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後,是爲他撐着遮陽傘的侍女,青色的長裙,看似普通,幾乎讓人無法将她記住的模樣,輕而易舉的就可以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青年居高臨下的看着遠處集結的數千騎兵,這些騎兵,每一個都是身強體壯,手中拿着的,或是狼牙棒,或是釘頭錘。
沒有文氣的大周官兵,要想靠着本身的身體素質,去跟這些蠻兵作戰,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說,以雙方此刻的士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在這一個月裏,這些蠻兵在湟河以北的土地上,基本上就是如入無人之境,即便是十倍二十倍的兵力,也能夠被他們輕松地貫穿、擊潰。
雖然收拾了從北方潰逃的官兵,此刻甯江的兵力,絕不弱于對方,但是他絕不敢去嘗試着,在曠野上跟這些蠻族騎兵較量。
他所聚集的這些官兵,早就已經被蠻族殺破了膽。而且,說實話,在八百年裏,大周王朝的官兵早就已經習慣了依靠文氣鑄就的軍勢打仗,這些兵士地位低下,帶領他們的武将在大周王朝裏也沒有多少地位,兵陣、兵法基本不會,運籌帷幄全是空談,現在失了文氣,全都變成了無頭蒼蠅。
雖然甯江不想說這話,但這妥妥的,還真就是體制問題。
不過對于甯江來說,從文帝金身被那隻神秘的黃金寶劍擊穿之後,他就已經在準備着這一刻。
甯江自己計算了一下,他原本打算至少保住文帝金身三年以上、延緩蠻族南下的計劃,算是徹底的失敗了,而且由于天降隕石這一意外之變,令今年的泰山封禅提前,反而使得蠻族比他上一世裏,更早南下,使得他擁有的時間更爲倉促。而百子晉與紅娘子的提前相會,也讓西南七路的反叛早了一年爆發,使得朝廷被迫抽調中原兵力,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北面的空虛,使得歇占魯與蒙郁能夠如此快速的席卷至湟河。
在這種種因素下,大周王朝的形勢,可以說比他的上一世裏更加的險惡。
不過另一方面,他原本是打算在泰山封禅之後,再着手整頓武林,但由于百子晉送給他的那本《陰符》,讓他可以提前離京進入江湖,整合了東南武林,并通過九陰真經讓江湖上的宗師級高手數量翻番,以及提前通過正一教和各個道門進行了各種“化學”試驗,也算是早一步擁有了屬于他自己的“本錢”。
他往下方山峽看去,說是山峽,但其實非常的寬廣,完全是靠着各種臨時搭建的軍事建築和據馬,才能夠讓對面的騎兵無法直接策馬沖過。此外,更有大量的,名爲“猛火油車”的兵器。
所謂的猛火油其實就是石油,因爲其“水澆愈旺”的特點,在另一個世界的五代和宋朝,已經開始使用在戰場上,到了北宋,更是發明出了用于在戰場上放火的猛火油櫃,乃是将熟銅制成櫃,内置猛火油,上方有四根銅管,管上橫置着“唧筒”,通過抽拉“唧筒”,往櫃裏施加空氣,噴出火焰,與後世的火焰噴射器,其實已經沒有本質的區别。
而到了明初,還出現了可以在戰場上推着走的“猛火油櫃”,專門用來對付蒙古騎兵,可惜的是,到了後來的清朝,火藥也好,猛火油也好,其發展進程都出現了中斷,到後來,更是重新回到了純粹的冷兵器。
甯江所設計的猛火油車,實際上就是改良後的猛火油櫃,利用長于風水、堪輿這一方面的江湖下九流門派,找到猛火油,暗中鑄造大量猛火油櫃,因爲構造奇特,那些澆鑄猛火油櫃的鐵匠、鑄煉師等等,實際上也不知道他們在打造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反正盟主出了錢,有錢好辦事。
