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猛一回頭,甯小夢驚喜的道:“你們兩個怎麽也在這裏?”
登上樓閣的居然是秦無顔和秦小丫兒,秦無顔的手中還捧着一大碗熬制的魚肉湯。
甯小夢根本沒有想到她們也在龍虎山,此刻竟然在這龍虎山内的祖庭洞天看到她們,自然是大感意外。秦無顔将魚肉湯放在桌上,笑道:“我們原本就在人群裏,後來随着大家一起進來了,這裏的魚兒倒是不錯,剛才抓了一些,找那些道士要了炊具,熬了些湯。”
春箋麗疑惑的道:“你們既然也在龍虎山上,爲什麽一直不露面?”
秦小丫兒嘻嘻的道:“因爲老爺安排了其它事情給我們。”
春箋麗道:“其它的事情?”
秦小丫兒說道:“我的任務是帶着幾個天地會的人,一起喊道‘殺啊,殺死他們’,四姐的任務比較麻煩一些,要扮成男人,穿上那些官兵的衣服,拿着弓混進去……”
拿着弓混進去?甯小夢和春箋麗睜大眼睛……混進去做什麽?
連小夢肩上的貓,這一刻都将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秦無顔道:“沒什麽啦沒什麽啦……來,喝湯!”拿起小碗,将魚肉湯分了。
兩位姑娘一同端着魚肉湯,小口喝着,一同繼續看向窗外遠處。
這個時候,甯江也已經将他的話說完,群雄的熱情高漲到極點。
然後,她們就看到秦澤在台上,大聲道:“甯翰林所言有理,不過在下還有一個提議,我們江湖上的老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便是我們這裏的這些人,時間久了,江湖紛争恐怕也是免不了的,萬一生出内鬥,外頭還有官兵包圍,豈非是自損筋骨?在下認爲,總得選出一位大家信得過的主事之人,爲大家出謀劃策、決斷恩怨。”
衆人紛紛點頭……這一點他們頗有自知之明。
身爲江湖人,任何一點小事都有可能惹得雙方互砍,蛇無頭不行,沒有人領頭的“江湖好漢”就是一盤散沙,這個他們都是深有體會的,這一次他們能夠團結起來共抗官兵,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一名胖子忽的站了出來:“與其選什麽主事之人,幹脆我等就在這裏選出東南方的武林盟主好了,大家想,江南、越嶺排得上号的人物,有多少人都在這裏?我們不敢代表天下英雄,但是代表江南、越嶺各州的江湖好漢,選出一個東南的武林盟主難道還過分不成?”
衆人看去,有人認出,說話的乃是“一口羅煙”羅胖子。
羅胖子此言一出,一些好事者已經是紛紛叫好。九陰真經的橫空出世,東南武林盟主的選拔,讓他們有種正在參與曆史性的武林大事件的感覺。
體内原本就熱血未消,轟然的熱情彌漫在衆人上空,縱然有幾個相對冷靜的人,也沒有多少異議,反正他們肯定要選出一個臨時性的頭腦,至于是叫東南武林盟主還是其它,至少在這一刻并不重要,先共同面對當前的危機再說。
另有一名俠女站起:“小女子孫紫蘿,就提議由甯公子擔任我們東南武林盟主,大家覺得怎樣?”
此言一出,包括膩水雙花在内的諸多俠女,與另一邊的姑娘們紛紛叫好,尤其是那些大家閨秀,她們是狀元郎最堅定的擁護者,是他天然的拉拉隊。
甯江趕緊道:“不可,不可,小生隻不過是讀書人,初入江湖,并不了解多少江湖事,且不會武功……”
群雄中有人叫道:“甯翰林不用推辭,就憑你今日路見不平,爲了幫龍虎山洗涮冤屈不惜與官府作對,就已經當得義薄雲天四字,九陰真經這等奇書甯翰林都願跟我等共享,仗義疏财疏的不過就是銀兩,甚至都不足以形容甯翰林的義氣。我們江湖人最看重的就是義氣,不會武功又怎樣?要打要殺有我們在,哪裏需要甯翰林動手?要打誰要殺誰甯翰林隻管吩咐就是。”
其他人紛紛跟着叫道:“不錯,我趙某以往一向看不起讀書人,唯有甯翰林,能讓趙某寫個服字。”“甯翰林都當不得武林盟主,誰能當得?”……
在衆人的喧鬧聲中,蕭章、陳天涯、吳愚得、張據池等彼此對望,也一同點了點頭。
這少年重情重義,讓人無話可說,更可況,就憑他洗龍虎山之冤,将九陰真經帶到這裏,人人贈送一份,這裏的所有人都等于是欠了他一份恩情,有恩必償同樣也是江湖情分。
