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的宅院,能藏得下近萬卷書冊的地方,自然不會小。
因密奏七事而得罪宦官,擔心報複遠避江東吳會之地,蔡邕離家至今已有六年,家中主事的,其實隻有年僅十三歲的蔡琰而已。
曲曲折折小道,延伸至重重庭院裏邊,後宅書房,兩名少女正在品讀書籍。
個子較矮,年紀偏小的便是蔡琰,而另一位卻是荀采,荀爽之女,荀悅、荀彧之妹。
兩人并肩而坐,看上去十分親密。
“妹妹,你看這裏,‘頭懸梁,錐刺股’的故事我倒是知道,但是後邊的‘如囊螢,如映雪’、‘如負薪,如挂角’又是說的什麽故事?”
荀采将手裏白紙黑字的《三字經》挪到蔡琰面前,纖指輕點着問道。
蔡琰年紀雖比荀采還小一歲多,看上去卻像是更加老成持重一些。
隻聽她老氣橫秋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這‘囊螢’呢,說的是在夏天晚上抓了螢火蟲,用白絹口袋裝着吊起來當油燈用,‘映雪’呢,則是冬天晚上借着白雪倒映的月光來看書。”
“那負薪挂角呢?”
“同樣也是勤學的故事,打柴、放牛的時候都不忘看書。”
“好吧,可爲什麽我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故事呢?”荀采輕皺着娥眉歎道。
蔡琰卻是搖頭道:“其實是有典故的。”
荀采聽得娥眉舒展,連聲問道:“啊?有嗎?在哪裏?”
“《漢書》裏邊就有。”
“真的假的?我怎麽沒有看到過?”
“唉!”蔡琰又是長歎一聲,轉身在一排書架上翻出一卷,攤開。
荀采湊了過來,隻見上邊正寫着:
“朱買臣字翁子,吳人也。家貧。好讀書,不治産業,常艾薪樵,賣以給食,擔束薪,行且誦書。”
“還真有?擔束薪。行且誦書!”荀采興奮得叫了起來,又問道:“那其他的呢?在哪裏還有?”
蔡琰看她手舞足蹈的,怕弄壞了竹簡,忙收了起來,然後才說道:“典籍上沒有了,估計是天界的說法吧。”
“負薪”的朱買臣是西漢時人,才有着典故一說。
而“挂角”說的是隋朝李密,“囊螢映雪”說的是晉朝的車胤和孫康,都是在三國之後。自然就沒有什麽書籍記載着這樣的典故了。
将竹簡重新放回書架上,蔡琰又說道:“對了,關于這朱買臣,還有一個典故,你知道嗎?”
“不知道。好妹妹,你再給我說說。”
蔡琰歎道:“其實你也是知道的,隻是你沒去記而已。覆水難收,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麽?”
“啊?就是這朱買臣?”
覆水難收的故事。荀采自然是聽過的,她還真沒有想到就是這朱買臣。
“沒錯!”
“原來是他!”
便在這時。院外卻突然傳來急急的腳步聲。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荀采一驚:“是信伯,怎麽了?”
蔡信是蔡府老仆,最早時是蔡邕伴讀書童,如今是這蔡府管家,他向來穩重,能讓他這般着急的。隻怕事情不小,也就不由得荀采吃驚。
蔡琰也是擔心,轉頭看着。
蔡信很快便闖了進來:“大小姐,黃……黃巾過來了!”
“啊?”
荀采大驚!
前些日洛陽大亂時,便有過亂兵敗卒沖撞蔡府。虧得蔡府仆從不少,勉強守住。
但這蔡信說的黃巾,即便以荀采的腦袋瓜子都能想到,隻有那黃巾神将了!
洛陽新定,城防雖不算多強,但也不會太弱,她們既然沒有聽到什麽喧嚣征戰的聲響,那便不是黃巾攻城。
而能夠不用攻城就進來的黃巾,自然就隻有黃巾神将韓諾了。
“他終于來了麽。”蔡琰心中暗道一聲,随即對蔡信說道:“信伯,他們既然來了,便讓他們進來吧。”
“啊?”蔡信大驚,忙道:“大小姐,使不得啊,那些黃巾誰知道會做什麽什麽事來,怎麽能讓他們進來?”
蔡琰歎道:“那信伯可有辦法将他們攔着,不讓他們進來?”
“呃!”
蔡信頓時無言以對。
“那韓諾那麽厲害,誰能攔得住他?”這麽想着,蔡信左右思量,終于說道:“大小姐,要麽我們離開洛陽吧,去找老爺?”
蔡邕能放心讓蔡琰在這洛陽居住,便是因爲蔡信身有武功,危急之時,能夠将蔡琰帶走。
相對于十常侍之類的一流好手,蔡信還有辦法阻攔片刻,但是對于宗師級高手,他也是沒轍,就更别說那堪比三仙的韓諾了,蔡信第一時間便想着要跑路了。
荀采這時也是勸道:“好妹妹,要不我們趕緊走吧?”
蔡琰歎道:“若是那黃巾神将真要抓我們,我們又能走到哪裏去?”
她對蔡信說道:“信伯去吧,将他們迎進來,我這就過去。”
“大小姐?”
“沒事的,他們不會害我!”
聽蔡琰斬釘截鐵的語氣,蔡信猶豫了一下,想走,但腳下挪不動步子。
蔡琰無奈,唯有多說一句:“信伯,你看我從小到大,可有騙過你?我更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蔡信想了想,确實是這個理,可他還是不放心的問了句:“那老奴這就去将他們迎進來?”
蔡琰擺擺手,道:“去吧。”
見此,蔡信唯有轉身出去了。
荀采在一旁擔心的問道:“妹妹,真的沒事嗎?”
“放心吧,真的沒事!”
蔡琰自然有着她的底氣,不是故作從容。
因爲,她也是輪回轉生的玩家啊!
蔡琰整理好衣衫,當先走了出去,年長一些的荀采反倒跟在身後。
韓諾之前帶着那兩千黃巾力士回到太學之後,又帶了另外的一千黃巾力士過來,便是爲了蔡邕府上的藏書。
他帶隊才一進來這後宅,便看到兩名少女從廂房中走了出來。
一前一後,一大一小。
韓諾第一眼看過去,便心中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
“氣質不對!”
韓諾開口問道:“你們誰是蔡琰?”
蔡琰站定,開口道:“我是。”
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沉穩淡定得像是大家閨秀一般。
“不,不對!蔡邕詩書傳家,他的女兒說是大家閨秀也沒錯。但她這看上去,怎麽卻像是……現代的女強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