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拿了個酒瓶子,一手拿了個長柄草刀,吱嘎窩下面還夾着個什麽,隔着近的好多人都開始跑,我們這邊也停下來了。那光頭滿臉通紅的,估計回去沒少喝酒,揮着長刀就往人堆裏鑽,我爹趕緊把人疏散開來喝道:“你想幹啥!”
光頭把刀往地方一戳,猛灌了兩口把吱嘎窩上那東西往地上一放道:“今天誰也别想幹這活,誰敢動,老子就炸死誰!”
那東西這時才看清楚,是個炸藥包,外面的導火索得有兩個巴掌長,光頭抱着那玩意往柳樹窩裏一橫,酒氣熏天的沖着我爹開罵道:“夏老六你不是能嗎,來啊,你再打啊”他使勁砸了砸自己的腦門道:“朝爺這裏打,打啊,不打你就是孫子!”
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炸藥這種玩意農村裏遍地都是,這光頭原先是在外替人開石礦的,受了氣覺得窩囊,回去灌了兩口酒拿着炸藥包到這兒來尋事了。我爹也是個明白人,爲這麽點事鬧出人命那不值當,他也想今天就這麽算了,于是招呼了一下道:“都收拾收拾,你在這兒跟我橫沒什麽用,你要真想鬧,放下手裏的東西咱爺們一對一,是個漢子就放馬過來。要是來楞的,我也不陪你,頂多你也就是個孬種。”
“誰孬種?罵誰呢你!”那光頭不依不饒的跟在後面揮着長刀就劈了過來,我爹可是清醒的很,拿着手上的鎬頭一擋再伸手一抓就捏住了刀柄,再又是一腳,那光頭再次被踹翻在地。
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人,我爹招呼道:“我們走。”
走出去也不過就兩步路吧,我隻聽那光頭大喊了一聲:“老子跟你同歸于盡!”我一轉身,那光頭瘋了一般撲向了我爹,我看他手裏那玩意已經在冒煙了,導火索上頭的插銷顯然是被拔掉了。我爹猝不及防,被那光頭一把死死給抱住,這家夥,周圍的人跑都來不及啊,那可是一整包炸藥。
人在發瘋的時候總是會不計一切代價,也會變得超乎尋常,那光頭的死死的用手鎖住我爹,他的胸膛和我爹之間就夾着那炸藥包。長這麽大,我沒見過這麽危險的情況,一時間也亂了陣腳,隻顧着上前拼命拉扯那光頭,無奈他的力氣大得很,怎麽掙紮都不來事兒。我爹是背對着他的,隻能用手肘擊打,無奈那光頭拼命的心思已定,就是牢牢的纏住你,整個現場亂成了一團。
那導火索說長不短,估計也就一分鍾的料,這個炸藥包足以把周圍十米範圍的一切都給炸上天,我爹也急了,一個勁的喊道:“走,都給我走,閃開!”
逼急了,那光頭照着我爹肩頭上就是狠狠的咬了一口,我爹痛的一把抓住那光頭的耳朵就擰,他那力氣自然不是蓋的,光頭的耳朵愣是被擰的轉過了來一圈。這一招倒是慣用,那光頭痛得實在是受不了了,雙手一松想去捂着耳朵,乘着這個機會,我爹轉身一把搶過炸藥包就往前沖,走了沒幾步,他就使出了吃奶的勁頭一把給扔了出去,隻聽“轟”得一聲巨響連同我在内都被那股氣浪給掀翻了……
我父親因爲這一次爆炸差點落下病根,他的眼睛從此晚上看東西就很模糊,特别是光線強的時候。因爲處置得當及時沒有造成人員太大傷亡,可這一次爆炸也炸出了一個驚天秘密,炸藥包掀翻了那座老石頭埂,幾棵槐柳被炸斷,露出了裏面的中空,在這裏發現了一座巨大的古墓。
情況很快被上報,上面也很快就來了人,巧的是當時來的人裏面就有顧教授,還有一位姓何的人,這個人被稱爲何老,他就是省博物館的館長,也是省考古研究所的所長,中國考古界的泰山北鬥,人稱南文一眼通。此人最爲有名的是精通各國曆代古文字,尤其擅長破譯帛書、拓片和竹簡還有銘文,據說隻需看一眼他便可知那些誰也不認識的文字大概意思。
浙西北的這幾個小山村何曾這樣熱鬧過,小河裏的水被改了道,曾經整日不見光的柳樹窩被圍了個裏外三層,一些穿着制服白大褂的年輕人拿着小竹簽每日在那被炸開的豁口裏進進出出,因爲顧教授的關系,在他們工棚沒有搭建好前何老也就住在了我們家。
