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夥手裏提着兩隻山雞低頭進屋的時候,我愣了一眼,隻問道:“哪裏來的?”
“石頭砸的。”砸的……石頭砸的……我已經是徹底服了這位老兄,他就像是個沒事人一般坐了下來在翻找了一陣子,不一會兒被他從屋裏翻出來兩個陶罐,他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道:“還好,可以用。”
我喝着香噴噴的雞湯,那一刻我決定要好好跟他攀談一番,可是當我把那一大塊雞腿肉撕下來準備對他示好的時候,他卻從罐子裏撈了幾根骨頭出來丢給呆呆道:“來,這是你的……”
瞬間,我又有了一種被無視的感覺,好吧,随他去,你愛搭理不搭理,我才懶得管。
查文斌看似精神,實則還是虛弱的,連續的舌尖血加中指血,昨晚那一場鬥法下來早已是透支了他全部的精氣,現在不過是強顔歡笑做給我們看的,他這個人永遠都是把最苦的東西留給自己,把最大的壓力放在自己的肩上。
今天天氣不錯,站在山頂往下看,還是有些許雲霧,不過恍然間那座林中道觀已經看到屋頂,顧老說:“估摸着再有二十分鍾這山上的霧氣就該散了,站在這兒,方圓幾十裏的地貌将會一覽無遺。”
接過話茬,我說道:“挺期待的,話說我從小就在洪村長大,可真的不知道這裏面還有這麽多的神秘,有點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的意思。”
“夏老弟,這村子不簡單的,關于中國的最早的曆史記載大多是從黃河流域開始的。江浙一帶,除了河姆渡文化和良渚文化之外,鮮有較爲出名的文化。浙西北地處内陸和沿海的交叉,山高林密,我想在南宋以前這裏應該都是出于封閉的。這些石屋我怎麽看着都不像是江南的風格,倒是有些像巴蜀的石屋棄老洞。”
“什麽是棄老洞?”我從未聽說過洪村一帶有這樣的東西。
顧老說道:“在遠古時期,生産力低下,“棄老洞”用于安放那些年滿60歲的“負擔”老人。洞的面積很小,僅能蜷身,在洞底部内側有一個等邊三角形石孔,邊緣鋒利,剛好能容得下一個成人的頭顱。據說,石孔是供窯洞中老人自殺用的。在遙遠的古時,“棄老洞”将插門槽和門栓洞都鑿刻在窯洞外,被反鎖在洞内饑寒交迫的老人受不了時,便仰身躺下,将頭伸進石孔中,面朝上一頂,鋒利的石棱便幫老人結束生命。”
我吐吐舌頭道:“真殘酷啊。”
顧老說道:“昨晚查老弟發現這裏屍骨遍野,我心中就有了疑問,乘着小白挖出那具遺骸的時候,我偷偷檢查了一下,發現她挖出的那具骸骨牙齒磨損的很厲害,恒牙幾乎都已經快要到壓根。這說明死者死亡時的年齡是偏大的。中華民族曆來是講究百善孝爲先,尤其是黃河一代的中原文明,但是同時期的中國在西南地區還有曾經一度非常輝煌的巴蜀文明,據我所知,那是一個被宗教高度統治的部落式帝國。他們掌握的冶煉技術和桑蠶養殖技術甚至超過了同時期的中原文明,棄老洞在古巴蜀的一些傳說中一直有記載,一直到十五年前,你們國家準備修建三峽工程進行考察的時候,就意外的在一處山坡上發現了四十八座和我們看到的極爲類似的石頭屋。”
看着我們一臉感興趣的表情,顧清和招呼道:“查老弟,你們過來看,昨晚住的屋子裏就有這麽一個結構的東西在。”
顧清和帶着我們進了那座石屋,他指着那個在竈台附近的角落裏說道:“昨天要不是有大量雨水從裏面進,我也沒發現這裏還有一個洞,隻不過這個洞是圓形的,它們沒有選擇石器,而是在這個圓上包裹了一層金屬,你看。”
果然,在那竈台的内側牆壁上有一個綠油油的圓形東西,這玩意也就剛好能卡進人的頭,要是胖子那樣的人物怕是還有點費力。不過大概是時間太久了,卡在石頭上的那個圓環隻剩下了半個,布滿了銅綠,一看就知道是青銅器物。從那薄薄的邊緣來看,這東西當年應該相當鋒利。
再看着屋子的門,門的内部的确沒有門栓,生活在高山野嶺上自然需要防止野獸的侵襲,沒有道理屋内不設門栓,而且窗戶的采光也很小,比一個巴掌大不了多少,這麽說來還真有可能是顧清和所說的棄老洞。
這時葉秋冷不丁的說道:“我聞道了血腥味。”
查文斌臉色一變:“哪裏?”
