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甯江早就在準備盜取九龍杯的計劃,但是,他選擇的日子,居然是殿試的前一天,仍然是大出他們的預料。
殿試和府試、州試、會試都不相同,并不需要半夜就前往會場,雖然如此,卻也需要在巳時之前,進入皇城,雖然隻考一天,但是對所有考生來說,這是最爲關鍵的一場。
竟然選擇,在這般重要的時間點去盜取九龍杯,秦川五義自然是面面相觑。
然而甯江把他們叫來,并不是爲了跟他們商量,隻不過是告訴他們,他的決定罷了。
對于甯江來說,已經決定下來的事,并不容許其他人輕易更改。
他看着秦川五義,道:“盜取九龍杯的事,主要由小夢、秦坎、小丫兒三人執行,秦陌、秦澤、無顔,你們三人就留在外城,帶領着正氣盟和天地會,以防有意外發生。”
秦川五義齊齊的應了一聲“是”。
那天的晚上,天氣顯得有些悶熱。
吃完飯後,甯江兄妹二人,就在院子裏一邊乘涼,一邊聊天說話。
期間,小夢告訴他,說她與春箋麗結伴離開内城時,春箋麗問了她很多與他有關的事。
小夢說道:“總覺得,她的話題都離不開哥哥。”
甯江皺了皺眉,心中想着,莫非拜火教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哥哥,”小夢雙手放在桌上,略略的探着頭,“箋麗姐姐……春箋麗真的是壞人嗎?”
甯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是忘了她想要給你種術引的事了吧?這個女人藏得很深,千萬不可信她!”
小夢低聲道:“哦!
那天晚上,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那一整個上午,天氣都有些暗,到了下午,天色愈發的悶熱。
傍晚的時候,越來越多的烏雲,層層疊疊的,聚集在京城的上空,這是一種,即将要下大暴雨,然而雨又怎麽都下不下來的悶熱感。
到了申時左右,内城朱雀坊龍首山的山腳下,一個道者,來來回回的走着。
這個道者,乃是五雷觀的觀主雷鶴道人,隻是經由秦川五義中的“無豔鬼”親手易容的他,并沒有多少人能夠認出。
因爲不肯依附全清派,雷鶴道人的女兒,被人奸殺,他自己也險死還生,在找貞吉觀報仇時,爲秦川五義中的秦澤、秦坎所救,就此加入了正氣盟,緊接着,又入了秦川五義暗中創建的“天地會”。
對于其他人來說,雷鶴道人早就已經是個死人,然而在京城,他仍然有些不爲人知的産業,有着幾名忠貞的弟子,其中一處,就在這龍首山中。
雖然是夏天的夜晚,但烏雲密布,天色越來越黑,越來越暗。
進入亥時,内城開始執行宵禁,雨仍然沒有下下來,然而風卻越來越大。疾風刮卷着地上的沙塵,小粒的石子,被風吹得在街面上滾動,在内城中巡邏的兵士,已經開始提前避着肯定會下下來的陣雨。
在龍首山山頭的某處,有暗影幢幢,有人在組裝、拖拽着什麽東西,在如此昏暗的天色,以及内城每晚必行的宵禁下,自然沒有人能夠注意到他們。
龍首山的西南面,越過那早已無人的市集,是一堵高牆。高牆再過去,有一丈寬的過道,一隊士兵,幾乎是應付了事般,在過道間匆匆而過。
高牆的另一邊,是皇城北面的城牆,牆頭上雖然有人巡視,但也同樣是匆匆的應付一下。這倒不是因爲他們玩忽職守,實在是,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麽事會發生。這裏并沒有城門,就算有人要攻打皇城,也絕不可能會選在這一段。
現在這個時間點,整個内城都已在執行宵禁,内城城坊的高牆,與皇城城牆之間的禁道,除了巡邏的禦林軍,任何人在任何時間,敢于出現在這裏,巡視的兵将都有權直接視作刺客,當場擊殺。更可況,再厲害的高手,也不可能翻得過六丈高的石牆,攀上十幾丈的城牆。
