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夜宿刺桐港

第995章 夜宿刺桐港

沈溪态度明确,一番話下來,義正辭嚴,擲地有聲,總結起來就一點,想讓我随你聯名上奏,門都沒有。

你有本事就僞造我的簽名,看看到頭來誰死得慘?

本來隻是到泉州駐留一天稍作休整,如今看起來這地方一日都不能多待,明天早晨就得上路,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吳晟被沈溪這番話說得愣住了,思索一下,沈溪邏輯嚴密,無可辯駁,但他也清楚這不過是沈溪在找借口。

“大人,您……”

吳晟還要繼續勸說,沈溪卻不給他機會,一拍茶幾,喝道:“來人,送客!”

沈溪不想再聽吳晟和泉州士紳說下去,若再傾聽,或許真會到騎虎難下的境地,被迫跟這些人聯名上奏。

其實市舶司設在哪兒,跟三省總督半點兒關系都沒有,說白了就是佛郎機人的貨物在哪裏卸船又在哪兒進貨的問題,福州城的商家賺錢也是賺,泉州府的老百姓獲利也對沈溪沒什麽影響,反正都是跟大明進行貿易。

當初朝廷之所以将泉州市舶司遷到福州,除了福州是福建布政使司所在地外,還因爲福州有着閩江的便利,水路運輸條件比之泉州要好許多。

閩省山嶽縱橫,陸路比較起來就沒多少差别了。

吳晟臉上全都是失望之色,但見沈溪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隻能起身告辭,帶着泉州府的士紳離開。

恰逢日落時分,沈溪心情不佳。

本來睡得正香,卻被這些人的到來打攪,又是找人聯名上奏這種糟心事,換誰也覺得窩火。

沈溪做好來日一早帶兵馬離開的準備,就算官兵有意見,總歸也就多熬上幾日,等到了福州城多休整幾日便罷。

自從泉州到福州,道路相對平順,不用擔心盜匪侵襲,就算有小股流寇,聽說官軍到來也早就望風而逃。

沈溪從官驿大廳出來,荊越站在後院門前,有些不解地問沈溪:“大人,泉州府請您聯名上奏,将市舶司遷回泉州,此乃大好事,您爲何不應允?”

沈溪瞪了他一眼:“你是泉州人嗎?”

荊越一怔,随即搖頭。

沈溪沒好氣地說道:“既不是泉州人,就少說些不合身份的話。朝廷将市舶司設在何處,是軍隊應該幹涉的嗎?再者說了,你怎知市舶司設在泉州是好事?難道設在福州,對你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有所影響?”

荊越仔細一想,市舶司設在哪兒,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隻是覺得現在職位比以前高了,責任心随之高熾,适時地發表一下對政務的看法,說明自己的觀點和立場,以求他人斧正。但沈溪上來就給了他一記悶棍,告誡他安分守己。

市舶司的設置不涉及沈溪自己的切身利益,根本就沒必要代爲出頭。别以爲山高皇帝遠,不管是鎮守太監還是錦衣衛,又或者是監察禦史,總歸有人風聞言事,情況要不了多久就會傳到京城,爲皇帝所知。

沈溪擺擺手道:“今晚大軍不在城中過夜,趁天黑關門之前,全體出城開往刺桐港,與水軍一同紮營……明早全軍出發,北上福州!”

“大人,将士們得知休整一日,這會兒都在晾曬被褥,衣服洗了尚未幹透,就這麽開拔……”荊越滿臉爲難之色,因爲他自己的衣服也才剛洗好挂起,馬上收攏起來,難以攜帶不說,明天早上衣服也很難曬幹。

沈溪沒有跟荊越過多廢話,他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剿匪大軍路經泉州府城,兩邊相安無事還好,一旦雙方發生利益沖突,無論手下兵馬有多強橫,無論沈溪自己有多大自信地方不敢亂來,但最好還是即刻離開這是非之地。

領兵在外,就算是軍民間有小小的沖突,也會被認爲是軍隊擾民,禦史言官就會彈劾統兵大将,最終落入地頭蛇的陰謀算計中。

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惹不起躲得起,跟你們斤斤計較純屬浪費時間,還不如走爲上策,等到了福州城多休息幾日,休息完畢早點殺到閩北和浙東南盜寇盤踞地開戰,早些結束戰事,好早點兒回家陪老婆孩子。

荊越沒轍,隻能前去傳達沈溪的意思。

沈溪打定主意要出城,可沒人敢阻攔,就算泉州知府吳晟要設一些圈套給沈溪制造麻煩,也要等他回去跟幕僚、屬官和士紳商議好,沈溪嗅到風聲不對馬上就出發,府衙那邊完全是措手不及。

沈溪沒有騎馬,而是乘坐馬車出城。幾千人的隊伍拉得很長,等馬車過了城門洞後,沈溪才拉開窗簾往外看了一下。

這地方對沈溪來說非常熟悉,當年打完佛郎機人,他就是帶着俘虜和繳獲,從這個城門回城。一轉眼三年過去,在這期間發生了許多事情,物是人非,林黛和謝恒奴相繼進門,長子沈平誕生,惠娘遭災被他救出來跟了他,甚至他還去西北死裏逃生走了一遭……

“大人,城裏好像有人追出來了,如何應對?”荊越勒轉馬頭,到了沈溪的馬車旁,朝車窗位置說了一句。

沈溪從窗口往外看了看,果然城門方向有快馬跟随而出,隻有區區兩騎。沈溪道:“叫人攔下,問明情由,過來通禀!”

