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非強買強賣,但沈溪最精通的就是做這種事情,之前他跟佛郎機人洽談“自由貿易”,結果接連坑了佛郎機人幾艘戰船和大量佛朗機炮,還爲大明引進了番薯和玉米兩種高産作物;沈溪也跟謝遷進行過交換,然後就是謝遷賠上了自己的孫女。
雖然在當前戰事中,沈溪完全處于被動狀态,但他在戰俘問題上卻占據主動,可以毫無忌憚地跟阿武祿獅子大開口。
“沈大人,您既然沒有談判的誠意,那我們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對于你們明朝人來說,火绫将軍的生死無足輕重,爲什麽不爲了自己的生命和利益考慮,将火绫将軍放回,如此不是利人利己?”
阿武祿雖然說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但她還是竭力勸說沈溪,讓沈溪不要執迷不悟。
沈溪義正辭嚴:“阿祿夫人,本官希望你能明白,火绫對我們來說,的确隻是一個敗軍之将,但她對于你們狄夷來說,卻可以成爲戰場上的一面旗幟,将她放回去,讓她繼續帶兵攻打我大明,你以爲本官會如此不智,爲了一點利益就将一個心腹大患送還?”
阿武祿神情淡定,似乎料到此番到明軍營中出使不是容易之事。
她現在面對的,是以幾乎相同兵力,用步兵擊敗戰無不勝的鞑靼騎兵的沈溪。關于沈溪這個人,她聽說過一些傳言,但都是把沈溪描述爲一個戰場上可以扭轉乾坤的智者,有些像傳說中七擒孟獲的諸葛亮,令人恐懼。
阿武祿略帶失望:“妾身心目中,本以爲沈大人乃是大英雄大豪傑,現在方知,沈大人也不過是蠅營狗苟的小人,行事斤斤計較,如同市井小民一般,專門提出一些不切實際之想。”
“可憐這城塞中數千将士要跟沈大人陪葬,沈大人既無忠君報國之心,也不爲麾下将士着想,更抛棄妻子,讓人扼腕!在妾身看來,沈大人不負責任地一心求死,對朝廷是爲不忠,對高堂是爲不孝,對妻兒是爲不仁,對将士是爲不義。如此之人,如何能成爲三軍表率?”
一番話,将沈溪貶損得一文不值,沈溪聽到後心裏極爲不爽……你才一心求死呢!戰局未到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但在場那些指揮,甚至是監軍張永,看向沈溪的神情卻變了。
事實上阿武祿言語中針對的并不是沈溪,而是在場那些武将,準确地說,她是在挑撥離間,好似對那些中層軍官說,看,不是我不幫你們争取活命的機會,也不是不幫你們争取犒賞,我們鞑靼人隻爲求個女戰俘回去,就可以讓你們平安離開,但你們的主帥執迷不悟,他自己找死不說,還想拉你們陪葬。
張永心急如焚,一直給沈溪使眼色,勸沈溪答應阿武祿的條件。
沈溪卻熟視無睹,自顧自地說道:“阿祿夫人,你說的這些話,本官并不認同。豺狼虎豹之心,人豈能以常理度之?農夫與蛇的故事,夫人想必聽說過吧?”
阿武祿打量沈溪,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沈大人這是何意?我們又不曾做出忘恩負義之事,沈大人的比喻不恰當吧?”
“不恰當嗎?我倒是覺得很恰如其分!狄夷豈有誠信?如今城塞内五萬兵馬駐守,我大明援軍又即将到來,屆時狄夷陰謀将會被徹底粉碎,我大明兵馬會從宣府入草原,長驅直入封狼居胥,狄夷灰飛煙滅在即。在這種境況下,狄夷開出的任何條件,我們豈會接受?”沈溪言辭間頗有自信。
因爲沈溪說得煞有介事,就連阿武祿也開始懷疑起來:“莫非真有此事?”
阿武祿道:“可是據妾身所知,大明并無援軍派來!沈大人停留于土木堡,隻是閉目待死!”
沈溪笑着反诘:“是嗎?既然阿祿夫人說我大明并未派出援軍,那敢問一句,本官所率領的,不就是援救宣府的援軍?大明後續人馬現已聚集居庸關,不日就會有兵馬出塞,區區土木堡又如何會成爲我大明稱雄草原的障礙?”
“狄夷人馬再多,始終非王化之民,而我泱泱天朝上國有千千萬萬将士,足可以将草原踏平!”
反正吹牛不上稅,沈溪說這些已經不單純是爲了讓阿武祿相信,而是爲了振奮手底下這些将士的軍心士氣。
沈溪現在最擔心的,并不是後續援兵是否會到來,而是怕城塞中的兵馬未戰先怯。
沈溪可不會相信鞑靼人會讓出一條路讓自己率軍回居庸關,即便是真的,他也不能這麽做,因爲這等于是在違背朝廷旨意而私自釋放戰俘,等于是跟鞑靼人勾連妥協,沈溪本來因爲贻誤軍機、畏縮不前被人參劾,他不想再給自己找麻煩。
現在已經不單純是爲自己性命考慮,還要爲沈家滿門着想。沈溪是死過一次的人,他來到這世界本就是一場造化,對于生死沒看得太重,隻是他覺得,若是能留條命回去跟妻兒團聚,總好過橫死在戰場上。
之前沈溪尚在據理力争,轉眼間就開始說起空話和套話。
以阿武祿的智慧,對于沈溪說的有什麽兵馬在居庸關集結之事,壓根兒就不采信,至于千千萬萬将士将草原踏平,她更是嗤之以鼻。
你們明朝那麽能耐,能被我們打得滿地找牙?
