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符》的上、中、下三篇,上篇《太公兵法》,中篇《太公陰謀》他都粗略的看了一遍。
接下來,他繼續翻看下篇《太公金匮》,然後他開始發現……他看不懂!
這《太公金匮》并不長,不過就是正與反都寫滿的一頁,但問題是,它用的……居然是蝌蚪文。
那如同蝌蚪一般,扭來扭去的文字,甯江隻能認爲它是蝌蚪文。
蝌蚪文其實也有兩種,其中一種是古代的篆書,因爲是用尖峰來書寫,一筆一劃,看起來都跟蝌蚪一般,這種蝌蚪文,又叫作“蝌蚪篆”,雖然也很難辨認,但如果對文字的演變有所了解的話,其實還是認得出的。
還有一種,就是各種評書、小說裏,隻有神仙才能看得懂的蝌蚪文,看上去就是一隻隻蝌蚪在爬。
很不幸的是,這篇《太公金匮》,用的就是後面這種。
甯江研究了半天,還是連一個字都看不懂。
這本《陰符》原本就隻是摹本,可以看得出臨摹時那生硬的痕迹,由此推測,百子晉也隻是一筆一筆的将它抄下來,其實他也是看不懂的。
甯江甚至想着,或許就像另一個世界裏,金庸的《俠客行》裏的蝌蚪文一樣,隻有不識字的人才能看得懂,爲此他特意到外頭找了一個不識字的老人幫他看,可惜那個老人也看不懂。
這讓甯江很是心癢,有一種遇到謎題,然後無論如何都要将它解開的沖勁,隻可惜他在這裏鑽研了一整天,什麽成果也沒有。
到了傍晚,他也隻能暫時将它放棄,回過頭來,繼續研究《太公陰謀》。
然後,他在桌上,用鵝毛筆在蜀箋上寫寫畫畫,一直到深夜,再次确認,就算不經由泰山封禅,也有另外一種手段,能夠阻止元魔皇摧毀文帝星。
第二天一早,他讓秦無顔去通知秦陌、秦坎、秦澤三人,讓他們準備好,随時對全清派、貞吉觀、染水小鹽幫發動進攻。
原本想着,自己會在京城一直待到泰山封禅結束,自然要穩紮穩打的發展,但既然已經沒有必要繼續呆在京城,那麽,直接砸盤子也無所謂。
對于他來說,京城還是太小太小,小得就像是一個魚塘。
不如把這個魚塘打翻,大家一起到江湖遊一遊?
到了中午的時候,秦陌、秦澤、秦坎悄悄的溜了過來,與他商議。秦陌道:“老爺,這幾天就要動手?原本不是說,再韬光養晦,隐忍一段時間麽?”
秦澤、秦坎也都頗爲意外的看着老爺。
少年說道:“遲動手有遲動手的好處,早動手也有早動手的理由。王易卿方死未久,新掌門之位懸而未決,在沒有外界壓力的情況下,沒有王易卿這樣的宗師坐鎮,内部必定會出現各種問題,遲動手,可以等他們的問題暴露出來。但是反過來,正氣盟裏的那些人,全都受盡了全清派的欺壓,雷鶴道人女兒被害,赫沖門少門主幾乎全家破滅,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其它門派,也都對全清派恨之入骨。五虎門雖然依附全清派,但原本也就是被迫的,沒有少被全清派欺壓,現在也已經開始暗通正氣盟。”
繼續道:“王易卿一死,這些人士氣大振,恨不得現在就殺上無咎山,時間拖得久了,他們的鬥志也會冷卻下來。早點攻打全清派,是趁熱打鐵,遲點發動,是待敵自亂,各有各的優勢,也各有各的劣勢。”
秦澤憂慮的道:“但是現在就動手,全清派還沒有亂,我方的犧牲也會比較大。更何況,三法司衙門已經劃下道來,這段時間誰也不許動手,我們如果提前發動,直接不給三法司衙門面子,以後怕是再也無法在京城站穩腳跟……”
甯江扇子打開,在腰間輕輕的搖動着:“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秦陌、秦澤、秦坎吃驚的看着老爺。
甯江道:“如果沒有我們,五雷觀早已滅盡,雷鶴道人不但報不了仇,甚至也早就死了。如果沒有我們,赫沖門同樣早已滿門死絕,一個難留。其他人也是一樣,如果沒有我們組建起正氣盟,那些人早就被全清派害得個個家破人亡。現在有機會反過來報仇,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幸運的,他們還有什麽可以不滿的?”
