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死人是最忌諱的,根據規矩,但凡在這一天死的都不得發喪,不得辦白豆腐喜,家中不得停留棺材。死屍需要穿戴好日常衣服躺在床上,俗稱用被子包裹住,就當他是在睡覺。
一則正月初一家中死人傳出去不好聽;二則,這大春節的讓别人去你家幫忙處理喪事也說不過去,通常一般會選擇過了正月初五才正式發喪。
但是畢竟是舅姥爺家中,這事說起來跟我們還能扯上點關系,這不早上一來就興師問罪的,我那個大表舅二表舅全都殺氣騰騰的站在院子裏跟我爹要人。
“嚷嚷啥?”我一把推開院子門,沖着外面兩個手上戴着黑紗的表舅說道:“這正月初一的打人臉我也不樂意,下回來拜年記得帶點東西。這空着手來幹嘛來着,鬧事是吧,你要說來做客的我還真不那麽歡迎。”
“你聽聽。”他對着我媽說道:“你們家這兒子還有沒有大小,眼裏還有沒有長輩,昨晚連舅舅姨夫都敢打,不就是出去混了兩年兜裏有點錢了,你是不是還想吃人啊!”
“舅舅?姨夫?”我哈哈大笑道:“就你們也配!甭跟我在這扯什麽遠方親戚,犯不着,要麽滾出去,要麽爬着回去。”
“你小子!”我那二表舅估計是被我這麽一罵徹底下不來台了,外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看熱鬧,他作勢就一拳頭揮了過來,不料我那老爹單手就收住了他的拳頭往外一推,二表舅一個趔趄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我爹那是出了名的暴脾氣,當年紅衛兵都被他砍跑,别說這倆人了,再說他平時也看不慣那一家子人,這不剛好護着兒子自然就發作了:“該幹嘛幹嘛去,不嫌丢人我還嫌,一身屎味兒!要不看在舅媽的面子上,今兒你倆就留下了。”
我那大表舅是出了名的無賴,聽我爹這麽一說就往我家大門口的石墩子上一坐,翹着二郎腿道:“留下就留下,你不交出那逆子也甭想過好這個春節!”
“那我不交你想咋滴?”
“拿一萬塊錢來,人還在家裏躺着呢,你們安葬費總得先付吧。”
感情這倆貨是來敲詐勒索了,我也發了脾氣:“滾犢子!倆潑皮無賴,他自己掉糞坑裏淹死了管我啥事。跟你客氣喊你一聲表舅,看你不客氣我就管你叫孫子,跑這兒來要錢你腦子裏是不是也跟着進大便了!”
“嘿,你個小王八犢子,行,今兒還就真不拿長輩身份壓你,總之一萬塊錢拿來,不然,你自己看着辦!”說罷他大手一揮,我隻看見外面圍觀的人群立刻就讓出了一條道,四個頭上系白布條子的年輕人擡了一口棺材往我家大門口就那麽一放,這幾個都是他們村的潑皮無賴。
圍觀的人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這種事無論是在哪個朝代哪個地域都絕對屬于損到極點的下三濫手段,我看我爹的臉已經黑成了豬肝色了,他沉着聲音說道:“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擡走他然後跪着給我扣三個頭我就當沒這事。”
我那大表舅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嚣張,因爲他知道這就意味着我們家的顔面會被掃盡,也正是他要挾的手段,他嘴裏吐着煙霧指着我爹說道:“夏老六,一萬塊錢,告訴你,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行,你等着,我進去給你拿!”說罷我家老頭對我吼了一聲:“都給我死進來!”
或許人都是健忘的,我那一家子遠方親戚真的不知道他們這一回惹的是誰,一分鍾後,我家老爹扛着一杆子土铳大步流星的朝着院子口奔去。遠遠地,我那大表舅就看見了,立刻高聲喊道:“你想幹嘛!别亂來!我告訴你,殺人可是犯法的,這裏很多人看着呢!哎哎哎,别來啊!”這時他已經開始起身往外跑了,外面看熱鬧的人也不傻,這槍都拿出來了還不散?
