣凜冽,英氣逼人。那瘦小男子正是黑鴉的主人,本以爲必然得手的一擊,不知怎的被他操控的黑鴉,突然間就栽了下去,這黑鴉是他以血氣喂養,驟然被殺,他氣血翻湧,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再看到那少女森冷冷的扭頭看來,心膽皆寒,吓得不顧一切扭頭就逃,一邊噴血一邊飛遁遠去。
少女将手一招,刺在正殿上方的寶劍嗡嗡嗡的顫動了幾下,嗖的倒飛回她的手中,趙六指懸挂着的屍體掉了下去,在他的下方,李氏兄弟的身體依舊在熊熊燃燒着,三人在火中燃成了一團。
敵方分壇的幾個主力接連被殺,兩個少女又是無人可擋,接下來的形勢,基本上就是天地會一方的屠殺。紅蓮教分壇一方死傷慘重,孟烈最終也被李海闊,在兩名手下的幫助下擊殺。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打壓,讓天地會分舵裏的衆位好漢原本就積下了衆多的怒氣和仇恨,這一刻自然是毫不留情。
兩個少女又殺了幾人,然後各自按着寶劍,四處張望。秋香色襦裙的少女一臉失望:“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李海闊殺了孟烈,喘了幾口氣,來到兩位少女身邊。此時的戰況,已經不再需要他們出手。李海闊看去,見周圍的弟兄有些殺紅了眼,原本可以放過的都毫不留情的殺了,也不知她們看了會不會不高興,畢竟她們都隻是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也許不願見到這種太過血腥的事。于是低聲問道:“兩位姑娘,剩下的這些已經沒什麽用處,要不要放了?”
紅色褙裙的少女沒好氣的道:“有什麽好放的?能殺就殺!”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一揮手:“對!能砍頭就砍頭!”
李海闊:“……”居然覺得砍頭魔女和她的同伴會有憐憫心實在是自己想多了。
***
遠處,一座閣樓裏。
一個青年左手端着盤子,右手拿着茶杯,站在窗邊,一邊看着外頭遠處的火光,一邊慢悠悠的喝着茶。在他右手邊的窗台處,趴着一隻奇怪的小黑貓,小黑貓的眼睛裏,那藍色的瞳孔猶如寶石一般晶瑩而又神秘。看着遠處那逐漸消失的厮殺,小黑貓輕輕的發出一聲“喵”叫,叫聲幽若嬰兒的啼哭,在夜色間幽然的傳蕩開來。
在青年的身後,一左一右,又随侍着一個女子,與一個看起來隻是一個小女孩、雖然嬌小但卻有着頗爲有緻的胸脯的侏儒女。
他們就在這無人覺察到的所在,悄然的看着外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