此刻,他所帶來的衆多武林人士,其中還包括了蕭章、陳天涯、吳愚得等擁有宗師級實力的高手,帶着收攏的兵将裏身強體壯的兵士,在這些蠻兵東進的必經之路上,以據馬、猛火油車布成兵陣,使得強如木不孤,也不敢輕易進犯。
而那些派不上多少用場的殘弱兵士,則在兵陣的保護下,快速的構建着軍事建築。
“老爺,”在青年身後,替他舉着遮陽傘,遮擋着端午節毒辣的太陽的侍女說道,“南邊傳來消息,小夢和箋麗兩位姑娘,正在押送新一批水泥的路上,很快就要到了。”
……
“威遠……飛揚……”
遠方的山腳下,一隊長長的镖車,繞着山路,蜿蜒地前行。
車隊的最前方,坐着兩個模樣嬌媚的少女,這兩個少女,一個正是春箋麗,一個則是甯小夢。
此刻的春箋麗,不再是一身的紅。将峰巒裹出有緻峰形的紅色抹胸,白色的半透明輕薄中衣,外面再加上淺紫色的對襟半臂,下身則是與抹胸同色的百褶裙。對襟的下端呈“V”形收入束縛着小蠻腰的闊帶,愈發凸顯了窈窕而又迷人的身材。
腦上則是垂鬟分肖的百花髻,将秀發結成發束後,擰成花朵般的垂鬟,剩下的發束,本應該分成兩束,置于左右雙肩,亦即“分肖”,俗稱“燕尾”,她卻是俏皮的,隻結成一束,搭在左肩上,找借口說是不會影響右手拔劍的動作,卻也别有一番可愛。
甯小夢則是秋香色的柳絲雲紋束胸襦裙,頭上梳着百合髻,腰間結着蝴蝶挂,外罩藕荷色綴金邊的對襟襦衣,寶劍斜斜的背在背上,從右肩處露出劍柄與劍穗,頭上梳着繞鬟的發髻,又插了一根漂亮的發钗,一眼看去,竟是仙風道骨,猶如長居山野的修仙少女,帶着出塵飄逸的味道。
在她的腿上,又有一隻奇怪的小黑貓,時不時的扭頭看來看去。
紫衣紅裳的春箋麗,閑着無事,雙手如同喇叭一般合攏在嘴前,開始喊镖,她的聲音本就悅耳動聽,猶如黃鹂,這一喊,美妙的聲音回蕩在山谷,如同天籁。
在她們身後,那些押送馬車的好漢們相視而笑,這一趟押貨,單是跟着這兩位少女一同上路,沿途聽聽她們的聲音,都感覺是不枉此行。
車隊很長,每一輛車,都頗爲沉重。車裏一包一包的,偶爾會灑出灰色的粉末,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東西。
春箋麗扭頭看去,這些喚作水泥的東西,都是在秦嶺的一處山谷裏弄出來的,動用了大量開鑿而出的石灰,造爐烘燒,原本,甯江也隻是說試上一試,似乎并沒有太過指望能夠成功,說是火候不好掌握,但是後來請了入藥鏡崔家的人來幫忙,卻也意外的簡單。
火候這東西,對于常年大量煉丹制藥的崔家,根本不算什麽,而道教的符箓之術,在這種時候也再一次派上了用場,加固磚窯,調動炎氣,調節火勢,很快就完成了他想要的東西。
原本,春箋麗并不知道甯江爲什麽要弄出這些東西,但是這些日子,在看到這喚作水泥的東西,使用在防禦工事上時,她才明白它所帶來的效率。大幅的縮短了人力和時間,尤其是對建造工地時的石塊,也不再需要浪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挑選、鑿平、打磨,簡直可以說是奇迹。
“你哥哥還真是厲害,好像什麽都會一樣。”她感歎着。
“他是我哥嘛!”小夢喜孜孜的道。
“喵!”她腿上的小貓也叫了一聲。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尖厲的哨響,緊接着便是“奪”的一聲,一支箭插在了她們前方的樹上。春箋麗趕緊站起,擡了擡手,車隊陸陸續續停了下來。緊接着,山腰處沖出一批人馬,爲首的一名大漢持着宣花大斧,朝她們大聲喝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财!”
打劫?兩個少女對望一眼。
春箋麗摯出短弓,冷笑一聲:“哪裏來的不長眼的毛賊,劫到姑奶**上來了?”
