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

蘇慧不是不心疼自己的丈夫,隻是勢比人強太多,她要是事事抱不平,事實都計較,反而會害了自己最珍愛的人,好死不如賴活着,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啊。蘇慧不怕死,最怕自己丈夫和兒子比自己先死,現在過的還不是和以前一樣的日子?

逍遙門,多爾,沒一個是善茬,後者心狠手辣隻比逍遙門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能如履薄冰心翼翼。

蘇慧對于多爾從來沒什麽好感,憎惡倒是一把又一把,一把十萬八千斤重,加起來是有多憎惡?隻是再憎惡,隻要楊光與楊天林安好,就不會由着性子,觸多爾這刺頭,隻當什麽也沒生,忍不住也得忍,隻能記恩,不能記仇。

蘇慧的心很,到隻能容納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其他的,于自己何幹?

蘇慧也很知足,知足到看見兒子楊天林笑,她就會笑得比他更開懷,知足到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意孤行做着傻到不能再傻的事,隻要他覺着對,那便是對的,哪怕有時有怨這傻大漢倔到癡狂地步,可到最後還是舍不得,就連怨都舍不得啊。

蘇慧也不知自己上輩子究竟欠這爺倆多少債,需要這樣來還,可她願意還,甚至願意下輩子下下輩子還去還,一直還到這爺倆欠自己幾世情幾世債,再讓他們來還自己債,就這樣一直延續下去,永遠永遠,那該多好。

而多爾就算思維再跳躍,也不可能想到蘇慧竟在想這等肉麻又煽情的事情,所以女人心海底針,猜不得,也最難猜,張禍害如是。

此時此刻,他出聲打斷了蘇慧的遐思,開門見山道:“方妍這三個孩子這幾年是如何過的,事無巨細。一一清楚了。”

蘇慧聞言,恍然回神,知曉這三個孩子對多爾很重要,不敢怠慢。旋即一邊回憶,一邊将這三年來關于方妍姐弟的事詳細地給多爾聽。

這一,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晌午,蘇慧自問沒遺漏什麽,當然她很巧妙了避過了自己兒子楊天林對方家三姐弟的“死纏爛打”。隻是孩童心**找同齡人鬧騰罷了。

多爾聽後也不作聲,似乎在思考着什麽,而蘇慧雖然刻意隐瞞了兒子楊天林的事,但楊天林與方妍姐弟三人接觸最多是不争的事實,所以蘇慧心中有些不安,怕兒子受牽連。

半響後,多爾臉上反而帶着一絲微笑,道:“當初讓你們好好待這三個孩子,其實也沒指望你們能用心,隻是讓他們定定性子。如今也差不多了。至于你這兒子楊天林,做的很好,你是他的母親,應該知道他缺什麽,你,我該給他什麽好?”

蘇慧越是刻意隐瞞,多爾越覺得有貓膩,隻是還有些不确定,便設了個再粗淺不過也最有用的陷阱讓蘇慧自亂陣腳。

果不其然,心裏頭兒子地位比天都要高的蘇慧中計。一聽頓時大急,連忙道:“蘇慧教子無方,還望天鴻大人恕罪。”

多爾仿佛沒有聽見蘇慧的話似地,自顧自道:“不如這樣。楊天林所學功法稀松平常,我就送他一門修煉功法,學有所成,可與聖體神體争鋒,如何?”

蘇慧一怔,剛想拒絕。卻聞多爾道:“就這麽定了,過幾天我會把功法送來。”

收了多爾的功法,就等于把自己兒子楊天林也給扯了進來,這是蘇慧絕不想看見的事情,可從如今這種情況看,不收也得收,但蘇慧又何嘗不明白,多爾遲早有一天會對楊天林下手,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

刹那間臉色就白了起來的蘇慧内心苦澀,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不生變化低聲道:“多謝天鴻大人。”

多爾神色如常,又道:“不要與我耍什麽心機,加上這次,你騙了我兩回。第一次的懲罰,就是送你丈夫的那個滾字,至于第二次,既然你那麽心疼楊天林,就讓他來受罰。”

“不!天鴻大人,你罰我,你罰我,千萬不要動我的兒子啊!”蘇慧一臉驚恐,立時帶着哭腔大聲道,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丈夫受辱居然是因爲自己,更沒想到還害了自己最心愛的兒子,

多爾是個惡人,還是個聰明絕的惡人,誰人能夠想到那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滾字,實則一箭雙雕?