他努嘴指着那個角落道:“就在那兒,這個屋子裏曾經死過很多人,血流成河,有些東西是雨水沖刷不掉的。”
查文斌點頭道:“比如戾氣,昨晚是我們命大僥幸逃過了一劫。”
“你不是把它們打了個落花流水嗎?”我還記得昨晚查文斌是何等的威風,那架勢就跟天神下凡似得,那電,那雷鳴,那咒語念得可比村裏跳大神的專業一萬倍。
查文斌搖頭道:“我是乘着運氣,算準了昨晚月圓時間不長,天氣會有異象,不過是借了原本就要雷暴的天氣做了個引導罷了。這樣也不過是勉強撐過一夜,真龍不住死水口,這裏陰氣叢生千百年,若不是天目山脈自此山而起,殘有龍脈餘息,方圓百裏之内早就應該是瘟疫爆發,屍橫遍野了。”
“還有一點,查老弟年輕尚輕,昨晚我看你那道法似乎是強行透支純陽血祭起,有形而無力,不能将這套天罡地煞術完全發揮。查老弟,我且給你個建議,昨晚一役後你起碼要清修三年還有可能補回失去的東西。”
既然顧清和主動開了口,查文斌也就沒必要再打馬虎眼了,直說道:“恕我眼拙,先前沒有看出顧老不僅是位大學者,而且還精通道門數術,敢問顧老先生是什麽時候修得道,又是師從何門何派?”
顧清和笑道:“我不過是仰慕道教文化罷了,我雖然拿的是美國護照,但是我心裏卻一直把自己看作是中國人。既然說到這裏了,我也就實不相瞞了,我的祖父輩曾經是青城門下一位道人,師從雲陽子水墨寒。後來因爲我的這位祖輩因爲青城山上的一次變故,被迫離開師門,經廣西流落南洋,後又轉輾到了美國做了礦工。因爲他能瞧懂風水山勢的走向,可以替礦主找到礦藏的脈絡,後來就得到了重用。我小的時候曾經聽他說過一些關于中國道士的故事,也曾經想學,不過卻被他拒絕。他說,道士是與天鬥、與地鬥但從不和人鬥,所以往往會遭受天譴,不得善終,最後我的祖父也是死于一場礦難,屍首至今都沒有找到。”
查文斌自嘲道:“僅僅是如此就能瞧得懂天罡地煞術,看來我真的是井底之蛙了,還以爲自己學得都是一些了不起的東西,倒是讓顧老先生見笑了。”
顧清和連連罷手道:“非也、非也,查老弟的一招一式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的,曾經我有一位非常好的朋友給過我不少關于道教法門、咒語和招式的資料。因爲個人職業和興趣,我有幸了解一二,據我所知,天罡地煞術最少也要等過了三十六歲才能用,一共一百零八道招式,配合口訣步伐,錯一不可。我也隻是曾經聽聞,不曾目睹,昨天查老弟已經讓我是大開眼界了。”
“須知人心不古,感召天地邪氣,而煞星瀕臨世界。這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乃是天地正邪之氣所生,總計一百零八個神将,我不過是學了個皮毛而已。不自量力,想依葫蘆畫瓢強行開壇,自己卻被邪氣所傷。”說道這兒查文斌咳嗽了兩下,臉色也不如早前那般,他見我緊張,隻是搖手道:“不礙事,休息幾天就好,人總是要爲自己的不自量力負責的。”
走出屋外,查文斌和葉秋來到了那房屋的一片,他用手輕輕扒拉了兩下,一條寬約巴掌大小的石道露了出來。葉秋稍作整理就發現了那條石道的一側連着那屋子的圓洞,另外一側好像是通向兩頭的,和現在村落裏常用的排水陰溝有點相似。
兩人相繼對視一點頭,估計心中都有了一點答案,這裏的屋子地勢是由低到高,每一排兩間,依次向上遞增,修建的非常有規劃。查文斌順着地勢往上走了一截,順着小道,那條陰溝模樣的石道始終貫穿着村落一直到達頂峰。
我說道:“他們還考慮的挺周到的,曉得要修個排水渠。”
查文斌歎了口氣道:“這不是排水的。”
“啊……”
他随手撿了一塊石頭順着山坡丢了下去道:“這是排血的,一條連接到家家戶戶的排血槽,所以這些石頭上有一些斑駁的褐色,那是長時間浸泡在血水裏被沁了進去。這白天太陽一出來,曬到了這些石頭上,所以葉秋說他聞到了血腥味兒。”
還真是呆呆的兄弟,我怕這二呆的鼻子比呆呆還要靈,這都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留下的東西了,他竟然還能嗅出來,果真是個神人!
顧清和說道:“收集鮮血的目的,在世界各地都不外乎是用在祭司或者儀式,隻有蠻荒時代的人們才會相信鮮血會給他們帶來勇氣和力量。”
不過這一回,查文斌沒有贊同他的說法,他說道:“那倒未必,在中國,還有一種血煞術,這種邪術可不是給活人用的,相反,它是專門給死去的人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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