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色大旗左閃右閃的,終于漸漸停在了查文斌的跟前,查文斌定睛一看,對方衣衫褴褛滿身血污,渾身冒着綠油油的精光。張若虛見查文斌的幡也停止了晃動,四周一股冰冷的氣息幾乎讓他要覺得窒息,就在此時,隻聽查文斌用一種自己聽不懂的語言在跟空氣說着什麽。
這種語言就是鬼語,就和道士的咒普通人聽不懂一樣,這種古老的語言比道教的誕生還要早得多,古時候的巫師便是以這種語言與神靈溝通,算是最早的語言之一。
他說道:“諸位上仙,我有朋友迷失在這峽谷,想讨個方便把人請出。”
對方有個小頭目模樣的手裏挎着一柄青銅劍卻也是早已鏽迹斑斑,那身藤蔓盔甲也崩裂稀爛,露出一口大黃牙朝着查文斌喝道:“前方兩軍正在交戰,閑雜人等不得入内!”
“将軍。”查文斌作揖道:“戰争早就已經結束了,你們這些鬼魂應該早日輪回投胎才是,何必心中執念着過往,數千年的光陰更疊難道還不能消磨心中的怨恨嘛?”
“你說什麽!”那鬼魂頓時一閃立刻到了查文斌的跟前,冰冷的長劍已經架在了查文斌的脖子上:“戰争沒有結束,你休想騙我!你好好聽聽裏面的金戈鐵馬,殺吼聲震天!”
查文斌看他的裝扮和武器樣式,心中猜測這應該是孫公劉的部隊,便對那人說道:“大周王朝都已經結束三千多年了,你看我們都是幾千年後的晚輩們,将軍若是不信便看看自己在這火燭下有沒有影子。”
說罷,查文斌點了兩根蠟燭,綠油油的火光照着對方那張腐爛不堪的臉更是顯得驚悚,查文斌把蠟燭放在自己身邊道:“将軍請看,我有影子,你沒有。”
“你是說我們已經死了?”
“死了,周人赢了北虞,你們赢了,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們這些後人都是周人的子子孫孫,是你們給了我們這片富饒的江山和土地,請受後輩們一拜。”說罷,查文斌便跪地朝着那幾個陰兵下跪,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其實查文斌也不算忽悠,真要說起來,每個漢族人都是周人的後裔,給老祖宗行禮下跪不算什麽卑躬屈膝之事。
“我不信!我的命令就是守在此處,任何閑雜人等不能進入!我看你還有些尊重,你們走吧,我不爲難你,這個人你們也可以一并帶走了!”說罷,那小頭目大手一揮,容平頓時踉踉跄跄的跑了過來,他的臉色都已經犯紫,應該是被鬼氣所侵蝕,這活人一旦接觸了太多的陰氣便會被陰噬,就跟鬼魂見了太陽一樣會被曬得魂飛魄散是一個道理。
鬼魂,尤其是戰死的鬼魂是最爲兇煞的,他們天生就是戰士,渴望着厮殺,渴望着勝利。所謂将不下令,兵不卸甲,這自古就是軍人們恪守的天職,查文斌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麽也都是沒用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六千年的光陰還讓他們重複着昨日的崗哨。
“敢問将軍有沒有看到四五個年輕人也到了這裏?”
“什麽!”那将軍又是一喝道:“你是說有人進去了!”
查文斌如實道:“都是周人的子孫們,我們身上流着的是同樣的血,若是将軍知曉他們的下落,請手下留情,我帶着他們走便是。”
那小頭目回聲對着那群手下喝道:“你們放人進去了?是誰當的班!”
