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倔強起來,給沈溪的感覺是那麽不近人情,不過惠娘也有脆弱的一面,那就是她面對權勢的畏懼。
當沈溪感覺跟惠娘講道理沒用時,便會動用一些手段,拿自己的官威來鎮壓,雖然看起來這是一種霸道的做法,但最重要的是這方法行之有效,隻要能讓惠娘屈從,其他一切都無所謂。
沈溪一直擔心惠娘會被馬九和雲柳發現,身邊這些人中,馬九曾是車馬幫弟兄,跟惠娘相熟,一旦馬九見到惠娘不可能認不出來。此外,雖然雲柳和熙兒未必跟惠娘相識,但沈溪仍怕二女曾奉命調查過惠娘,以至于沈溪隻能在相當一段時間強行冷落雲柳,便是爲保護惠娘。
這次沈溪留下惠娘和李衿在柳州府城,也是知道再繼續同行事情很可能會敗露,但如今他已無法送惠娘和李衿回湖廣,留姐妹二人在柳州府城隻能說是權宜之計。
因馬九全權負責柳州府城的防守事宜,沈溪怕二女蹤迹被馬九發現,所以除了安排人照顧外,還從親衛隊中調撥幾個自武昌府諸衛所選拔的侍衛,暗中進行保護,防止兩姐妹發生意外。
當晚沈溪并未在惠娘和李衿處留宿,而是來到中軍大帳處置公務。
沈溪成爲六省兵馬提調後,西南六省内涉及軍務的公文,都會在他這裏走一遍,沈溪感覺自己好像成爲西南六省的土皇帝,什麽事都要煩到他,好像各處都需要他親自處置才能将事情解決。
這幾日他沒太多時間查看公文,此時手頭積攢的公文有幾十上百份之多,其中許多未必是奏本,隻是對一些突發事件的通報……西南六省的叛亂看起來風起雲湧,到處都有鬧事的,但卻沒有造成大的危害。
這次叛亂鬧到現在,沈溪發現很多地方的叛亂其實都是捕風捉影,地方上奏報的叛軍數量也大多爲杜撰。
看了半晚上,沈溪實在沒精力再看下去,順手将公文扔在一邊,感慨不已:“自從我當官以來,所做之事就是南征北讨,好像大明除了我能領兵外再無英才一般。其實大明這幾年還算太平,唯一的創傷便是由鞑靼入侵帶來。西南這場叛亂并不是有人想推翻朝廷,而是地方官府不作爲引起……”
眼看已經快四更,沈溪差不多要休息了,因惠娘和李衿不在他的寝帳中,他不想回去,裏面空無一人太過冷清,不如留在大帳這邊更有人氣,畢竟外面有侍衛駐守。
沈溪總是感覺一種莫名的孤獨,這是一種無法融入時代的落寞與孤寂,不會随時間而減輕,反倒因沈溪在官場加官進爵越發明顯。
他原本想趴在帥案上好好睡一覺,但最後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入眠,隻能到帳外走走。
獨自行走在夜晚的軍營中,人單影孤越發越發寂寥,沈溪呢喃道:“不知爲何,突然希望回一趟甯化,見見家裏人。”
“以前跟老娘住在一塊兒的時候,總覺得老娘不可理喻,但若長久不見,居然有幾分想念,或許這就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吧。這世上以我爲榮的人是她,但若說爲我這便宜兒子無私奉獻的,除了她外似乎也沒誰了!”