那爲首的大漢喝道:“你們這些不識路的家夥,跑到你們大爺的地盤上,連買路财都不肯給,還想就這樣過去?小的們,給我劫了他們,這兩個水靈靈的丫頭,剛好帶回山去做壓寨夫人。”
春箋麗與甯小夢黑着臉,自從開始行走江湖,她們在路上遇到的山賊也不算少了,爲什麽每一個都想把她們帶回山去做壓寨夫人?
甯小夢把小刀抱到肩上,也站了起來:“哼,我就看看他們,還能夠留下幾顆腦袋。”
那些劫匪亦是大怒……你們壞了江湖規矩還敢猖狂?
卻原來,但凡镖局走镖,通常都會在必經之路上,先行探好山頭,找好門路,呈上禮銀,然後在走镖時,喊上镖号,山寨上的好漢們一聽,這家是送過禮的,自然也就放他們過去。而春箋麗和甯小夢原本就不是镖師,僞裝成镖局走镖,不過是爲了路上方便,避免惹人注意罷了,自然不知道這麽多,更不知道原來這附近還有山寨。
适才春箋麗出于好玩,喊了一下镖号,其實她們要是不吭聲,過了也就過了,這些人還未必注意得到她們,镖号一喊,這些人一聽,這镖号完全沒聽過。你要是送了禮銀,經過時喊個镖号,通個氣,也就算了,沒送禮還敢喊镖号,這簡直就是開嘲諷,喊着:“快來劫我,快來劫我,不來是小狗!”
這叫人如何忍得下來?
既然将镖車攔下來,自不免說些狠話,其實對方要是軟下來,陪點好話,也不是不可以談。所謂和氣生财,路上走镖的,求的是個平安,他們下山劫貨,爲的也不過就是銀兩,商談一下,未必不能賣個人情。卻沒有想到,他們狠,對方的姿态竟然比他們更狠,活這麽大,他們還沒見過這麽走镖的,真是叔可忍嫂子忍不住。
“兩個臭丫頭,看來真是找死!”那大漢宣花大斧一提,便要帶着人馬殺上前來。
車隊後方,其他人忍不住了……這不合套路啊?其中一人趕緊奔了上來:“且慢,且慢,這位好漢,實不相瞞,我等并非真正的镖行,實是受道門之托,運送物資,支援甯盟主的兄弟,不知這裏有江湖好漢聚集,未能提前打好招呼,還請恕罪。”
那大漢陡然動容:“你說的甯盟主,莫不就是正帶人在采石峽,與那些蠻人作戰的東南武林盟主、甯江甯翰林?”
那人道:“正是甯翰林。”
那大漢與他身邊的劫匪彼此對望,緊接着,那些劫匪便紛紛收起兵器。那大漢抱拳道:“原來是去援助甯翰林的兄弟,是我們魯莽了。甯翰林曾言,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我等深有同感。如今蠻夷入侵,生靈塗炭,我等亦在打算收拾一番後,便帶着寨中的弟兄前去投奔甯翰林,共抗外蠻,衆位既然路過,何不到我寨中,歇息一二?”
那人道:“多承好意,實是這批物資,甯翰林趕着要用,不容我等耽擱。”從袖中取出一封銀包:“不小心打擾了衆位好漢,過意不去,這點薄禮,便請好漢和衆位兄弟喝個酒水……”
那大漢愠道:“剛才我們不知你等是甯盟主的人,也就算了,現在既然知道,甯盟主現在在前方阻截那些殺我華夏同胞的蠻人,我們豈能在背後刮他銀兩?還請收回!”緊接着卻又指着車上柳絲雲紋束胸襦裙的少女,喝道:“但是這個丫頭,一點禮數不知,路過我們的地盤,一開口就說要看看我們還能留下多少腦袋……哼哼,這等狂妄的小娘們,今天看在甯盟主的面子上放過你,有本事報上名來……”
束胸襦裙的少女哼聲道:“本姑娘甯小夢,怕你不成?”
那大漢臉色微變:“莫不是砍頭魔女甯小夢?”那些劫匪也一下子,齊齊的後退了一步。
小夢一握寶劍:“怎的了?”
其他人刷的一下,看向那大漢。那大漢趕緊也跟着大家退了一步,摸着自己的後頸,在少女雌虎般的目光下,呵呵的道:“沒……沒事……随便問問。”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