現實中,可是沒有茶館裏的評書先生說的那種,一躍飛上五六丈的絕世高手,又或一劍數十裏的劍俠。
風越來越大,越來越狂,星月已經被烏雲遮擋,整個天地一片昏暗。狂風舞過竹林,呼呼的勁舞,沙沙沙的亂響在風的吼聲中卷蕩。在城牆上的一處箭塔裏,幾名兵士,正在這裏悄悄的熱着黃酒。他們并沒有注意到,在高處的空中,有什麽東西,正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那張開雙翼,猶如大鳥一般的東西,越過了空蕩的市集、朱雀坊的坊牆,以及那十幾丈高的城牆,飛入了皇城。夜色雖然極暗,星月無光,然而借着那神秘事物在夜空中滑翔的少女,雙目卻仿佛有金光射出。修煉出“金魄”的她,有着如同宗師級的武者一般過人的視力,與更加超凡的感知力。
借着風力,在空中時左時右,來回的滑動,悄然的一個俯沖。一個小巧的身影,從那神秘事物中躍下,淩空一翻,穩穩的落在皇城之内的一處山丘上。
落在那裏的,是一個看上去連十歲都不到的男孩,身上穿的是黑色的勁裝。
所謂勁裝,實際上就是江湖人物夜行時所穿的緊身衣,沒有多餘的邊角,幹淨利落而不拖泥帶水。
他立在山頭,看向周圍,昏昏暗暗的夜色中,他的眼眸如同有火焰竄動。雜亂的草地,起伏的石林,一隻麋鹿在他的前方走動,忽的受驚奔逃。這裏屬于上苑的一部分,乃是專供天子散心的離宮禦苑,然而明天就是殿試,當今天子自然沒有時間到這裏來遊玩,而普通的嫔妃、皇子,并不能随随便便進入離宮禦苑。
整個上苑占地極大,其面積幾乎占了整個皇城的四分之一,但同樣被高大的城牆包圍着,普通人根本無法進來。而到了夜裏,皇子、嫔妃等各自回宮,上苑裏,自然也不可能處處布防。
男孩扭頭看去,他的目光穿透了那重重的夜色,看向遠處的城牆。
離宮禦苑裏的這座山,從直線上,與朱雀坊的龍首山相隔較近,兩山都要高出皇城的城牆。但如果不從空中飛,那就需要繞上好大一個圈子,穿過皇城東面的晨晖門,再穿過外城的兩坊,才能夠進入朱雀坊,到達龍首山,起碼需要大半天的時間。
也正因此,這兩座山丘,成爲了他進入皇城的突破口,這裏根本沒有多少布防,然而城牆再高再大,終究是防得了地面,防不了空中。
男孩在山頭來去奔跑,很快,就找到了一處相對平坦的空地。而就是這個時候,夜空中,那神秘的事物又飛了回來。
男孩拿起火折子,将火折子的木塞拔了開來,火星在昏暗中晃動。沒過多久,另一個嬌小玲珑的身影,從空中躍下。
男孩手一揮,有疾風從他的手心飛出,他整個人都如同風一般,朝那嬌小的身影迎了上去。兩人在離地半丈高的位置撞在一起,男孩穩穩的,将那個頭和他差不了多少的女孩接了下來。
那女孩,年紀其實并不算小,隻是無法長大罷了。她正是秦川五鬼中的“玲珑鬼”秦小丫兒,從空中跳下來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些心慌的,這樣的黑暗中,她甚至看不出哪裏是地面,隻是在姑娘讓她跳的那一刻,硬着頭皮跳下,然後就被接住了。
落在地上,此刻靠得近了,她才能夠看清眼前的這個男孩。她不知道這個男孩的真正來曆,隻知道他是老爺和姑娘請來的幫手,姑娘說他的外号叫作“蝙蝠公子”,他看上去很小,單從外形上看,跟自己一般的大,但到底是跟自己一樣,也是個長不大的侏儒,還是他的年紀真的就是這麽小,她也弄不清楚。
在接住從空中跳下的秦小丫兒後,蝙蝠公子就開始,用火折子在夜色間引導空中的滑翔器。
火折子,其實并不是火苗,而是在一個小竹筒裏,填充的特制草繩,不用時将它蓋住,草繩在裏頭緩慢燃燒,但是不會熄滅,需要用時,把塞子取下,輕輕一晃,草絲接觸空氣,讓火星旺起,可以用來引燃其它東西。
在火折子的引導下,滑翔器降落在了空地上,甯小夢從滑翔器上跳了下來。
“蝙蝠小弟弟!”她嘻嘻笑的,摸了摸個頭最多隻到她胸脯的男孩的腦袋。
秦小丫兒覺得男孩有那麽一些無語!