看着遠方的星辰,沈溪開始思量接下來的戰事如何進行。
……
……
甯化,沈家大宅。
李氏停靈四七,也就是二十八天後,終于下葬。
一行商議出一個大緻的結果,周氏到底墊付了這筆錢,讓李氏終于得以順利出殡。一行爲李氏下葬後,回到甯化縣城,這會兒沈家上下就等最後一件事發生,那就是後李氏時代的分家。
李氏尚在時,因老年癡呆症和别的疾病,其實沈家已處于實際分家的狀态。
四房和五房已單獨分出去過,就算湊到一起生活的大房、二房和三房,也因爲資源分配不均,而造成不可調和的矛盾。
第三代子孫,頭頂上有那麽多長輩,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錢卻要上繳歸公,等返回到自己手上時數目已經很少。
分家這件事就算四房和五房不提,小輩都已經做好準備自己過日子的準備。
現如今,沒有人願意活在大房的陰影下,沈明文、王氏兩口子就好像跳梁小醜,上蹿下跳,總是占别人的便宜而不願意付出,惹來所有人的反對。
李氏下葬後,一家人重新坐在一起,就像之前商議出殡時一樣,此番坐下,其實不用有人開頭,大家都知道要商議什麽。
沈明文上來便以長子的身份道:“……今日家裏人齊聚一堂正好把話說開,娘的葬禮已畢,咱們做晚輩的該做的事情已做完,接下來就該過正常日子……以後沈家上下,由爲兄當家,可有異議?”
顯然,沈明文在說這番話前,跟王氏詳細商議過。
既然李氏不在,五房人又那麽強勢,他必須要在全家會議上表明态度,将沈家家主的位置争取到手。
沈明文的憑仗,就是他是沈家長子,而兒子又是沈家長孫。在封建時代,長房長孫是一道護身符,任何時候外人提及沈家,都必須将他父子擺在首位。
這會兒沈家上下都在看五房的沈明鈞夫婦,除了他們兩口子外似乎沒人能跟沈明文叫闆。
全家都知道,五房真正話事人是周氏,至于沈明鈞則好像傀儡,沒太多發言權。沈明文有些不滿:“老幺,出來說句話!”
沈明鈞讷讷不言,周氏望着四房的沈明新,笑盈盈問道:“四伯,不知六郎往省城趕考,可有消息傳回?”
周氏懶得理會沈明文,居然跟沈明新問及沈元參加鄉試的事情。
沈明新道:“去了有些日子,算算也該考完了,但要暫時留在省城,等放榜後歸家,暫無信函送回!”
周氏笑道:“若六郎也中舉人,沈家可就是甯化數一數二的書香門第了,咱沈家将來說不出的顯赫……”
對于真正的豪門大戶來說,追求的都是一門兩狀元,或者是一門兩鼎甲,或者一門兩進士,而在甯化這種小地方,一門兩舉人已經了不起,甚至現如今沈家三名秀才都讓甯化人驚歎。
沈明文被周氏無視,臉色漆黑。
王氏怒氣沖沖地站起來,喝問:“老幺媳婦,你什麽意思?覺得兒子有本事,就敢有悖倫常,公然造反不成?”
周氏頓時闆起臉來:“大嫂,您這話說得有些過了,什麽有悖倫常,我做了什麽對不起沈家,有辱門風的事情嗎?你要把話說明白,不然這話傳出去,我可沒臉見人……”很快兩人便吵到一起,她們都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冤家,見面不吵似乎人生就少了意義。
王氏覺得李氏不在了,她這個長嫂可以在沈家爲所欲爲,正要争辯一番,沈明文突然清了清嗓子:“現在家裏誰說了算?”
王氏道:“當然是當家的您……”
周氏扁扁嘴:“沒聽說過還有自家臉上貼金,公然霸占當家人位置的!現在我什麽都不想說,稍等一下,甯化縣城有頭有臉的士紳我都請來了,我們沈家的事情得好好讓人評評理……”
請士紳來,意味着有什麽内部不能決議的事,要請外人來當見證。
現在沈家李氏已亡故,自然要說的是分家的事情,周氏不想當冤大頭,她在出殡上出了銀子,自然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不可能白白便宜沈明文夫婦。
王氏臉色不善:“家醜不可外揚,老幺媳婦,你這是要讓娘死得不安甯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