你們泱泱華夏既然人那麽多,那麽幾百年前怎麽會被我們蒙古人占據中原,改朝換代?
阿武祿道:“妾身姑且相信沈大人的言辭,但絕不會答應沈大人開出的條件。既然不能談攏,妾身決定先行告辭!”
在阿武祿原來的設想中,既然來到明軍大營,一定要賴在這兒不走,但她在見到沈溪後又改變主意了,因爲她隐隐覺得自己落入了沈溪的圈套,生怕進了狼窩出不去,所以幹脆提出告辭。
沈溪皺起了眉頭:“使節尚未與我方談妥條件,要往何處去?”
阿武祿更加确定沈溪不會輕易放她走,當即據理力争:“妾身乃是使節,如今兩軍交戰于城下,自然是先出城回營,若沈大人頓悟,可随時派人前往城塞之外,與妾身再行商議!”
沈溪未置可否,張永連忙插嘴:“這位阿……夫人,您暫且留下來,今日之事可以再商議!”
漢人中既有骨頭硬的,也有卑躬屈膝的,如今土木堡裏就是軟骨頭占據大多數,張永正是其中一員,因爲他是個無依無靠的老太監,除了一條命什麽都沒有,所以越發地惜命。
張永渾然忘記之前跟阿武祿如同潑婦一般對罵,這會兒他想的是,這位是能賜給他生命的姑奶奶,被姑奶奶罵上兩句就乖乖聽着,權當孝敬老人。
在場那些指揮,此時也都急切地看向沈溪,希望沈溪能跟阿武祿繼續商談交換戰俘,條件可以适當放寬點。
阿武祿頗爲得意,她看出來了,城裏除了沈溪外其餘人都很怕死,這說明一個問題,沈溪描述的集結在居庸關的援軍根本就不存在,即便沈溪不同意,沈溪軍中的人也會逼迫沈溪同意。
當下,她笑眯眯地問道:“沈大人,到底是可以商議,還是不可?”
沈溪笑了笑,道:“商議也可,來日再說,來人,送阿祿夫人出城!”
“不行!”
這次張永直接阻撓沈溪下達軍令,态度強硬,“大人,即便這位阿祿夫人開出的條件您不滿意,但目前鞑靼人正在圍城,絕對不能送她走,否則城中防備情況不是會被她洩露出去嗎?城塞内的安危,誰來保障?”
沈溪真想罵人,以爲我說土木堡内有五萬人馬,鞑靼人就真信有這麽多?
如果鞑靼人信以爲真的話,就不會隻派五千騎兵過來圍城,我堂堂沈溪,以五千步兵打五千騎兵或許不行,但五萬步兵打五千騎兵,勝算還是頗高的,無非就是充分利用地形,減少鞑靼人騎兵騎射和沖鋒的優勢。
再說這城中防備,已經破爛到這般地步,被鞑靼斥候抓走的逃兵估計早就把城裏的情況洩露得無比徹底,還想隐瞞,純屬自欺欺人。
沈溪朗聲道:“明人不做暗事,本官信奉戰場上光明正大交戰。雖然被阿祿夫人見識到城中的戒備情況,也不必太過緊張,隻管讓她出城,我倒要看看狄夷是否擁有強攻城塞的實力和勇氣!”
阿武祿滿腹疑惑,暗自琢磨:“沈溪究竟是想讓我走,還是要讓我留下來?不行,我留在城中始終危險,不如先出城,回營後找人送信給國師和大汗,征求他們的意見,如果再有什麽事,我能随時進土木堡跟沈溪斡旋。若能有機會生擒或者斬殺沈溪,便是大功一件,有利于鞏固我在汗宮中的地位!”
想到這裏,阿武祿便不想繼續留在土木堡中了。
她站起身來,行禮告辭,沈溪隻是揮揮手,讓自己的親衛去送阿武祿,而他則留在偏廳裏沒有出去。
指揮見沈溪主意已定,隻能怏怏不樂離開,而張永則趁着屋内爲之一空,嚷嚷道:“沈大人,你這是要鬧哪樣?之前沒機會逃生咱家就不說了,現在終于有了生路,居然不肯接受,莫不是沈大人真以爲朝廷會派出援軍?”
沈溪幽幽歎道:“張公公,不是本官不願意,實在是蠻夷的話根本不足以采信。她一個女人,空口白牙提出的條件你能當真?當初朝廷還說讓我率五萬兵馬出塞,可如今五萬人馬在何處?”
張永頓時無言以對,連朝廷都滿篇謊言不可信,更何況是敵人?但他無論如何都不甘心死在土木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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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