這些大人物講話,我們這些毛頭孩子是插不上嘴的,好在有袁小白,她的身份是顧教授的學生,當時中美關系正處在蜜月期,各方面的合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開展,這也算是一次聯合行動。
因爲這座墓是被炸開的,所以毀壞的程度比想象的要高,聽何老說,這是一座戰國貴族古墓,稀罕的很,于是我就動了心思。憑借着三寸不爛之舌讓小白說服顧教授帶着我跟查文斌,好歹混了一份現場安保的工作,倒可以随意進出。
我在現場那是純粹看熱鬧去的,可查文斌不是,他整天鎖着個眉頭,一臉擔心的樣子。白天在這裏看人挖墓,晚上他還要上山看星象,我說他這是整天跟死人打交道打多了都快憋出病來了。
挖掘工作到第三天的時候就有了眉目,當時第一件東西出土的時候就引起了轟動,那是一套總計有十六個部件構成的編鍾。這個消息可把當時的人給樂壞了,尤其是何老和顧教授,其中一塊編鍾上還刻着有十六個銘文,這可是了不起的發現,于是整個考古工作進入了熱情高漲的時刻,但查文斌的神情卻越發凝重了。
發現編鍾出土的時候是傍晚,當時取出的東西還來不及送走,就用大号保鮮袋抽了真空放置在我家裏,好歹當時我也是負責安保工作的。那天晚上我們全家睡得都特别不自在,我總覺得有人在家裏哭,嘤嘤的啜泣,幾次醒過來又什麽動靜,一睡下去那聲音就又來了,第二天一早一堆人起來全是熊貓眼,吃早飯的時候互相一說,都說有這事。
到底是老碼頭,何老說估計是那組編鍾的問題,他幹這一行有經驗。
何老也是好心,對我爹說道:“但凡底下出來的東西,都是跟着主人的靈性走,我們雖說是科學工作者,但也不是迂腐,見怪不怪了,今天東西運走了,老夏把屋子裏用菖蒲打掃打掃,去去晦氣。”
我爹指着查文斌道:“沒事,我們家有個道士在,倒也不怕。”
何老不免多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笑道:“現在做這個的可是越來越少了。”
這是查文斌和何老的第一次照面,可惜的是他們并沒有認識,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姓名,誰也不想若幹年後他們會成爲忘年交,當然了這也是後話了。
後續的挖掘就開始令人失望了,除了這套編鍾之外,墓裏還有幾具屍體,别的東西大多被盜掘一空。這幾具屍體裏頭有一具男屍穿着一條白襯衫,他的臉上還蓋着一個沒腐爛完全的草帽,應該是當年被留下的盜墓賊,這種情況何老說也不少見,他遇到過幾次。對于他這樣的忙人來說,被盜的墓是沒有價值的,出土了這套編鍾已經是個意外,剩下的工作交給他那些徒弟們做就行,于是便啓程回了省城。
那具男屍被拉出來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些眼熟,白襯衫,大草帽,我回去問查文斌這個是不是就是那天柳樹窩裏遇到的那位,查文斌隻是叫我别多話,我也就隻好作罷。
事情過去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裏不停的下雨,查文斌的堪輿工作進行的也很不順利,考古工作也逐漸接近了尾聲。這一個月裏我總是覺得查文斌陰陽怪氣的,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不對勁,反正我問什麽他總叫我别亂想,可是依我對他的了解,我又總是覺得他有事。
我知道老鷹洞裏還有點東西沒解決,钭妃家的祖墳還沒找到七關,那天晚上逮個東西還讓跑了,這具突然出現的盜墓屍體又有什麽來曆?可能是我的心比較大,我總覺得這些都不叫個事兒。又過了幾天,家裏來了一份電報,說是讓我去一趟省城,來電的居然是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