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褙裙的少女想着,難道你以後就不嫁人了?隻是這話卻也沒有說出口,因爲她其實也很懷疑,那家夥會不會真的舍得把他妹妹嫁掉。
她想了想,有些猶豫的樣子:“說起來,無顔她……”
秋香色小襖的少女扭頭看她:“啊?無顔姐怎麽了?”
桃紅褙裙的少女趕緊将雙手在胸前擺動:“沒、沒什麽!”心裏卻多多少少有些困惑,想着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明明自己這般的主動,那家夥……那家夥應該不會先找上秦無顔吧?
雙手抱着膝蓋,她看着小夢,試探性的問道:“我知道你哥哥以前在臨江郡的時候,是從來不逛青樓的,那……那個時候他就沒有什麽相好的丫鬟嗎?”
小夢歪了歪腦袋,不解的看着她:“相好的丫鬟?”
“那個……你哥哥是男人啊?而且你們甯家在臨江郡不管怎麽說也是小财主的吧?男人……總是會有一些需求的吧?你哥哥又不去青樓,那,有一兩個……有一兩個服侍他的小丫鬟什麽的……也是很正常的啊?我知道很多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都有,還有一些不隻是帶着好看的小丫鬟,還喜歡清秀的小厮什麽的?”
“啊?”小夢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就是說……女人啊?”說着說着,桃紅色褙裙的少女自己也有些臉紅,“到他這個歲數的男人……都會有一些需求,想要女人的吧?”
“女人?”秋香色襦裙的少女歪了歪腦袋,“哥哥有我啊?!”
呃……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其實桃紅色褙裙的少女,也知道自己的思想一向是很不純潔的,隻是,面對着這兄妹兩人“純潔的兄妹關系”,她實在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不夠純潔,還是實在太純潔了?
就在這個時候,周圍有白雪慢慢的飄下,她們的上方,雪花在篷針上一片一片的積壓,遠處的草地上,雪花斑斑駁駁的落着,彼此相連,并在接下來的幾日裏,一點一點的堆積成,覆蓋了萬千污濁的潔白……
***
蒙郁帶着手下疲憊不堪的蠻兵,擡頭看着那片片飄落的鵝毛大雪,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這一場雪的到來,意味着他已經是徹底的完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被逼到了絕路,猶如被趕入了鐵籠子裏的耗子,除了等死,已經别無出路。李胡原本就不可能放棄攻打京城,前來救他,而此時此刻,已經在外頭不斷逼近的甯家軍,竟也出乎意料的,舍棄了危急的京城于不顧,截斷了他的所有糧草,阻斷了他的一切歸途,不斷的施展疲兵之計。
此時此刻,甯家軍終于開始發動總攻,而他手下的兵馬,已是餓得無力再戰。曾經跟着他縱橫北面萬裏銀川的這些蠻族猛士,如同落入平陽的猛虎,曾經的威風,過往的豪氣,都遙遠得像是幾乎被遺忘的夢,仿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蒙郁無法明白,對面的這支華夏軍,怎麽就敢放着他們的天子不管,放着他們的京城不管?這不符合他以往對這些、深受儒家思想桎梏的華夏人的認知。
雖然從内心深處,他知道這些人做出了正确的選擇,但是,放着天子不管,這些人,以後怕是要面對着不知多少華夏人的千夫所指吧?
