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警車團團包圍了一棟老式公寓,刺耳的警笛聲在早就被清空的道路上回響,紅藍交錯的警燈連成一片,像一場盛大的螢火晚會。
警方傾巢而出,整座城市的警力都被聚集到了這裏,隻爲了追捕一個人。
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罪犯才能做到這樣一步?吸引到如此大的注意力?
可聚集在這裏的,這麽多的警察,很遺憾都隻是今天事件中的配角。
就像無數影視作品、曆史事件中一樣,代表着兩個敵對勢力的代表人物,背負着對決宿命的兩位大将軍一樣的角色,此時正在這搖搖欲墜的公寓裏,進行着一場世紀對決。
警察局長在警務人員的帶領下疾步來到了負責這次行動的警長身邊,問:“情況怎麽樣?”
“主教就在裏面,還有一位平民女性被當做了人質。”警長憂心忡忡地說,“主教沒有開出任何條件,除了一個人。”
“林少天。”局長臉色鐵青地猜出了這個人的名字。
林少天,對于警局全員都十分熟悉的一個名字。林少天不是一名警察,隻是局長私人的一位朋友。雖然隻有二十歲出頭,但他作爲一名偵探的素質實在是太過出衆了。局長曾經在和人聊天的時候開玩笑,說整個警局裏所有人加起來都沒這家夥一個人強,雖然是玩笑話,卻也足以證明這位青年的出類拔萃。
林少天是當之無愧的天才,同時又有多數天才都有的通病——脾氣古怪。他經常以局長特許的顧問身份協助破案——說是協助,其實多數情況下是警方協助他,可他自己卻堅決不想成爲一名正式爲警方工作的警察。
這一次,警方盯上的,則是百年來犯罪界的傳奇——主教。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爲他隐藏極深。警方拿不出證據指證這個人幹過哪怕一丁點出格的事,但是全城上下從小到大每一起犯罪裏都有這個人的影子。如果說整座城市裏的犯罪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那麽這個人就是蜘蛛網中央的那隻蜘蛛,無論幹什麽事都不需要親力親爲,隻要牽動絲線就能辦到任何事。
林少天接到警方的邀請對付這個主教的時候十分興奮,他們重複着偵察和反偵察的交手長達一個多月,林少天曾說從未遇到這麽有趣的對手,一個月裏幾乎時時刻刻都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興奮和集中。局長看着他近乎瘋狂的投入,覺得有理由相信那位主教遇上這麽個對手一定也是一樣地興奮。
最終,一個月後的今天,終于到了收網的時刻。
主教孤身一人帶着一個人質,被全城警力圍困在了這麽一棟老公寓裏。和一般持有人質的罪犯不同的是,他向警方開出了他唯一的條件——單獨見林少天。
然後,不顧在場警長的勸阻,林少天幾乎想都不想就孤身赴約了。
現在,他們沒有什麽能做的,除了等待。
公寓内。
輕快的腳步聲伴随着刺耳的“吱呀”聲,順着老化的木梯爬上。林少天用力拉開了垮了半邊的木門,沒有絲毫猶豫地邁步踏入了主教指定的屋子。
被反手綁在椅子上、淚眼婆娑的女性人質,還有一位雙手十分有風度地負在背後、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映入了眼簾。
這位就是主教,風度儒雅的紳士,嘴角保持着自信的微笑,實在很難讓人把他和一位犯罪大亨聯系起來。
“真高興我們終于有了面對面的機會。”主教說。
林少天笑着回應:“彼此彼此,我也很期待見到和我下了一個月棋的對手究竟是什麽樣的。”
“那你可能得失望了。”主教笑道,“我和你想象中的怕是有點差距吧?”