若是别人恐怕大家也就勸勸,畢竟這年頭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槍的人還沒出現,但是換作我老爹就不同了,他說要打那絕對不會假把式。
“呯”得一陣黑煙,土铳的威力不大但是動靜着實不小,這裏頭裝的是一把鐵砂,打兔子野雞用的,我那大表舅跑出去也沒十幾米遠,“哎喲”一聲就趴到了地上,屁股上頓時一片血紅。
我家老爹不慌不忙的掏出牛角往槍管裏裝火藥,再又穩穩的用鐵條壓實,又是一把鐵砂灌了進去,再舉槍,我那準備去扶倒地的二表舅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
“你要再敢走一步,我打斷你的狗腿!”我爹一聲怒吼,那厮果然不動了,隻剩下個背影在那不停打顫。
“哪搬來的哪擡回去,另外叫你給我磕頭賠罪,還有你們!”我爹指的是那幾個幫忙擡棺材的小潑皮。
這幾個哪裏還敢不聽,當即就跪下一口一個自己不是,誰會真不怕死啊?那邊倒在地上哼哼的主怕是一個月屁股都不能上床了,有經驗教訓呢。
刷刷刷的一排男人全都老老實實跪下了,“吧唧、吧唧”三個響頭過後擡着棺材跑的比兔子還快,我爹把大門一關陰着臉轉身就給了我一個巴掌:“黴都讓你倒盡了!”
我沒還嘴,也沒法還嘴,這事兒讓人家中找上門來的确不好說。大過年的,這一巴掌挨得我那叫一個郁悶,一直到傍晚吃飯都不願意出房門。
我媽畢竟還是心疼我的,晚上**點的光景給我弄點飯菜送到房間裏,胖子弄了點酒陪我一塊兒坐着喝,這倆人一喝不知不覺就兩瓶白酒下了肚,迷迷糊糊的我靠在床上就睡着了。
後半夜,估計也都快要天亮了,我感覺有點冷,迷迷糊糊的想去扯被子卻感覺自己不能動彈。這樣冷和想要扯被子之間的矛盾持續了有約莫一分多鍾我猛的一下腦子就清醒了過來,接着想怎樣去控制的自己的手都沒反應。
“鬼壓床!”這是我腦子裏蹦出的第一個詞彙,全身就跟灌了鉛似得怎麽都不能動,我可以感覺到肌肉在用力,但是就是沒反應。我試着調整自己的呼吸,慢慢的,我的眼睛可以睜開了,再慢慢的,我的脖子也可以輕輕動了,當我轉向右側的那一刻我發現我的房間裏又多了一個“人”。
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一個“人”,但是他的确在和胖子推杯換盞,我試着想喊胖子的名字喉嚨卻又被堵住了,我想提醒他卻無能爲力。
我努力的試圖去控制自己的身體,把頭慢慢往床頭移,離我的眼睛有差不多十公分的位置是一個水杯。這十公分的距離大概是我這輩子走的最累的一段路,我努力的偏着脖子伸長,然後又吐出自己的舌頭,一寸一寸的慢慢往上湊……
“啪”得一聲,杯子應聲落地,在那一刹那頓時身上一陣激靈就松了下來,跟着試圖控制了好久的身體也立刻得到了反應,我一個翻身就站了起來,嘴裏憋了好久的那句話也突然就沖了出來:“胖子你他娘的在幹嘛!”
這一聲吼真的是太響亮了,以至于我們村的狗差不多在那一刻都被我吵醒紛紛開始狂叫,連我爹也打着手電起床情況。可是當我打開電燈的時候,胖子卻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一地的狼藉似乎在訴說前半夜激烈的戰況。
沒有人!難道剛才是我看花眼了?
不對!我分明看到桌子上原本我坐的那個位置上放了一根蠟燭,白色的,而且蠟燭的頭已經不見了。蠟燭的後面是一副擺放工整的碗筷,我可以确定在醉成那地步後我是絕對做不到這麽工整的。
“嘿,胖子醒醒!”我使勁拍打着胖子的臉頰,這小子迷迷糊糊的哼唧哼唧了兩下後直接栽倒在地,又開始呼啦啦睡了,我一看沒着隻能扯了條被子扔他身上繼續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早飯,昨夜的事兒我還沒提胖子反倒先開口了:“小憶,昨兒個我喝多了做了個夢,夢的特别清晰。喝酒前後的事兒我都忘了,唯獨那個夢就感覺像是剛剛發生過的,你說奇怪不奇怪?”
我怕他正月裏說錯話,連忙打斷道:“屁話多,做夢有啥奇怪的。”
“不是,我夢到你舅姥爺跑來找我喝酒了!”他一本正經的還跟都我爹說道:“六叔,他長得和遺像上一樣,就在小憶屋子裏。”
“你夢到他了?”我頓時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個人,我的眼睛……那麽,難道昨晚胖子是真和他喝酒了?
“是嗎?”我爹淡淡的應了一句道:“那就喝吧,隻要不找麻煩就行。”
“但是我聽他和我說他那些兒女都不孝,他好像還哭了,哭完了就說既然當初生了他們又沒教好還不如都帶走算了,你說這話是啥意思?”
我一口稀飯噎在了嘴裏,這胖子果真講話不分時候,我看我爹的臉都快黑成包公了,正想發作外面就有人喊道:“老六老六,出事了又,你那個表舅家裏昨晚又死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