他自嘲的笑了一笑……以他現在的處境,去爲這些人擔心他們日後将會遭遇的麻煩,實在是有些杞人憂天了,不客氣的說,不管怎樣,這些人都還是有未來的,甚至有可能,那一整支軍隊将來所要面對的處境,也全在那個神秘莫測,連他也無法看透的神秘青年的計劃當中,而他,卻已是完完全全的失去了未來,徹底的淪爲了那個青年的墊腳石。
擡頭看着四面八方,在高處集結,覆滿了遠遠近近的山頭的、皚皚的白雪,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湧起無力的感覺。
也是最後一次。
他猜想,那個時候,木不孤最後一次,在戰場上面對着這些華夏兵,面對着那個讓人無法看透的青年,也是他現在這般心情吧?在第一次的大敗之後,緊接着,便是不停的被刀割,在第一次的惡戰之後,後面的一切仿佛都被注定了一般,所有的掙紮,都是在不斷的失血中尋找着希望,等發現希望其實已經不存在的時候,唯一剩下的,就是體内的熱血幾乎已經流光的絕望。
“大将!”一名蠻兵,将戰馬牽到他的身邊,他提着長槍,翻身上馬。
這一天的雪很大……很大很大……
在他們的外頭,大軍按着如同演練一般的既定套路,一層又一層的往前推進。
名爲甯江的青年,在這寒冷的天氣裏,手中握着可以讓他顯得很酷的羽扇,左手負後,站在高台上,監督着全軍的前進。
到了這一步,整個勝負早就已經注定,此刻的最後一擊,其實是非常非常無聊的。就像是象棋裏的連将,對手已經是無路可逃,現在不過就是将絕殺的最後一步擺出來,喊上一聲“将軍”,然後将對面棋子上的“帥”取下來即可。
就當做是一場實戰演習罷……他無奈的笑了一笑。
這樣的天氣,其實還是适合躲在被窩裏的。
在高台的前方,集結起的兵陣,兩翼張開的騎兵,按部就班地發動攻勢,猶如給他們發下的教科書。
騎兵的前方,有将領回頭往高台上看去,己方的主帥,很酷……同時也顯得很無聊的站在那裏。
這是一場必勝的戰鬥,此時此刻,幾乎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其實在那一次的惡戰之後,并沒有再發生什麽出其不意、或者說是讓人歎爲觀止的戰鬥又或戰術,就像是一連串的組合拳,幾個套路下來,就将這支殘兵敗将逼到了絕路。擅陣者無赫赫之兵,在主帥的帶領下,這一句千古名言得到了清清楚楚的闡釋,整個戰局的一切變化,都是那般的水到渠成,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這最後一步。
然而,明明在他們對面的,是那支在幾個月前,還橫掃湟河以北,戰無不勝的蠻軍,鐵騎縱橫,以一當十,甚至是以一當百,爲什麽此刻,在他們眼中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其中的道理,他們也說不明白。
沖鋒的号角開始吹起,他們如潮水一般往前殺去。
然後這一戰就結束了。
很難說清是巧合還是其它,在蠻族大将蒙郁授首的那一日裏,同一天,京城淪陷。
即便是城高池堅的昊京外城,終究也沒有能夠擋住阿骨兵的不斷襲擊。作爲先鋒的阿骨兵殺上了城頭,後續的蠻兵源源不斷的跟上,緊接着,守城的華夏兵便開始潰敗,不斷的潰敗。
内城根本就沒有辦法守,四月裏隕石天降時倒下的城牆,還沒有完全修複,守城的禁軍也早就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意志。蠻軍沖入了内城,攻破了皇城,血與雪覆蓋了京城,刀光劍影中,滾滾的人頭落地,四處火起,哭嚎一片。
躲入了禦花園的天子、太後、皇後都被揪了出來,城中的大臣第一時間被屠殺,在那短短的時間裏,死去的百姓和士兵不知多少。
唯一可以算是幸運的是,随着斬殺了蒙郁的甯家軍,開始往京城推進,李胡的蠻軍,也無心駐守京城。畢竟,随着蒙郁部的覆滅,以及十月的逝去,在接下來的一整個冬季裏,京城裏的一整支蠻軍,在可以預見的三兩個月裏,都不會再有援軍。
李胡并不打算獨自面對能夠全殲蒙郁部的威遠軍,以及其它各州還會繼續趕來的華夏軍。攻下京城,拿下了大周皇帝和那些大臣,對他來說已經是誰也無法奪去的大功。在屠城一日後,全軍押着周朝的天子和衆多的皇室成員,以及從京城裏擄來的一大批達官顯貴,他們沿着湟河南岸,往上遊撤去。
等威遠軍辛辛苦苦的趕到京城時,所面對的,就隻有那一片殘破的景象。而因爲接下來連續不斷的大雪,到處都是冰雪封山,他們也無法對北撤的蠻軍進行阻截,最終,隻能先行在京城駐紮,救護百姓。