此外,他不會武功,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代表着他和江湖上的任何一方勢力都不相幹,唯有如此,才能夠更加公正的處理問題。至于打打殺殺,這個原本就不是“武林盟主”最重要的事,何況他身爲狀元郎,隻要有他在,衆人便等于是多了一位“萬人敵”。
在這個擁有文氣的儒家天下,以文統武,絕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下,就連蕭章等人也紛紛附和,甯江雖然百般推辭,但終究還是卻不過大家情義,最後勉爲其難,擔任東南武林盟主一職。
閣樓裏,看着遠處紛紛喊着甯盟主好、甯盟主就是好的衆多好漢,春箋麗喃喃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很有名的。”
甯小夢左手端着瓷碗,右手拿着調羹,歪着腦袋:“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春箋麗、秦無顔、秦小丫兒一同點頭……
這一場,在後世的武林曆史上足以記下重重一筆的東南武林大會開了許久。
在這過程中,甯江定下了一些章程,并向大家約定,他隻是暫代盟主之位,在兩個月後,大家可以通過共同推舉的方式,以決定東南方武林盟主的正式人選。
之所以定下這樣的約定,并不是因爲他真的相信所謂的“民主選舉”,而是因爲,他深深的知道,此刻他之所以能夠成爲“東南方武林盟主”,很大的程度上,并不是因爲大家認同他的能力,而是出于“江湖義氣”、“江湖情面”之類的東西。
靠着這種東西聯合起來的所謂武林,不過就是一盤散沙,終歸是起不到大的作用。
所以,他需要通過所有人都能夠接受的“共同推選”,在制定規則的同時,悄無聲息的,将組織力與制度,潛移默化的滲入其中,從而讓這些人,在将來真正的成爲他的可用之才。
儒道的崩潰最終是無法避免的,在整個儒道崩潰之後,武道必定能夠興起。
爲此,他需要通過某些方式,對整個華夏武林施加影響。并且在将來對抗蠻族、苗兵、乃至于元魔皇的過程中,讓以往總是散沙一盤的華夏武林,形成可以供他使用的、有效的抵抗力量。
而這,就是他所走出的第一步。
這本九陰真經,原本就是他親手寫出,裏面并不隻有他自身的武學領悟,同時更包含了他的許多理念。
就像是老子的《道德經》包含了老聃“治大國如烹小鮮”、“無爲而治”的治國理念,在另一個世界裏,影響了整整一個漢朝一般。
他暗藏在九陰真經中的一些理念,必定随着這些人的不斷研讀,潛移默化的影響着這裏的所有人,并在這些人武功大進,再現江湖之後,進而影響着全天下。
實際上,這本九陰真經雖然了得,但在許多地方,他暗藏了其他人根本解不開的隐語,而在後續的過程中,他将不斷的推出他的“九陰真解”,随着越來越多的人對九陰真經的深入研究,人們會發現,唯有他的觀點,始終是最正确和最有效的。
于是,在可以想見的未來,每一個習武之人,都不得不來研究他親手寫出的“道書”,認認真真的研讀着他的每一句話。
而一旦儒道崩潰,武道盛行,甚至連仙道都開始出現苗頭的時候,連那些讀書人,也将開始修煉九陰真經,進而研究他那一本又一本的“九陰真解”,到那時,他甚至有可能成爲這個時代裏,如同老子、孔子一般的聖人,将他的思想散布天下。
他微微的笑了一笑……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
“哥哥?”遠處,小夢與春箋麗站在花叢中迎接着他。
這龍虎山深處的祖庭洞天,的确是種着許多世所罕見的瓊花瑞草,在她們的周圍,一朵朵花兒盛開,在遠處丹霞山的照耀下,綻出姹紫嫣紅。
甯江來到她們中間,與她們說說笑笑,往遠處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在他們身後,忽的傳來一聲冷笑:“盟主且慢!”
甯江回過頭去,隻見一名男子陰陰冷冷的站在那裏。
春箋麗與甯小夢同樣回過頭來,看着這名男子。
甯江道:“你是……”
那男子道:“巡檢司南宮嘉佑,見過甯盟主!”
甯江道:“原來是南宮捕頭,捕頭來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南宮嘉佑冷然道:“我來見盟主,隻是爲了跟盟主說一句話,這一句話,恰好是盟主自己說過的。”
甯江道:“什麽話?”
南宮嘉佑盯着他:“甯盟主……真以爲天下無人乎?”
甯江訝道:“爲什麽這麽說?”
