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詞之風,在京城雖然才盛行未久,但他精于韻律,近來所作的幾首,雖然比不得那位銅州第一才子,但與其他人相比,卻也都算是優秀,而現在,更是有心在佳人面前表現一二。
雖說“文無第一”,但讀書人表面自謙,實際上是埋在骨子裏的驕傲,一旦有表現自己的機會,通常就不肯放過。尤其是現在,還有佳人看着,那就更要一展才學。
當下,李駿景将宣紙往桌上一攤,拿起狼毫筆,落筆走龍蛇,搖頭晃腦間,疾書而去。每寫一字,他身邊的那些人便叫一聲好,爲他造勢。
春箋麗卻是疑惑的看了甯江一眼……難道他剛才登船時,這些人沒有問他是誰?
在甯江身後,秦無顔半倚着欄杆,很無奈的攤了攤手……這真是何必呢?
甘玉書心道不好,眼看着李駿景就要落入坑中,身爲朋友,總不能不拉上一把。于是移到甯江身邊,裝作閑聊的樣子:“甯江賢弟,說起來,今科會試你高中會元,我還沒有爲你賀喜,眼看殿試在即,這裏就預祝你高中狀元。”
甯江道:“多謝多謝!”
李駿景剛剛寫完第一句,對甘玉書與甯江的閑聊,原本并沒怎麽放在心上,等他們兩人說完,不知怎的,刷……的一下,手一抖,第一句的最後一筆,竟然長長的劃了一條大撇,劃過了半張宣紙。
他周圍的那些同伴,眼看着他寫完了第一句,正要齊聲喝彩,緊接着,所有人忽的梗在了那裏,這種喝彩聲方要出喉,突然有什麽東西,讓他們覺得很不對勁,下意識的又硬生生憋住的感覺,實在是難受到讓他們說不出話來,整個氣氛,突然之間怪異到極點。
然後……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張狂搖扇的少年!
少年卻像是完全沒有在意這些,慢慢的又走到桌邊,左手負後,右手輕搖着打開的折扇,看着桌面宣紙上的字句,搖了搖頭:“這第一句,似乎并不如何,希望後面會好一些。”
李駿景手中的毛筆,依舊按在宣紙上,仿佛它一下子重了許多,提不起來一般。他呆呆的看着自己寫下的首句,其實他自我感覺,這第一句,應該算是相當不錯的,畢竟先前其實也字斟句酌,推敲了大半天,用詞足夠精美。少年無端端的一句“并不如何”,換作往常,早已動怒。
然而現在,聽着身邊的評語,他心中下意識的想到了“天接雲濤連曉霧”,以及“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這兩句開頭,再看看自己寫在宣紙上的句子……突然間,整個人就僵住了,按在宣紙上的筆,簡直猶如泰山一般沉重。
少年疑惑的道:“李兄爲何不寫了?李兄請繼續啊?”
其他人彼此對望,郭渝在甘玉書身邊低聲道:“适才忘了問,你帶來的這位朋友是……”
甘玉書道:“啊?我忘了介紹嗎?這位就是銅州第一才子,今科會試的一等頭名,甯江甯會元。”
衆人:“……”你竟然不早說?
像這樣的文人聚會,呼朋喚友,相互之間,有不認識的人也很正常。随着甘玉書前來的這個少年,年紀又輕,其他人自然也都沒有放在心上。後來,春箋麗雖然将這人稱作“甯公子”,但大家也都沒有往那銅州第一才子去想。
誰不知道那銅州第一才子、甯江甯會元,前段時間,當衆羞辱春箋麗的事?
他要真的在這兒,春箋麗怕是直接黑着臉,掉頭就走,怎麽可能反而跟他打招呼?
卻沒有想到,這家夥竟然真的會是,可以說以一人之力,帶動了原本死水一潭的詩壇進行變革,使得人人争相以填詞爲樂的甯江甯會元?
看着衆人那目瞪口呆的表情,春箋麗雙手往胸前一抱……好吧,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然後,所有人又都看向了李駿景。李駿景怔怔的看着宣紙,竟是寫也不是,不寫也不是。雖然覺得自己心中的腹稿還算過得去,然而把它跟身邊少年這些日子廣爲流傳的新詞一比……他不由得冷汗直流。
還是甘玉書夠兄弟,在一旁笑道:“剛才李賢弟隻是爲了活躍一下氣氛,所立賭約,其實隻是開開玩笑……李賢弟是吧?”