京城失陷,天子和百官蒙難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天下,華夏震動。
這是大周立國以來,千年未有的奇恥大辱,到處一片哀嚎。
緊接着,各州各府,更多的勤王軍趕來,進駐了京城,爲此也引發了相當多的混亂。失去了天子的京城,籠罩在比冰雪還要刺骨的悲涼之中,誰也不知道今後會發生一些什麽,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這到底是災禍的結束,還是災難的開端?此時此刻,誰也說不清楚。
***
蕭瑟而又悲涼的大街上,名爲秦紅韻的女子,撐着稍顯破舊的紅傘,在街道上茫然的走着。
昨晚已經下了許久的雪,到了白日,依舊沒有停歇,悲涼的哭聲,在這美麗的雪景中傳蕩。遠處,令人心碎的二胡,慢悠悠的響起,起伏的屋檐,在白雪的覆蓋下銀裝素裹。
她立在石橋上,轉過頭來,看着遠處那以往總是顯得熱鬧、此刻卻是空蕩蕩的青晖湖,無言的沉默着。
原本是嶽湖第一花魁的秦紅韻,因爲嶽湖天災,失去了容身之地,後來趁着三年一度的科考盛事,進入京城,憑着一時心軟,給某個少年的小小恩惠,被他回報了一首“紅藕香殘玉簟秋”,竟意外的成爲了京城第一名妓。
到了去年底,終于籌夠錢的她,到官府贖身,原本以爲會受到刁難,結果卻是意外的順利,很快的就脫離了賤籍。然後靠着才名,賣藝不賣身,又存了幾個月的銀子,在京城購置了一處宅院,以爲能夠就此過上太平安定的日子,卻沒有想到,這天地變得如此之快,短短的大半年間,就遭遇了滔天巨變,最終,京城失守,連太後、天子都被蠻軍抓了去,被帶走的文武百官和他們的家眷,竟有數千之多。
在蠻軍攻入京城的時候,秦紅韻縮在她的屋中,栗栗發抖,她不知道自己會遭遇到什麽。蠻軍的兇殘,無人不知,而城外這支蠻軍的殘暴,聽說又比其它蠻軍更甚,有人說,那個名爲李胡的蠻族大将,每天都以喝人血爲樂。而北方被蠻族攻下的州府,有許多都被屠得十不存一。
好在現在看來,像他們這種底層老百姓,終究還算是幸運的。攻入了京城的蠻軍,并沒有在京城逗留太久,雖然有屠城,但首先倒黴的,是那些家中藏了許多财産的豪門大戶,在那整整一日的屠城裏,***擄掠,慘不忍睹,但因爲隻持續了一日,緊接着蠻軍就開始押着天子和文武百官撤離,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還是得以保全了下來,然後在駐入京城的甯家軍的安撫下,維持了暫時的安定。
隻是,接下來,又該如何是好?秦紅韻走在路上,爲自己的未來趕到擔憂。天下大亂,最無力的原本就是她這種無法保護自己的普通老百姓。
而即便隻是從現實的角度出發,現在蠻軍退了,等他們再次南下,連天子都被擄走的京城,誰又能夠阻擋住蠻軍?京城恐怕還是會被蠻子奪走,到那個時候,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恐怕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後悔不該在京城裏買房子的她,在橋上撐着遮雪的紅傘,輕輕地歎一口氣。
爲了在這繁華之地能夠擁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土地,她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早知道,應該回江南去買房的。
現在縱然想要把京城裏的宅院換成銀兩,恐怕也已經是賣不出去了。
京城是個不安全的地方,無論如何,在下一次蠻軍南下前,一定要離開這裏。她可不指望,京城再一次被蠻族攻陷時,她還會有這般的好運。
隻是,在這種兵荒馬亂,各種物價都開始上漲的情況下,就算是想要回銅州……也就是現在的臨安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難道還得重操舊業不成?
紅傘架在肩上,她擡起頭來,長長的,歎一口氣。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她的身後,遠遠的喚道:“紅韻姑娘!”
秦紅韻回過頭來,緊接着,便看到了,許久不曾出現在京城裏的、巡檢司名捕南宮嘉佑……
【感謝書友“瑤瑤的金童二号”的10000起點币打賞。^0^】
【求月票啊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