南宮嘉佑先往他身邊的兩個嬌媚少女看去,甯江笑道:“捕頭有事隻管說就是。”
南宮嘉佑陰陰的道:“盟主設下這一連串的計謀,先以一本九陰真經,引江南、越嶺諸多英雄上龍虎山,刻意激發龍虎山與官府的矛盾,莫非就是意在這祖庭洞天?”
甯江看着他,故作驚訝:“捕頭此言何解?難道你以爲,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不成?”
南宮嘉佑淡淡的道:“雖然并非全是盟主設計,但顯然所有人都被盟主利用了。甯盟主你……就是鯉龍見首不見尾的病公子吧?”
他突然抛出這一個爆炸性的隐秘,春箋麗、甯小夢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寶劍。
甯江卻是擺一擺手,讓她們不要妄動,看着南宮嘉佑道:“南宮捕頭爲何這般說?”
南宮嘉佑死死的盯着他:“誰都知道,那位秦二俠是病公子的人,而他今天突然提議,要選一位群雄之首,緊跟着建議直接選出東南武林盟主的,是‘一口羅煙’羅胖子,在羅胖子之後跟着提議甯翰林你、根本不給大家思考其他人選的機會的是‘紫羅刀’孫女俠,但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在滅了全清派、解散正氣盟之後,病公子暗中又建立了一個名爲天地會的江湖組織,羅胖子與孫女俠,全都是這天地會裏的人。”
甯江想了想,道:“原來是這個樣子的麽?但你僅僅隻因爲孫女俠的提名,就懷疑我是病公子,這卻是有點莫須有了。他們也可能僅僅隻是出于江湖義氣,或是覺得我做這盟主之位更好。”
南宮嘉佑道:“如果今天發生的一切,真的隻是一連串出人意料的變故,那的确是有這種可能,但如果這一切,全都是某人設計好的呢?”
甯江吃驚的道:“設計好的?誰?誰設計好的?”
南宮嘉佑冷然道:“自然是……你。”
甯江失笑道:“怎麽可能會是我?難道我早就知道南劍宣慰司會找龍虎山麻煩?”
南宮嘉佑道:“以天地會如今所暗藏的實力,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甯江道:“但就算真是這樣,我也的的确确是幫了龍虎山……”
“狀元公真的是要幫龍虎山麽?”南宮嘉佑冷笑道,“九陰真經的事這般隐秘,爲何狀元公人還沒到龍虎山,江南、越嶺一帶的豪傑就已經人盡皆知,引得衆人趕來?初上山時,狀元公就可以将九陰真經交給龍虎山,讓龍虎山少天師來決定是否将它公布于天下,而不是非要等到‘天師’即位,除非你早就知道他做不了天師。”
又道:“此外,狀元公你既然早已看出張屠圭與宣慰司的陰謀,爲什麽就是不肯早一步揭穿,非要等到張屠圭接掌了天子丹書後,方才說出?張屠圭絕不可能會讓這本九陰真經公布天下,狀元公你難道會不知道?你這分明是在逼龍虎山上的英雄好漢,與張屠圭和整個宣慰司爲敵。”
甯江歪着腦袋想了想,道:“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有點道理,但是說到底,隻是我想得太過簡單,沒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
南宮嘉佑繼續道:“那麽,狀元公威脅仇天淩,要帶着大家上京告禦狀,是否也是因爲想得太過簡單,沒有想到自己是在逼他狗急跳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狀元公若是冷靜一些,給仇将軍一些台階下,仇将軍已經知道陰謀揭穿,事不可爲,雙方未必不能各退一步。”
甯江手持折扇,黯然道:“捕頭說的是,現在想來,還是小生無能,江湖經驗不足啊。”
“真的隻是江湖經驗不足麽?”南宮嘉佑淡淡的道,“敢問狀元公中的那一箭,又是怎麽回事?”
他看向甯江身邊的兩位少女:“眉妩台的箋麗姑娘,以及令妹小夢姑娘。江南與越嶺的好漢們對她們雖然不了解,但敝人通過暗中調查,早已知道她們都在一流之列,雖然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張屠圭吸引了去,但以她們兩人的本事,也不應該保護不了公子。”
冷笑道:“依我看,恐怕當時是有人在對面軍中拉了一個空弦,狀元公‘啊’的一聲,自己給自己插了一箭,倒下去吧?”
甯江道:“哇……南宮捕頭實在是太有想象力了,這種事都能想得出來,實在是個人才。南宮捕頭,就沖着你這驚人的想象力,我願意邀請你加入天地會,你有沒有這個興趣?”
“叭”的一聲,南宮嘉佑拱手彎腰,朗聲道:“願爲盟主效犬馬之勞,盟主但有吩咐,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春箋麗、甯小夢:“啥?”這莫名其妙的畫風突變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