多爾置若罔聞,輕描淡寫道:“你兒子由于當年的殺氣,而生出心魔,以紫蛟龍涎香驅除心魔最爲徹底,但也最是猛烈,一般人很難承受那種痛苦,就讓楊天林吃下這苦頭以作懲罰。”

這就是懲罰?

蘇慧愣住了,楊天林的心魔一直是她的心結,能驅除這可是極大的好事,多爾究竟是存了什麽心思,蘇慧實在猜不透。

不過,這隻是暫時的,待她冷靜下來,便會明白了。

“以後有什麽就什麽,再騙我,我不會對你怎麽樣,隻是你那丈夫與兒子難免會吃些苦頭,知道了麽?”多爾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如冰錐一般直刺蘇慧心扉,後者噤若寒蟬,片刻後才艱難開口道:“是,天鴻大人,蘇慧謹記。”

“好了,你可以走了,替我把方清叫過來,讓她獨自一人來即可。”多爾揮了揮手,示意蘇慧離開。

待蘇慧走遠後,多爾眯着眼睛,邪異的瞳子血光閃爍,臉上古井無波,怔怔道:“楊天林,罷了,就讓他當那“一線生機”好了。”

一線生機,多爾似乎越來越明白這四個字的含義,也越感到深奧,不可測度,冥冥之中,他時常會有一種感覺,似乎許多事與這四個字有關。

距楊天林一家三口所住的庭院到莫須峰不過數十裏路途,山路崎岖不假,行山之難更是真真的,且還不途中還得經過一處茂密幽深叢林,更别談才剛下過雨,山路泥濘不堪,走陡坡路截枝杖行還不如爬來得快,經驗老道的巡山人也得耗費不少功夫與體力才能登臨山巅。于修士而言,哪怕是剛結成神域還未真正跨入修士行列的人,都不算太難走。但方清不過是個剛到十歲的孩兒,**凡胎沒半天賦異禀,腳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幾裏路似乎比登天還要難上幾分。

不出意外也在意料之中。時至黃昏落日時分,與三年前相比個頭稍稍長高幾許的方清仍未走過那第一道坎,在幽暗又靜谧的叢林當中艱難行走,一張臉看不清真容,隻是隐約瞧出幾分五官趨于平常。大衆化臉譜,渾身上下俱是因不心滑倒在地沾上的黃灰泥巴,成了個泥人。一身衣裳變作尋常街頭巷偶爾可見的乞丐穿着的破爛衣着,隻是更髒了一些,倒沒那麽破。在衣裳破口處的肌膚絕大部分都是傷痕累累,細的血口子觸目驚心,特别是那雙手,血與泥相間在一起,還有幾道猙獰傷口,細看可見白骨森森。格外滲人。

的身影在叢林中一步一步往前邁進,步伐輕浮飄忽,似乎沒什麽力氣,身體搖搖晃晃,幾欲跌倒,俨然快撐到了盡頭,可那對黑色瞳孔裏的眸光堅定得紮人眼球,讓人無法逼視,隻覺得那是一座萬世不拔的大山,泰山可移。而此山不動。

丈許外,方清視線難尋處,一個白衣身影雙手負背,怔怔地凝望着她吃力亦竭力地艱難行走。默然不語,眼神平靜到令人毛骨悚然,那張英俊的臉龐線條柔和,本如溫玉,但恍惚間似乎變得有棱有角,冷峻異常。不曾有半分動容。

夕陽下,明月升,直到爬上夜空,泯然于紅塵,一身泥污的方清才走出那片宛如森羅地獄的叢林,前方不遠處是一座白天含翠夜晚鎖幽的奇峰,高聳而又陡峭,山下至山巅七裏過半,以方清這身子骨如何才能到山巅?

何況那泥濘山路陡到望而生畏,能走?

隻有爬!

意識早已模糊此刻就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方清腦海裏唯獨有一個信念再清晰不過,那就是上山,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山巅,見一見那不共戴天的仇人!

方清挪動步伐,目光直指山巅,眼中鋒芒仿佛能撕破蒼穹。

轟隆一聲巨響,霎時驚起,震動四野,大風漸起,轉瞬間夜空卻已是另一番光景,電閃雷鳴,烏雲滾滾,這陣仗是要下一場大雨啊。

這山還怎麽上?

方清置若罔聞,仿佛根本沒有想過似地,也興許她曾有一刻想過,可這雨,哪怕是再大的雨,能擋得了她上山?