淡淡的道:“另外,現在動手,的确是會引起朝廷和三法司衙門的打壓,但是從我們的角度來看,這個對我們是有利的。正氣盟的目标是全清派,也僅僅隻是全清派,全清派一滅,他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也就很難繼續爲我們所用。但一旦受到三法司衙門和朝廷的迫害和追殺,他們就不得不繼續抱成一團。你們要記住,正氣盟隻是我們用來對付全清派的一塊抹布,藉此發展天地會,才是我們真正的目的,三法司衙門對正氣盟出手,反而更利于我們在暗中發展天地會。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無論如何要保住赫沖門,發生沖突的時候,盡可能的讓他們在外圍,想辦法早點讓他們加入天地會。赫沖門散布在各州各郡的義莊、死屍客棧是現成的江湖網絡,我們靠自己去搭起這樣一個江湖網絡,太浪費時間,赫沖門正好能夠爲我們所用。一等滅了全清派,你們就全力幫着赫沖門,接收僵屍門在各洲的地盤,記住……這一點甚至比對付全清派還重要。”
幾人對望一眼,老爺這種将整個正氣盟當成用過即棄的抹布的做法,他們不是很能接受,他們覺得這不符合江湖上的“俠”、“義”二字。
但是老爺原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他們對此也沒有辦法。而老爺的态度,也像往常一般,我已經向你們解釋過了,你們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有問題可以問,問完之後照着做。
建正氣盟也好、滅僵屍門也好、盜九龍杯也好、對付全清派也好,甯江從來都會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甚至會讓他們拿出各種應變手段和計劃,但是整個大的方針,卻從來都是取決于他一個人的獨斷專行。
正如爲了盜取九龍杯,他們策劃了種種手段,但是爲什麽要盜取九龍杯,他們到現在也還是不明白。
雖然如此,但他們并沒有任何的不滿。
自從跟了甯江後,不過就是半年左右的時間,他們在武學上的成就,盡皆踏入一流,從以前在秦川偷雞摸狗做饅頭的小人物,成爲了能夠在京城卷起風浪的弄潮兒。
更何況,他們按着老爺的布局一步一步的走,看似每一步都理所當然,沒有什麽讓人驚豔的布局,但是僵屍門滅了,正氣盟建起來了,九龍杯盜出來了,王易卿被人殺掉了,天地會發展良好,不知不覺中,他們就開始有了自己的勢力。
而現在,正如老爺所說,因爲王易卿的死,正氣盟鬥志正旺,雖然全清派的内部矛盾還沒有激發出來,現在就動手,必定會有一番惡戰。
然而江湖人物,原本就是血性十足,甩開胳膊,不計後果的埋頭就幹,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既然甯江已經決定下來,他們也就沒有其它的意見。秦坎取出一個名單,道:“老爺,這是我們這些日子,在暗中跟蹤和調查程雅絲、司徒蕾等人的人際關系後列出來的,有可能與拜火教有關系的人員名單。”
甯江将它接了過來,先是粗略的看了一遍,點了點頭,然後讓他們離去,着手讓已經暫時撤出京城的正氣盟各方勢力,悄悄返回京城,随時準備對全清派發動總攻。
等秦陌三人走了後,甯江在自己屋中,取出一份畫着腦圖的蜀箋,他将名單上的這些人,也全都寫在上面。
因爲目前也不能肯定這些人是否就真與拜火教有關,他便先在這些人名旁打上問号。
對着這份蜀箋,他低頭沉思,又在蜀箋上劃了幾條線,将一些看似無關的節點,用線條連結起來,過了一會,便搖了搖頭……還是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即便把這些人全都加進去,拜火教也仍然不可能弄到去年底、他們想要與毒公子做交易的那份資料,程雅絲、司徒蕾、春箋麗這些人,在京城都有着潛藏的能量,尤其是程雅絲,她的公公就是吏部尚書,但是各地的駐紮兵力和帥臣名單,絕不是她們這些人能夠拿得到的。
還是漏掉了什麽……一條大魚……一條他如果不把它揪出來,就沒有辦法放手離開京城的大魚!