李駿景趕緊道:“是,是!”慌忙把桌上那隻寫了一句的宣紙揉成一團,牽強的笑了一笑。
甯江意味深長的道:“這……樣……啊?”
李駿景道:“是這樣!是這樣!”
其他人:“……”
既然隻是“開玩笑”,甯江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随便與衆人說笑了幾句。李駿景卻是把甘玉書拉到一旁,擦着冷汗:“甘兄,你這實在是不夠意思,也不早點提醒一下。”
甘玉書低聲道:“我不是已經叫你不要自取屈辱了麽?”
李駿景:“……”原來那“自取其辱”四字是對我說的啊?
同一時間,城外郊野。
猶如蜻蜓一般張開雙翼的滑翔器,在山與山之間飛翔。
甯小夢嬌小的身軀,與機身平行,雙腿勾着機身的後半截,雙手抓着兩隻圓環,左手有力,右手微微的放松一些,滑翔器往左一側,繞着一座山,斜斜的飛了過去。
這種如同鳥雀一般,在天空中飛翔的感覺,實在是讓她興奮莫名,在此之前,她實在是不曾想到,人類竟然也能夠做到這樣的事。
雖然這個世界,也的确是存在着機關木甲之術,但是在天上飛,不管怎麽想都是非常誇張的一件事,而現在,這種非常“誇張”的、就像是做夢一般的事情,竟然就這樣實現了,她的心中,自然是極其的興奮。
滑翔器借着空中的風勢,繞着一處山頭飛過。俯視大地,草地如同毯子一般鋪開,成排的樹木,在她的下方組成了一個個無規則的圖案。一隻野鹿在草地上奔跑,渺小得猶如蟲蟻,一群飛鳥從樹林間飛起,在山腰處盤旋不休。
遠處的山腳下,又有一夥人在山嶺間行走,其中大多都穿着輕甲,持刀握槍。
原本以爲這裏是無人的荒郊野外,沒有想到既然有這麽多人在這裏,看這樣子,似乎是搜山抓人的陣仗。小夢悄悄的在空中,借着風力再一次的改變方向。
人群中,一個青年回過頭來,本是要看看身後,卻下意識的擡起頭,看向了高空中,往山後飛去的那隻“大鳥”。
那是什麽怪物?名爲南宮嘉佑的青年疑惑的想着。
作爲巡檢司中的有名高手,南宮嘉佑跟着大隊人馬搜山,就是爲了找出最早出現在崆山的那隻怪物。此刻看到天空中避開他們的那隻奇怪飛鳥,他的心中一陣疑惑。他們正在搜捕的那隻怪物,應該是不會飛的,那天上那隻,又到底是什麽東西?
山雨欲來風滿樓,總感覺,今年的京城,一下子就變得不太平了!
小夢飛了回去,不知道有沒有被人發現的她,自然是不敢再飛,穩穩的落了地。秦陌、秦澤、秦小丫兒奔了過來。
離開滑翔器,小夢将山的另一邊有人的事,告訴他們。秦陌與秦澤,急忙将滑翔器拖去藏好,小夢則帶着秦小丫兒,離開了這裏。
小夢上了馬車,秦小丫兒坐在車夫的位置上,趕着馬,駛上了官道,往京城城門方向駛去。到了城門口,見守城的兵士多了許多,盤查頗爲嚴密。當然,京城這種地方,連着兩個月出現重案,尤其是國子學府的縱火案,震動京城,盤查嚴密也是很正常的事。
馬車進入了城中,小夢想着,城外那些搜山的,又是在做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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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江在詞會上呆了一會,懶得多待,找了個借口便要離開。
見他要走,春箋麗也沒有心情留在這裏,于是問道:“小夢妹子可在家中?”
甯江随口應道:“逛街去了,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回去了吧?”
春箋麗面帶微笑:“我與她一見如故,反正無事,不如随你一同前去,找她說說話。”
甯江:“啊?”你什麽時候跟小夢一見如故了?
不過既然她這般說了,甯江也就沒有拒絕,與她一同離開。
兩人登了岸,往遠處行去。在她們身後,才子們看着他們的背影,有些發怔。
郭渝疑惑的道:“不是說,他們兩人存有過節的麽?”
甘玉書搖扇歎道:“依我看來……這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郭渝、李駿景等:“……”不知道爲什麽,感覺特别的不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