就算擋得了,也擋不住她上山的決心。

過不多久,雨水傾盆而下,水天一線,好生壯觀,也好生無情。

雨水冰冷而又刺骨,打在方清臉上,一一洗去污垢,無比詭異的一幕生了。那張被雨水沖洗後顯露全部面貌的臉龐,居然如蠟像遭遇火燒開始溶解。

漸漸地,方清真正的模樣在雨水的洗禮下,重見天日。

破繭成蝶。

這張臉論五官精緻到無可挑剔,鳳目櫻唇桃花臉,柳眉秀鼻玉凝膚,漂亮得令人窒息。如果之前的方清毫不起眼,那現在的她,無論走到哪裏,都如鶴立雞群,格外吸引人眼球,任誰見了心裏怕是多得感歎這女孩長得可真俊。

遠處山上,站在一處山崖邊默默注視着方清的白衣人,也即是多爾,如谪仙一般,雨未落其身便化作虛無,仿佛不沾世間半塵埃。

他眼神閃動,眉宇半皺,輕聲自語道:“好高明的易容術。”

多爾從未現方清有什麽奇特的地方,此番見着真相,着實感到很意外。想來楊光等人也不知道這件事,仙落興許可能清楚,至于方妍與方雷那肯定是知道的了。

那麽兩人是否也是另外一幅面孔?

究竟又是誰爲方清易容的,是方妍?或是方雷?還是另有他人。

多爾隻是一想,卻未去深究,這件事遲早會水落石出,不急。

落茗峰上。

獨自呆在自己屋裏頭的楊天林弓身趴在窗台上,擡頭怔怔地望着距窗台相隔丈許遠的屋檐,雨水順勢流淌,連珠成線簌簌而下,可見這場雨大得出奇。

楊天林喜歡下雨,特别是下大雨,喜歡站在雨中被淋個濕透,感覺暢快淋漓,舒坦,爽快,痛快,仿佛三千煩惱絲都沒了影子。

那時的楊天林是最開心的。

可今天,楊天林實在開心不起來,生平第一次厭惡下雨,更厭惡這雨爲什麽下得這麽大啊,就不能停?還真沒完沒了了?

不知爲何,楊天林今天覺得很煩躁,出奇的煩躁,總之心神不甯的,也不知道爲什麽,奇怪的緊。

楊天林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把原因一股腦地抛給了多爾,自己應該是被他給吓的。

“也不知道冰山在幹嘛,總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她何時才能對我笑呀?”沒來由的,楊天林忽然憶起一雙手特别好看的方清,側目望着不遠處方妍姐弟三人住的屋子,一陣出神。

望了半響,自然沒看出個花來的楊天林收回目光,眼珠古靈精怪地一轉,旋即站直身子,走到右手邊一個大紅木櫃子前,拉開最上方左邊的抽屜,自中拿着一面巴掌大銅鏡,一本正經對着銅鏡道:“來,冰山,笑一個。”

楊天林順勢咧嘴一笑,開懷道:“好看,賊好看。”

總能找到樂頭自娛自樂的楊天林生來就是個樂天派,煩惱?滾去玩泥巴吧。

“淋雨去咯。”

楊天嘿嘿一笑,高呼一聲,身影靈敏如猿猴,從窗戶口竄了出去,站在雨中,張開雙臂,盡情享受着這三年來最大的一場雨。

一時之間,落茗峰上歡呼不斷,聲音似乎蓋過了響徹十方的驚雷。

從回來時就一直未過話緘默以對的蘇慧與楊光聞聲俱是一怔,旋即兩人心有靈犀地同時擡頭看着彼此,會心一笑。

所有的事,在這一笑間,都過去了。

方家姐弟所住的屋子中,皮膚古銅身材由三年前瘦弱轉變成精瘦的方雷蹲在牆邊一角,右手緊握着竹刀,左手食指在地面上不斷比畫,來來回回就寫着一個字——殺!

而方妍隻是怔怔地伫立在窗前,望着夜雨,眼神空洞,表情呆闆木讷,似乎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倏地,方雷食指一止,猛然擡頭,如獵豹般迅捷起身,提刀便沖向屋門,眼中殺意正濃。

咚!

一聲輕響鄒起,是方妍屈指在輕敲窗台,如虎更似獨狼的方雷腳步爲之一止,但旋即又踏出一步。

這時,方妍輕輕轉頭,目光一如既往地暗無光彩,靜靜望着方雷那隻已經懸在半空的右腳。

方雷頓住了,不敢再動。

數息後,收回右腳,返身回到方才那處牆邊,又蹲了下來,這次不再用食指,而是以削尖竹刀在地上刻劃出一個殺字。

此一字猶有鬼哭神嚎。

盡是兇桀戾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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