一條除掉了他,就像是除掉了王易卿之于全清派,他自己之于正氣盟的大魚,甚至等于是拔掉了整個拜火教在京城的隐藏勢力的大魚。
然而,從程雅絲、司徒蕾、春箋麗這些人,從秦坎拿給他的這份名單,從拜火教與全清派之間的各種隐秘關系等等,雖然拜火教在他的眼中,已經顯露出了許多,但他還是無法鎖定住這條“大魚”。
一定有什麽自己還沒有發現……又或者是漏掉的。
他暗自沉吟……看來得找一個人來幫忙了!不管用盡什麽樣的手段,在離開京城前,都得把那條大魚找出來,爲大周王朝除掉一個禍害。
正自站起,準備去找某個或許能夠幫上他忙的人,就在這時,妹妹帶着嶽銘媚走進了他的房間……
***
馬車停在了啓聖坊,甯江下了馬車,進入那長公主府。
雖然以他的身份,原本是不應該進入鸾梅的閨房的,但府中的侍女、女侍衛們,早就把他當成了未來的長公主驸馬,也沒有人在意這些。
進入了鸾梅的閨房,内中檀香缭繞,寶帳婆娑,碩大的琉璃鏡反射着銀燭台上的冷光,陽光在窗格外均勻的鋪灑。來到紫檀床邊,鸾梅蓋着繡金蘭的薄毯躺在床上,玉體嬌美,肌膚賽雪。
雖然旁邊的侍女告訴他,太後派來的禦醫已經檢查過了,并沒有什麽大礙,猜測隻是中了暑,但是甯江依舊不怎麽放心。搬了把凳子,在床邊坐下,将鸾梅的手取出,手指搭在她的腕脈上,他沉吟不語。
僅僅是肌膚上的接觸,也能覺察到,床上女子的體溫要比正常人高上一些,不過脈象卻很平穩,觀其面色,也看不出有什麽問題,這讓甯江安心了些。
雖然還有一些事情要做,但既然已經到了這裏,幹脆就在這裏守着她來。
過了一會,鸾梅幽幽的醒了過來,睜開美目,忽見自己的床邊多了一個男人,吓了一跳,結果看到是他,臉蛋一下子紅了,拉着絲綢薄毯,掩住自己的半張臉:“你、你怎的會在這裏?”
床邊的少年道:“他們說你病了,我過來看看。”
鸾梅低聲嗔道:“不過就是中了暑,她們也真是的,大驚小怪。明天就是君前奏對的日子,把你叫來做什麽?”
少年笑道:“奏對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再說了,天子是你哥哥,明天他要是在殿上問起:‘朕的禦妹病了,你爲什麽不去看她?’我一下回答不出來,說不定他一氣之下就把我黜了。”
鸾梅把毯子又拉高些,隻露出一對美目,低聲笑道:“那可是殿試,怎可能問這樣的問題?”
“我要是他,我就會問!”甯江又笑了笑,道,“怎的好端端的,就病倒了?”
“就是昨天午間,不知怎的,突然就虛弱無力了,哪裏有病倒?”
“這還不是病倒?你果然是笨蛋啊!”
“不許說我是笨蛋,”鸾梅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的抓起枕邊的圓扇,使勁拍了他幾下,“就算你知道也不許說。”
“嗯,我不說,”甯江做在床邊,笑着抓住她的手,将她摟在懷中,“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說。”
鸾梅輕輕的掙紮了幾下,無力掙脫,又或者,其實也不是那麽的想要掙脫。被迫偎在情郎的懷中,她似幽似怨地嗔道:“你……你就是來氣我的!壞蛋!”
“不許說我是壞蛋,就算你知道,也不許說。”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