這時一個小陰兵微微顫顫的走了出來,那頭目二話沒說,揮起手中的長劍一刀劈下,那小陰兵的頭顱頓時飛出去老遠,隻剩下個身子還在那裏搖晃着……
看着那對陰兵又開始一閃一閃的遠去,查文斌知道那波人現在是兇多吉少了,也不知道他們是用的什麽法子居然繞過了崗哨,查文斌對張若虛道:“老爺子帶着容前輩先走,這裏人多也不禁用,都是千萬的亡魂,我也沒得手段去硬拼,隻能進去試一試。”
“一個人,那可不行,你且等我片刻。”
查文斌看着那紅旗子已經漸行漸遠,這鬼魂一類的根本不用走,它們是“飄”,一等時間肯定攆不上,要是讓這對陰兵捉住就一切都晚了。
“來不及了,容前輩被陰毒傷得很重,現在是能救一個算一個,老爺子你且回去将他放在熱水裏蒸澡,水裏面加一些辟邪之物。”說罷,查文斌拿起招魂幡便追着那隊陰兵而去。
見張若虛扶着滿臉黑色的容平而歸,胖子那是急了,他查爺竟然沒回來。一聽說查文斌孤身進了古戰場,胖子拿着五六半就要往裏沖,這時葉秋起身道:“你坐下,我去。”
容平艱難的扶着帳篷起身道:“那裏面陰氣叢生,就算能平安走出來也難免大病一場,你找到查兄弟告訴他無論如何都要走爲上策。”
跟着那對陰兵的查文斌繼續深入,偌大的古戰場迷茫着叫人看不清的濃霧,耳邊不時得傳來喊殺喊打聲,那聲音叫的讓人撕裂,就恍如一下子穿越回了幾千年前。有科學說法解釋,說這是一種放電現象,差不多意思就是以前打仗的時候剛好遇到了某種電磁變化,收錄了當時的影像和聲音,恰逢戰場附近又有可以儲存這種信息的介質,再遇到一些特殊的天氣就會重新通過磁場播放。
可我們中國人早在很久以前就發現一些大型古戰場都會存在這樣的陰兵,你不能說每個地方都有适合存儲的信息,查文斌認爲集中的殺伐會使得一個地方的陰氣達到了難以被平衡的頂點,那麽死後的人根本無法分辨出陰陽。這些陰兵又是屬于群體,集中在一起的陰氣就連鬼差都是不敢靠近的,執着于勝利的他們無暇顧及投胎和輪回,這也就是爲什麽古戰場通常都會鬧鬼的原因。
唐代著名大詩人李華有一篇賦叫作《吊古戰場文》,其中寫道:“浩浩乎!平沙無垠,敻不見人.河水萦帶,群山糾紛.黯兮慘悴,風悲日曛.蓬斷草枯,凜若霜晨.鳥飛不下,獸铤亡群.亭長告餘曰:“此古戰場也!常覆三軍.往往鬼哭,天陰則聞!”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就是古戰場啊!常常有失敗的一方全軍都湮沒在這裏,時常能聽到鬼哭的聲音,每逢天陰的時候,就會聽得更加清楚。
突然的,前面隊伍停了下來,那個小頭目轉身對查文斌喝道:“你這人還跟着我們作甚?”
查文斌道:“找到我的朋友們,我不能抛棄他們。”
那人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共患難,也罷,我剛才收到軍情,你說的那幾個人已經被抓住了,将軍就要問斬以祭天地,想救他們的話就随我來。”
又往前進了三百餘米出現了一座土台,白天查文斌倒是見過這地方,當時他推斷這裏應該是兩軍交鋒時留下的閱兵台。入夜了一瞧果不其然,地上一溜的跪着幾個人,台上有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子的鬼魂正在訓斥着什麽,查文斌張眼望去,前方一片黑壓壓的,青銅戈在黑夜裏發出着淡淡的閃光。那個小頭目上前去低語了幾句,台上的那位大手一揮,接着查文斌便被兩個陰兵架着走了上去,他一眼瞧過去那地上跪着的赫然是四個人:張乾元、苗蘭、九兒和唐問天。
查文斌剛想作揖行禮,隻覺得後腿肚子被狠狠一拍,一個陰兵喝道:“跪下!”
那彪形大漢腰間挎着長劍,一聲皮革帶着金屬的铠甲,這一瞧便是個領軍的模樣,一臉兇煞之氣的對着查文斌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查文斌依照周朝天子禮儀的規格,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于膝前,手不分散,再慢慢伸頭到手前地上道:“您的子孫姓查,名文斌,拜見周人老祖宗。”
“我的子孫,”那鬼魂一捋胡須哈哈大笑道:“我哪裏有什麽子孫呐。”
查文斌緩緩起身作了個揖道:“敢問大人可是周人首領孫公劉的大将,這下面氣勢恢宏的軍士可是我大周的好男兒?”
“嗯,不錯!”
查文斌再道:“将軍可知這場仗已經打了過少年?”
那鬼魂搖頭道:“不知,我也依然記不清。隻知夜夜那虞人的殺吼聲都在,你聽,那便是他們的軍隊又要來犯了。”
查文斌道:“大人,戰争早就已經結束了,這幾千兵士和您早在六千年前就已經戰死沙場,周人赢了天下,您和您的軍隊已經完成了周人的使命,現在應該領着您的軍士去投胎輪回才是。”
“放肆!”那将軍一聲喝道:“來人啊,這個人妖言惑衆給我問斬!”
查文斌突然從懷裏掏出那枚天師道寶的大印往生前一拜,兩個陰兵頓時被震得往後一退,他喝道:“慢着!大人和諸位将士皆是我們的先祖,虎毒尚且不食子,大人豈可妄殺了子孫!”
那将軍狐疑道:“你口口聲聲說是我的子孫有何憑證?”
“大人的軍隊拿下了這昆侖,兩千年以後,會有一個周朝出現,統治着整片的大地。小姓查,源自姬姓,試問周人可是以姬姓爲正統?大人若是不信,在這土台下方着人下去查勘,掘地三米有餘便可親眼見到諸位将士戰死的遺體!”查文斌又指着跪着的那幾個人道:“我們這些周後人念及先祖爲江山社稷勞苦功高,可竟然埋骨于皚皚雪山,冰天雪地,特來巡回遺骸回土厚葬,請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