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殺人了,還把那人的屍體分成六塊,扔在京城的六個地方……不可能的嘛。
哥哥又不會武功,而且,昨天晚上,哥哥還在考會試呢。小夢讀書不多,卻也知道,大周王朝的科舉是非常非常嚴的,裏三層外三層,再厲害的高手都沒有辦法來去,被關在貢院裏的哥哥,連從貢院裏出來都做不到。
她幹脆也将兩隻秀腿移到床上,像哥哥一樣盤膝坐着,歪着腦袋,看着哥哥:“哥,你是不是睡不着,要小夢陪你說話兒?”
甯江注視着她那粉妝玉琢的俏臉:“你不信?”他伸出手,道:“那麽,哥哥跟你玩一個遊戲,你把你的手放上來。”
小夢不解的把自己兩隻小手,放在哥哥的手掌上。甯江握着她的手,道:“閉上眼睛。”
小夢心想:“哥哥這是要變魔術嗎?”雖然不知道哥哥要做什麽,但她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哥哥的聲音,猶如夢魇一般,在她的耳邊輕響:“小夢,你相信哥哥嗎?”
小夢輕輕的點了點頭。哥哥的聲音繼續傳來:“那就……把一切都交給哥哥吧!”
溫熱的感覺,緩緩的靠近,抵住了她的眉心,仿佛有神秘的吸力在引導着她。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她卻沒有任何的抗拒,因爲她相信自己的哥哥,她知道哥哥絕對絕對,不會害她。
古怪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以難以測度的節奏響起,空氣都像是在振動一般。猶如嬰兒在母親的羊水裏泡着,一切都變得古怪,仿佛有沉重的甲殼被抛下,就像是開了天窗,她覺得自己在不斷的上升、上升,所有的感覺,都變得輕盈,猶如自己整個人都化作了空氣。
上升……不斷的上升……攀升至心與靈的高峰……
明明沒有睜開眼睛,她卻像是……看到了身邊的一切……
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進來,會看到,床上的兄妹兩人,手握着手,額頭頂着額頭,眉心相連,猶如一同睡着了一般。
但是卻無人能夠看到,天花闆上,那兩個手牽着手的魂魄,這兩個魂魄,與床上的兩人一般無二,隻是生人根本無法看到。
“哥哥,這是什麽?”少女的魂體,充滿驚訝的問着,而能夠聽到她的聲音的,唯有她的哥哥。
小夢發現自己飄起來了,她和哥哥漂浮在天花闆上,然而床上還有一個她,還有一個哥哥。
甯江解釋道:“魂魄出竅……隻有修煉到金魄以上的人,才能夠魂魄出竅,普通人的魂魄如果離開了身體,一下子就會魂飛魄散。你已經修成了金魄,所以我才敢帶着你的魂體,暫時離開身體。”他開始向妹妹解釋煉魄的等級。
金魄……火魂……靈神……陰神……陽神……
小夢把哥哥說的這些記了下來,又見哥哥的魂體,猶如流動的火焰一般,而自己的魂體,散着黃色的光芒。她驚訝的問道:“所以,哥哥,你已經修到火魂了嗎?”