進入皇城,隻是他們計劃的第一步……當然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沒有滑翔器,外人想要在夜裏潛入皇城,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宗師級的高手也難以做到。否則,皇帝、嫔妃、皇子等的性命,全都在江湖高手的威脅之下,哪還有什麽法度可言?
此刻的甯小夢,經由秦無顔幫她易了容,腰間插着鴛鴦刀,作的是孝女打扮。而秦小丫兒,則隻穿着一件黑色的抹胸、一條緊身的及膝短褲。
三個人先一同将滑翔器藏好……雖然這其實是沒有什麽必要的,這個時間點,根本就不會有人來到這裏。
然後,三人便一同往山下奔去。而這個時候,夜空中的烏雲,已經隐隐約約的,開始出現閃電。風,越來越大,他們側對着風向,往前沖刺,喚作“蝙蝠公子”的男孩奔在前方,侏儒女在他的左側,雖然是嬌小可愛型,但此刻在三人中卻是最高的小夢在男孩的右側。
秦小丫兒這些日子,也從她的老爺甯江那兒,得到了一本秘籍,喚作《飛燕閃》,乃是比較純粹的輕身功法,飛掠起來,身輕如燕,但其實無法持久,雖然适合偷襲,但是在正面的戰鬥中,其實用處不大。畢竟,所謂的“輕功”,在這個世界裏,更多的隻是一種運用内力的技巧,并不能真正的違反自然法則。
他們足足奔了有半個時辰,方才離開了離宮禦苑,途中,也遇到了不少飼養在禦苑中的各種動物。
嘩的一聲,一道閃電在他們的上方,斜斜的劈下,緊接着一聲轟響,下起了大雨。
大雨中,秦小丫兒幾乎根本看不到前方的路。眼看着便要與身邊的兩人沖散,一隻手就在這時,牽住了她,帶着她繼續往前奔去。
陣雨打濕了他們,進一步增加了他們的阻力,卻也讓他們更加的隐蔽,無限的降低了被人發現的可能。秦小丫兒被身邊的男孩,帶着往前飛奔,她在這傾盆的暴雨中往身邊看去,在這樣的雨夜中,她連身邊的男孩與姑娘都無法看清,也不知道他們兩人,是怎麽看清前方的路的。
另一邊的馬廊中,住了幾名在上苑裏負責喂馬的太監,這個時候,也都早已睡去。繞過了馬廊,繼續往前奔去,過了一會,三人躲在一處亭閣,看着前方的高牆,隻要翻過這座高牆,高牆的另一邊,就是寶文閣與龍圖閣的所在之處。
爲了能夠盜出九龍杯,他們在事前,就花了不少精力,弄到皇城的圖紙,找出這一條通過上苑,直達寶文閣的路來。然而那圖紙,隻不過是皇城裏各個宮殿、機構、上苑裏的名山勝水的分布圖,皇宮裏的具體結構,其實他們也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