“不,事實上,和我腦補的印象差不了太多。”林少天道,“你不會指望我把你想象成二流電影裏那樣戴着墨鏡叼着雪茄的黑幫老大吧?我們交手一個月了,你在刑偵學、工程學、化學方面的造詣令我印象深刻。哦,對了,還有我搞到的那份你的手稿——順便一提你的手寫稿真的很難弄,你的手寫也令人難忘。你知道我對筆迹也有不少研究,光是從筆迹裏我就可以看出你一絲不苟的行事風格、堅毅堅決甚至偏向固執的性格,一些不經意間的書面表達用語更是體現出了你的高教育水平……很難想象滿足上述條件的會是一個你指望我相信的混混。”
主教哈哈大笑:“但是外面的白癡卻都大多相信了那樣一個形象。我猜這就是爲什麽我隻願意和你而不是那一堆白癡聊天的關鍵原因了。”
林少天繼續說:“主教能看得起是我的榮幸。但是你一定知道無論我們今天在這裏聊了什麽,結局都不會改變。無論如何,今晚這都是我們一個月棋局的最後一步,并且是将軍。”
主教微笑:“将軍,我承認。但是你說結局不會改變,我表示懷疑。”
停頓了一下,他走上前兩步,說:“你研究了我很久,研究得很透徹,不得不承認你已經是距離我最近的一個人了,世上已經沒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了。但是這是相互的,在這個過程中我一樣得到了了解你的機會。
“我知道你是怎麽樣的人,林大偵探。你不願意成爲警察,因爲你讨厭管制。你喜歡破案,或者說喜歡解決謎題,但你隻會去解決自己感興趣的問題。我很理解,作爲一個聰明人活在這個世上有多困難,因爲你不可能總是找到足夠多困難的問題來供你解決。
“過去的一個月,對我而言是一生中最精彩的。和你林大偵探的交手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事,我相信對于你也一樣。但是很遺憾,這已經結束了。對于作爲敗者的我而言,結局是殘酷的,但我恐怕對于作爲勝者的你更殘酷。因爲我,你遇到過的最大的謎題,現在已經被你解決了。接下來你就得重新回到波瀾不驚的生活裏,讓平凡像劇毒的毒品一樣腐蝕你天才的大腦,讓你坐立難安。你會想念我,會想念我們交手的日子。”
林少天冷冷地說:“這并不會幫助我放你走。”
“當然,當然不會。”主教笑道,“我隻是不想這局有趣的棋這麽結束。”
“但是它已經結束了,你輸了。面對現實吧。”
“這一局,可能吧。”主教說着,順手一抽解開了椅子上驚恐的人質的繩索,“你可以走了。”
人質一愣,顯然對着突如其來的變故沒有準備,但緊接着确認了不是錯覺後也馬上抓住了來之不易的機會趕緊跑出了這間氣氛沉重的房間。
“你想怎樣?”林少天問。
主教的手伸進了西裝上衣内側的口袋中,亮出一個精緻的小裝置,鮮紅的按鈕刺眼奪目,就像是死神的瞳孔一般。
林少天很清楚,那是引爆裝置的按鈕。
主教邪笑了:“一個人去死的話,陰間都是白癡陪伴也太無聊了。作爲你最知心的對手,我猜沒了我你一個人活着一定也會很無聊。”
林少天盯着他手裏的按鈕,似乎早有所預料,面上表情沒有絲毫波動,竟輕聲說:“或許吧。”
人質沖出老式公寓,門外警方一陣愕然。警長、局長急忙上去詢問人質裏面的情況。
但下一刻,這就顯得沒有必要了。
爆炸的轟鳴伴随着烈焰席卷而來,老房子一瞬間被火光和煙塵吞沒,玻璃渣和碎石塊在巨大的沖擊下雨點般橫向飛濺四散,場面頗爲宏大壯觀。
“少天!”局長失去了淡定,迎着張牙舞爪的火焰惡魔大吼。
沒有回應,這樣的爆炸中當然也不可能有回應。
今天,這個世界同時送走了百年來最大的犯罪之星和最爲才華橫溢的一位偵探。
故事,就從這個地方展開。
火焰灼傷的劇痛、刺穿耳膜的爆破聲和撕裂視網膜的混亂光效驟然消失,林少天的感官之中驟然一黑,就像一片羽毛被扔進了浩瀚無垠的宇宙之中。
然後,他重新感受到了實地。
耳邊漸漸有了風聲,視網膜上也逐漸成像。
眼前出現的,是一座漆黑的都市。并不是說市内沒有燈火,但給人感覺就是一座無論多少燈也點不亮的黑暗之都。明亮的月高高懸挂在半空,皎潔的月光覆蓋着黑暗的都市,給它分外的詭異感。
忽然之間,林少天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終于找到了歸屬一樣。心底裏某個不知名的聲音告訴自己,自己所屬于的就應該是這樣一座都市。
他四下打量,他現在正站在一條郊區公路上,公路一路延伸向那座漆黑的城中去。路邊立着一塊路牌,正中的英文大字告訴了他現在所處的位置。
上面寫着:“weetogotham!(歡迎來到哥譚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