“是的!”甯江知道,妹妹的魂魄隻修煉到“金魄”,魂體第一次出竅,不能離開太久,于是牽引着妹妹,重新回歸身體。
兩人在床上,一同睜開眼睛,小夢驚訝的看向周圍,剛才那魂魄出竅的感覺,實在是太新奇了,就好像在做夢一般。然後,甯江開始向她解釋秦陌從終南山爲他帶回來的替身人偶,以及他是怎樣将火魂寄居在替身人偶上,離開貢院,殺掉鮑青的。
小夢睜大眼睛,越聽越是吃驚,現在,她開始相信,那個人真的是哥哥殺掉的,哥哥不但殺掉了那個人,還把那個人分了屍。
有一些東西,甯江不太好向妹妹解釋,于是便告訴妹妹,他之所以懂得這些,全是靠着在小隋侯宮裏找到的秘籍,不過因爲,這些在外頭是被視作“邪術”的,所以他不能告訴其他人,除了他的妹妹,其他人,他暫時誰也不能說,就算是秦無顔她們也還沒有透露。
然後,他開始向妹妹解釋自己爲什麽要殺鮑青,從大周王朝的秘密情報被洩露、京城的形勢,到秦川五鬼遇到的阻力,他們的住處前些日子受到的監視,甚至包括了有着神秘來曆的春箋麗、以及那份包含了他們兄妹兩人的名字的名單等等。
這些事情很複雜,複雜到他甚至沒有辦法向妹妹解釋得太清楚,但他必需從現在開始,讓妹妹逐漸的理解這些。既然他要讓整個天下卷起渦流,那他就不能指望,在這席卷天下的浪潮中,妹妹不會被這名爲“江湖”……又或是名爲“天下”的大缸所卷入。
在那不可避免的天下大亂中,普通人根本無法自保,妹妹現在是習武之人,已經開始有了自保的能力……前提是她要對即将到來的危機,有着更爲清醒的認識。雖然,對于一個以前從來沒有進入過江湖的、十五歲的少女,這有點難。對于絕大多數的少女來說,這還是向往美好、懷春的年齡。
如果可以的話,甯江當然希望妹妹能夠一直保持着她懵懵懂懂的天真,他希望自己能夠給妹妹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然而,除非那個“美好的未來”真的已經來到,否則,他必需從現實出發,不斷的警告自己,怎樣做才是真正的對妹妹好。
小夢先是吃驚的看着哥哥,哥哥說的一些東西,她真的不是很懂。雖然不是很懂,但等哥哥說完之後,她卻蓦地抓住哥哥的手,擡着頭,認真的看着哥哥:“哥哥,以後這種事……讓小夢來做。”
甯江看着妹妹。
“哥哥說的那些東西,我不是很懂,”小夢認認真真的看着他,“但是,哥哥是讀書人,所以,哥哥想要殺誰的話,讓小夢來殺就好了。小夢相信哥哥,哥哥要殺的,那就一定是壞人……”
“如果是好人呢?”甯江卻是注視着她,“也許不全是壞人,也有可能是好人……”
小夢的俏臉有些蒼白,但還是一咬嘴唇:“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隻要是哥哥要小夢殺的人,小夢就一定會去殺的。”
甯江搖頭道:“雖然你這樣子說,哥哥很高興,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更希望你知道,哥哥爲什麽要這樣做,這樣,萬一以後哥哥……”
小夢蓦地扭過頭去,捂住耳朵:“哥哥,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甯江愕了一愕,緊接着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把小夢看得太笨了。小夢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不管是什麽事,隻要是他吩咐的,她都一定會去做,隻要是他讓她殺的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她都一定會去殺。
那他爲什麽還要跟她解釋這些?爲什麽還要讓她了解這些?反正,隻要是他說的,她就一定會去做,那他還跟她解釋這麽多做什麽?想到了這一點的小夢,突然間變得敏感了。
沒辦法了!甯江趕緊抓住她的雙手,強迫她把手放下來,認真的看着她:“小夢,哥哥不是不要你。”
小夢用一種淚水汪汪的,猶如被抛棄的小狗狗的眼眸看着他。
有這麽誇張麽?沒奈何,甯江幹脆移到妹妹的身邊,與她并肩坐着,揉住她柔弱的肩膀:“小夢,你想得太多了……哥哥不會離開你的!”
小夢歪着腦袋,靠在他的胸膛:“可是……可是哥哥的樣子好像就是在說,萬一有一天,哥哥不在小夢的身邊……哥哥剛才明明就是這個樣子……哥哥不會離開小夢的,對不對?”