“是,大人。”

荊越親自帶人前去,過了半晌,荊越重新騎馬追上來,“大人,是泉州府衙的人,他們說吳知府在府衙爲您設宴接風,不明白您爲何突然出城。”

沈溪道:“某統兵在外,一切以軍務優先,不得滋擾地方……派人去知會一聲,就說本官謝過吳知府好意,但平匪之事刻不容緩,本官時刻留意泉州地方匪患,一有變化,随時出兵鎮壓,決不留情!”

荊越莫名其妙:“大人,之前不是說過了嗎,這泉州地方根本就沒有大批盜匪,爲何……”

沈溪冷目相向。

荊越缺乏政治頭腦,其實沈溪說這番話的目的并不是爲了說明泉州地方有匪患,而是警告吳晟别動歪腦筋,三軍不是不敢對泉州地方官府動手,真要觸怒沈溪,隻要一句“平匪”,他就能接管地方防務,随便說一句吳晟跟匪寇有牽連,來個先斬後奏,地方官府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照本官的話去通傳!”沈溪道。

“是,大人。”

荊越悻悻而去,跟在沈溪身邊越久他越發現腦子不夠用,好在沈溪現在跟他一樣,一門心思建功立業,荊越也就省去動腦子想這麽做有何意義。

……

……

沈溪當晚駐紮在刺桐港,一方面是将海陸兩路人馬集合一起,避免船隊和陸路兵馬分散,同時以防不測。

但這種不測,隻是沈溪心懷警惕。

以吳晟那年邁體衰的模樣,動一點歪心思恭維一番,讓沈溪與他一同聯名上奏尚可,鼓動士紳百姓與官軍對抗他卻如何也不敢。

但就算吳晟沒膽,沈溪也要防備别人可能會借機挑唆生事,這裏是張濂餘黨所在的地方,當初沈溪懲辦的隻有張濂,與張濂利益相關的人不在少數。

當晚,沈溪在中軍大帳秉燭看公文,有人通報,說“蔡鎮守”派人來見。

“蔡鎮守?”

沈溪仔細想了想,才想起所謂的“蔡鎮守”是永甯衛鎮守太監蔡林。

當初沈溪奉旨南下,從泉州府返鄉後不久又從汀州殺了個回馬槍,利用泉州衛指揮使王禾的兵馬,将知府張濂等人拿下,蔡林那會兒還眼巴巴跑來幫張濂脫罪。後來沈溪才知曉,蔡太監根本不是幫張濂說話,而是怕惹火燒身,在被沈溪威逼利誘後,蔡太監立即倒向沈溪,甚至在張濂的罪狀上畫押坐實,落井下石。

在那以後,王禾高升去了湖廣都指揮使司擔任都指揮同知,前途不可限量,蔡林則憋屈得緊,他一個老太監,大字不識一個,再加上與佛郎機人一戰中永甯衛根本未出兵,寸功未得,以至于蔡林現在還窩在永甯衛這偏僻之地。

蔡林來給沈溪送禮,一方面是爲了表示親近,二來則是想讓沈溪幫忙,讓他可以調回京城,或者是去一些相對富庶的地方。

“大人,信使在外面,要不要接見?”

荊越請示道,此時沈溪正在看蔡林的來信。

蔡林不敢親自來見沈溪,這跟當初他急着到泉州衛聲讨沈溪時的态度截然不同。

那時蔡太監把沈溪當作是一個亂來的毛頭小子,站在一個上官的立場上想治沈溪的罪。可現在情況卻截然相反,沈溪變成了上官,對于上官途經自己的鎮守地,蔡太監不敢擅離職守避免被人做文章,隻能眼巴巴寫信來,順帶送上“薄禮”,以求能得到沈溪賜見。

就算沈溪不見,也希望請沈溪這個“故人”幫他多美言幾句。

沈溪看完信後微微搖頭。蔡林識字不多,寫不出完整的信函,隻有請人按照他的轉述寫成,如此這種信就不再是普通的私人信件,而成爲公函……蔡林怎麽敢在公函中公然提到行賄和請托之事?

“信使不見罷!”

沈溪吩咐道,“讓信使替本官帶一句話回去,告之蔡鎮守,朝廷體念他鎮守一方的辛苦,本官平息東南匪寇之日,将在功勞簿上記他一筆。”

空頭許諾,沈溪并沒說得多詳細,功勞簿上的一筆,似乎很重要,但不過是随手爲之。沿途衛所長官和鎮守太監,人人有份,均不落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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