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與百子晉祖孫兩人分開後,他帶着妹妹回到在落佩湖中租用的宅院,中午吃完飯後,閑着無事,便與妹妹一同,在湖上泛舟。
一開始,甯江也看到了遠處的那座畫舫,不過在湖上遊玩的船隻多了去了,他自然也沒有什麽在意,隻是坐在湖上,翻着手中書卷,時不時的與妹妹說說話,聊聊天。
然後,那畫舫也在慢慢的往他們這個方向駛來。
忽的,甯江扭過頭,往那畫舫看去,心中稍稍的有些疑惑。
隻因爲,就在剛才,那畫舫的甲闆上,還有好幾個人在那說話,但是突然間,那幾人全都進入了艙中。
雖然隻是小小的細節,一般人事不關己,根本不會注意,但甯江深知,事有反常即爲妖。幾個原本還在那裏聊天說話,還有人對着他的妹妹指指點點,此刻既無風有無雨,那幾人就全進入艙中,然後,那畫舫就往他們這個方向駛來,這中間必然有些什麽。
他雖然還不曾習武,但魂魄要遠比尋常人強韌,對危機的感知,也要甚于他人。
眼看着,那畫舫便要與他們交錯而過,畫舫船頭的水紋,往他們這個方向微微的蕩了一蕩。
他冷冷的道:“小夢……小心!!!”
話一說完,那畫舫便已猛的掉頭,往小舟的側面撞來。
那畫舫,大約有兩丈多長,六尺多寬,船上有兩座雨亭,中間連着船艙,船頭船尾有欄杆護着。而他們所劃的,乃是刳木而成的獨木舟,又喚作舴艋舟,因爲形如蚱蜢而得名,比普通的小船還要小些,一旦被畫舫撞上,必翻無疑。
好在小夢如今已是習武之人,再加上前些日子在哥哥的有意訓練下,對于水流早已熟悉,又得哥哥及時提醒。蓦地扭頭,雙手抓着竹竿,往畫舫側面一擋,雙腳一蹬,踩着小舟借力一蕩。
舴艋舟立時橫移開來,緊接着,她抓着竹竿繼續用力,内力施展,舴艋舟快速遠離了畫舫。
畫舫之中,宋俊哲等本是在窗格後偷看,他們的主意,本是就這般撞翻那舴艋舟,一來,讓甯江吃些苦頭,二來,由宋俊哲“英雄救美”,直接将落水濕透的甯小夢“救”回家中,爲她換衣擦體,到那時,甯小夢看也被他看了,摸也被他摸了,除了給他爲妾,如何還能嫁得出去?說不定就此生米煮成熟飯,直接就把她睡了。
而甯江事後縱然知道他們是故意的,又能如何?縱然告上官府,也不過是個“意外落水”。
更何況,在宋俊哲看來,自己願意娶他妹妹作妾,那是給他面子,所謂的高鎖甯家,在高鎖縣的普通老百姓看來,算是了不起的,但在他們這些皇親國戚、高官子弟看來,不過就是個無關緊要的鄉野小民罷了,捏一下指頭,便能夠按在地上。
隻是,不管是宋俊哲,還是甘烈、鄭祥、路知遠等,都沒有想到,大舫撞小舟,原本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結果小舟不但未翻,反就這般飄然而去。
在他們眼中,那個喚作小夢的少女斜握竹竿,仿佛淩波而行,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映在水波間,仿佛動怒的九天仙子,面帶愠怒,卻又分外的嬌媚,竟讓宋俊哲的心砰砰的跳動。
陽光下,水波中,碧玉紅精美襦裙、繡金蘭抹胸的少女驟然轉身,嬌軀在舴艋舟上一旋。
其實,這舴艋舟乃是獨木舟,一般人隻能坐在舟上劃槳,像少女這樣,站在這種小舟上撐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隻是宋俊哲等人都不懂劃船,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而此時,她就這般在快速橫移的獨木舟上轉圈,沒有失去任何的平衡,竹竿在湖面上一打,水花呈波狀大幅濺起,啪的一聲,打在了窗格上,艙中幾人驚得後退,整個畫舫搖了一搖。
少女就這般,以獨木船載着哥哥,撐竿而去……
***
五月是暴雨與熱浪彼此交錯的雨季。
落佩湖的水位漲得較高,遊客也越來越多。
唐虞書院的讀書聲,時不時的也會往落佩湖的方向傳來,今年是科舉年,許多人十年甚至數十年的努力就在此一搏,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讓他們的讀書聲成爲了落佩湖邊的一道風景。
小夢便每日在院中,等待着早出晚歸的哥哥,哥哥讀書,她練劍,日子就這般一天一天的過去。
有時,哥哥去了書院,她無事之下,也會獨自泛舟,偶爾,會覺得仿佛有誰在暗中看着她,卻又找不出人來。
宅院裏,雇了一個幫他們打掃衛生、燒水做飯的老婆子,不過小夢自己也開始學着做些小菜,而她也确實很有這方面的天分,哥哥誇了她好多次。
當然,她并不知道,在最初的那兩次,她的哥哥可是一邊誇她一邊硬着頭皮吃下去的。
唐虞書院裏,甯江用功讀書的同時,有時也會與百子晉聊聊兵法又或其它,不過,此時的百子晉,并沒能表現出他的兵法天分,以至于,甯江偶爾也會想着,他是否真的是自己在上一世裏曾經聽說過的那位“鬼軍師”?
隻是,百子晉的确是非常的用功,在學業上,幾乎達到了發懸梁、錐刺股的勤奮地步。
也就難怪他在家道中落、無錢聘請名師,甚至連縣學都上不起的情況下,靠着自身的努力,考中秀才。
雖然隻是“附生之末”,實際上已經很不容易了。
雖然如此,甯江覺得,百子晉的基本功還是不夠紮實,如果就這般死讀書下去,至少在今年的秋闱,怕是根本中不了舉。
事實上,這也不是百子晉一個人的問題,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大抵如此,他們隻知道抱着四書五經,對那些艱澀難懂的經義,一遍又一遍的研讀,純粹是靠着腦細胞來死記與硬背。
于是,甯江便開始教他自己所掌握的“科學學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