甯江無奈的撓了撓她的腦袋:“這不是當然的嗎?”說出這話的時候,甯江多少有些後悔,隻因爲這個時候,明明應該進一步的讓妹妹認清現實,不管意願有多美好,意外卻也總有可能會發生,這個就是現實。
但是這一刻,對着突然間變得柔弱而又敏感的妹妹,他竟是怎麽也無法進一步逼她,讓她抛棄對意願的美好幻想。
現在的妹妹,還是太依賴他了!他在心中想着。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因爲父母去世得早,兩個人可以說,一直都是相依爲命。而甯江因爲本身是一個穿越者,雖然第一世裏死得早,剛上完初中,高中的第一天就被車撞了,但總比妹妹懂得更多,長兄如父,一直以來,也就成了妹妹生活與精神上的支柱。甚至連妹妹的第一次月事,都是他去向妹妹解釋的,日常的生活,更不用說。
對于妹妹來說,根本沒有辦法去想象離開他的日子。隻看這一次,他爲了參加會試,兩人分開了八九天,妹妹看到他時那高興的樣子……對于小夢來說,這可是第一次跟哥哥分開這麽久。
沒奈何,甯江隻好摟着妹妹,把毯子拉了過來,兩人一同蓋着,就在這裏,陪着妹妹說話……
***
三月下旬,天氣已經開始變得慢慢變得熱了,天也亮得很快。
一大早,小夢就已經在院子裏練劍。昨晚哥哥說的那些,她沒有認真的去聽,也沒有認真的去想。反正,隻要哥哥一直都在她的身邊,那她什麽都聽哥哥的就好了,從小到大她也都是這麽做的。
所以,她要變得更厲害,厲害到可以一直保護哥哥。如果哥哥要殺人,那她就幫哥哥殺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
另一邊,秦無顔出了院子,看到在院中舞着劍光的姑娘,心想:“姑娘今天起得比以往都早。”
既然姑娘已經起來了,她也就沒有偷懶,進入姑娘閨房,準備幫姑娘收拾床被,誰知一眼看到,老爺還在姑娘的床上睡着,這讓她多少有些發怔……明明她記得,昨晚姑娘洗完澡後,進入了她自己的房間,爲什麽到了早上,老爺也會在這裏?
參加會試的人,有數千之多,名次自然不可能這麽快出來。至于讀書,已經沒有什麽必要了,會試過後,如果沒能成爲貢生,那隻能等三年後再來,如果成爲了貢生,那最後的殿試,經義是不會再考了,詩賦和策問隻會考一個,不管考的是詩賦還是策問,都不是靠臨時抱佛腳能夠應付的,至于最後的君前奏對,更是隻能看臨場發揮。
也正因此,會試剛結束的這幾天,可以說是最爲熱鬧的時候,等會試一放榜,那就是幾家歡喜衆家愁。至于現在,到處燈紅酒綠,莺歌燕舞,雖然有那分屍之案,壓在京城,但那畢竟是個案,對于這些剛考完會試的舉人們,并沒有多少影響。
雖然分屍之案,對舉人與京城的熱鬧并沒有多少影響,但啓封府與三法司衙門,卻已經忙得快要瘋了,爲了減少影響,維護京城的威嚴,天子限他們十日之内破案,日曆一頁一頁翻過,啓封府與三法司衙門竟然連一點頭緒都未能找到。
就這般,一直到了會試放榜的日子。放榜的這天,天氣還好,一大早,小夢就帶着秦無顔在貢院前等着,心裏有一點兒小不滿,因爲她原本是要抓哥哥一起來看榜的,結果哥哥竟然要睡懶覺,還說反正有她和秦無顔去看就可以了。
看向廣場周圍,人山人海,數千舉人和他們各自帶着的書童、奴仆之類,人數着實不少。會試,可以說是整個科舉體系中最困難,競争最爲激烈的一場,但因爲得到的“貢生”身份,隻是一次性的,能不能真正的登上龍門,還要看後面的殿試,也就不存在“報喜”的問題,是以衆舉人也都是自己、又或是派自己的書童、奴仆前來看榜。
小夢看向遠處,在那裏,她竟然看到了同郡的路惜芙,路惜芙也看到了她,兩人雖然是同一個縣城的閨秀,關系卻談不上有多好,但不管怎麽說,畢竟是認識的,她也就帶着秦無顔,過去打聲招呼。
路惜芙不冷不熱的應付着,時不時往遠處看去。忽的,前方傳來一聲哄響,廣場上的人們一擁而上。
放、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