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府教坊司的掌舵人名叫翠雲,相當俗氣的名字,年歲已過四十,沒什麽姿色風韻可言,臉上抹的脂粉厚厚一層,沈溪見到她,就好像看到當初的訾倩一樣,情不自禁便生出幾分惡感。
翠雲一來,便給桌案後的沈溪磕頭:“青天大老爺,不知您傳喚奴婢來,有何吩咐?”
過了一會兒,沒聽到沈溪有回應,翠雲不敢擡頭,又接着說道:“如您要往教坊司尋樂子,奴婢這就給您安排,不知您是需要多大年歲的,是清倌人還是普通姑娘,要美貌還是要才藝……”
以見慣官場人際交往和應酬的風月女子看來,當官的沒有好色與不好色之分,基本一個樣。但官員卻有膽大和膽小之别,通常官衙通知她上門,多半是說招待上司或者重要賓客,要她幫忙安排女人接待。
總督府和教坊司都屬于官府衙門,但論地位卻有天壤之别,沈溪一個手指頭都能把教坊司的人給摁死,翠雲跟縣衙和府衙的官員或許會有什麽虛以委蛇,但見到沈溪就直接認慫……您老無論說什麽,我照辦就是!
翠雲正在揣摩總督大人找她究竟何事,沈溪終于開口:“今天得勞你費下心,幫忙找幾個姑娘,本官要在你處接待一位賓客!”
翠雲如釋重負,心說:“果然如此,沒想到就連堂堂的狀元公,大明最年輕有爲的沈中丞,居然也是貪财好色之輩……之前接到總督衙門通知時我還不敢确認,現在看來,男人果然都一個樣。”
翠雲趕緊問道:“不知大人對陪客的姑娘有何要求?”
沈溪沉吟了一下,道:“本官的要求有些多,你一一記下來……本官要的姑娘,不能太美,也不能太醜,普普通通便可,而且姑娘要懂得矜持,在人前不能失禮,至于在應酬之上,不得喝酒,必須要以才藝來讓客人眼前一亮……”
果真如同沈溪所言,他的要求很多,而且每一樣要求在翠雲聽起來都覺得匪夷所思。
用來陪客的姑娘,居然不要漂亮的,而是要姿色平庸具備一定才藝,既要讓客人滿意,又不能太過輕浮……總的來說,就是要普普通通的姑娘出來接客,做普普通通的事情。
翠雲暗忖:“聽起來有些古怪……莫非此番沈大人要招待的對象是個和尚?”
沈溪将自己的條件說完,問道:“本官說的這些,可能做到?”
翠雲心想,這也太容易了吧,這種要求根本是沒有要求,連七品縣令去光顧一趟,都不會定這麽低的标準。她趕緊道:“大人請放心,保管一切都給您安排妥當。隻是這過夜……不知該如何安排?”
身爲歡場中的女人,當然要把問題想得全面一些,沈溪在陪客上對女子的标準定得非常低,而且還提出了不能陪酒的要求。
在翠雲想來,或許是沈溪想在某位達官顯貴面前好好表現一下,顯得他剛正不阿,不會貪戀美色。
表面上是這樣,但暗地裏,有些事可不能真這麽安排。
諸如陪客人過夜的女人是什麽姿色,陪沈大人過夜的女人又是何等标準,都要說清楚,萬一回頭給沈溪找個姿色不佳的,引起這位少年總督的不滿,又或者找個姿色太好的卻跟沈溪的計劃不符,那倒黴的必然是她這個教坊司的負責人。
沈溪勃然變色:“誰說要在你處過夜了?本官隻是陪客人到教坊司走走,見識一下湖廣之地的風土人情。你隻需把該做的事情做好,至于其他事情與你無關,無須去想這麽做有何意義。”
“如果無法完成我交待的任務,别說本官下一步就要整頓你們教坊司!”
翠雲神色間有些懼怕,趕緊磕頭不疊:“大人,您隻管放心,奴婢必然給你安排得妥妥當當!”
“很好!”
沈溪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那本官就等你今晚的表現了,這裏有一份詳細的文案,要是記不住,回去找個識字的好好讀讀,力争萬無一失。”
翠雲忙不疊點頭:“大人不必擔心,奴婢記性很好……”
……
……
朱厚照一心期待等着去教坊司逍遙快活,沈溪卻給他準備了一場好戲,讓這小子知道風月之所跟他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爲了不至于太礙眼,沈溪并未隻帶朱厚照一人前往,而是将楊文招和沈永祺一并叫上,至于到湖廣後招攬的幾名将領,他沒準備邀約,主要在于蘇敬楊、崔涯等人對歡場的規矩門清,他們爲了獻媚,必然會指責教坊司方面不尊重總督大人,堅持給沈溪換“節目”,如此一來他的計劃就會落空。
華燈初上,沈溪帶着朱厚照等人來到龍王廟附近的教坊司,這裏是入夜後,城中少有幾個還算熱鬧的地方。
跟别處的教坊司相仿,從最初設立的本意來說,這裏不接待閑雜人等,僅作爲官府中人消遣之所,隻供聲色娛樂,不涉及到過夜。
但随着時代變遷,官員都喜歡白吃白喝不花錢,教坊司也要爲自己的生存考慮,慢慢的,地方教坊司開始接待非官籍的賓客,甚至外接一些紅白事的演藝,最後慢慢發展成現在的模樣……教坊司已然跟民辦秦樓無太大區别,甚至裏面的姑娘也會收過夜資,與人消遣,陪客過夜。
沈溪這次前來,并沒有準備白吃白喝白玩,他準備了五十兩銀子,作爲門資和打賞。
以他之前所提要求,别說是五十兩銀子了,就連五兩銀子都用不上,多餘的銀子都是爲了讓翠雲等人配合他演好一場戲。
翠雲回去後,先把所有一切按照沈溪的吩咐安排妥當,早早就派出人在門口恭候,甚至特意備上了大紅燈籠……這些紅燈籠原本隻有在節日慶典時才用得上。
“真氣派啊!”
朱厚照站在武昌府教坊司門口,擡頭看着高高的門楣和大紅的燈籠,一臉喜悅的笑容,言辭間多有感慨。
沈溪道:“湖廣之地僅限于武昌府是這樣,别處教坊司,多半是很低調的小門。在民間,門楣的高度由社會地位決定,這裏原本是官衙,後來才改建成爲教坊司,門戶才相對高一些……”
朱厚照沒了以往的盛氣淩人,做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點頭道:“先生說的是,學生謹記!”
沈溪心想,這小子如果在學習上也能這麽用心,何至于在曆史上鬧騰出那麽多事情來?希望這次能把他往正路上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