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一派的做法是比較講究場面的,查文斌眼前這令旗、令牌、大印、戒尺、寶劍一樣不少,圍着那钭妃的身邊有一圈蠟燭點着,這也是屋裏此刻唯一的光。钭妃腳上那位置有一面鏡子,就是女孩子家梳妝用的圓鏡,不過是背對着人的。那蠟燭一跳一閃的,火苗普遍都不大,跟小綠豆似得,查文斌說陰氣太盛了就連陽火都不會旺盛,這個法子也是最簡單的檢驗兇吉的辦法。以前的時候外出,經商或者求學,難免會找不到投宿的地方,找到一間空宅子或是破廟就進去湊合一晚上,有經驗的人就會選擇在屋内正中的地方點了一根蠟燭,若是蠟燭的火燒的旺,火苗黃中帶紅,那就說明這個地方可以住;或是火苗偏小,黃中帶綠,還一閃一閃的,那就對着四面各作揖,說一句打擾了,一定得低頭彎腰的背對着門退出去。這樣的屋子是不能住人的,因爲陰氣太重,多半是有髒東西在那兒。
查文斌的手裏有一塊布,還有一隻碗,碗裏裝的是一碗生米,他拿布蓋着碗然後就繞着钭妃開始轉圈,一邊轉嘴裏一邊念經,那經文我可就聽不懂了,叽裏咕噜的,既不是方言也不是普通話,節奏有點像唱戲,但又沒那麽調。這就是道士口口相傳的咒了,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咒,咒是沒有文字記錄的,甚至連道士自己都不知道這咒是什麽意思,反正你照着念就行。每一代的師傅都會先從念咒起教徒弟,這個過程很漫長,像查文斌念了足足有八年才學會了馬肅風傳授的所有咒,每一種咒用在什麽場合,什麽情況,什麽時間都有嚴格的規定,師傅會對學生進行抽查,一直到一字不差才算是通過。這種傳授的法則也有個弊端,那就是有好些咒早就已經失傳了,天正道還算是全的,但比起淩正陽那一代,這些咒也起碼已經消失了一半。
咒念的有沒有用,你看反應就知道了,查文斌在念咒的時候,那蠟燭的火苗就“蹭蹭”得往上攀,這可不是說瞎話,肉眼就能清晰看見,随着他咒語的節奏,那些火苗就跟有靈性似得,也會随着起伏,但火勢比起之前已經是大漲了。
我尋思着這是不是查文斌的威力開始出現了啊,原諒我當時用這樣的詞彙,因爲在這種時候我還是願意他是老大的。大概過了一根煙的功夫吧,查文斌停了下來,他走到那塊布的跟前一掀開,那碗裏出現了神奇的一幕。
我發誓,從頭到腳,沒有人去動過那個碗,那個碗裏的米原先是我倒的,真好一碗,米更好和碗口齊平。而現在那米由原本的平面變成了斜面,一頭高一頭低,斜面的那一側還出現了一個圓坑,得有指甲蓋那麽大,圓得規則還呈漩渦轉,很是工整,查文斌一下就拔出了寶劍大喝了一聲:“哪裏逃!”
這一聲喊得那是中氣十足,和外面的雷鳴有一拼,若我和他不熟,我定會認爲這是個神棍在故弄玄虛罷了,他一手提着劍,一手拿着鈴直撲這屋的左側,那裏原本是個廚房,和這間屋子之間有道門簾相隔。
我也跟着過去,查文斌拿着鈴铛在廚房裏晃動了一下,“叮”得清脆一聲,他豎起耳朵仔細辨别着,這就是功夫。查文斌曾經告訴我說,鈴聲可以确定髒東西的位置,因爲聲音會發出波段,撞到牆壁會有回聲,但是撞到髒東西就不會回聲,頗有點聲呐的意思。他教過我,可是我不會聽,微微站了一下他立刻又沖到廚房的後面。這裏是一個小隔間,一間屋子被隔成了兩間,前面是廚房,後面放置的就是一些壇壇罐罐和碗櫃,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見。
他才進去,我就聽見“哐當”一聲,像是那種酒壇子被打碎了的聲音,然後又是“啪”的一下,好像是玻璃也被敲碎了,我趕忙拉着小白也想進去,可是她膽子小不肯動,我也隻好作罷。
安靜了不到片刻,查文斌形色匆匆的從裏面走了出來,我問道:“好了?”
他搖了搖頭道:“跑了,先看看人去。”
屋内,钭妃的神色比起之前已經好多了,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查文斌探了一下呼吸,比之前勻稱多了,他也松了一口氣道:“把那隻公雞抓來。”
公雞被拿進屋裏後,查文斌又說道:“開燈。”我拉起了電閘,幽黃的白熾燈比蠟燭好不了多少,那燈下的影子晃來晃去的,我還覺得不舒服,查文斌又把我那礦燈給找來了對着那公雞頭上猛的一亮,那家夥,那公雞立刻扯着嗓子“嗷嗷”得叫了起來,它以爲天亮了……
這小子一準是跟周扒皮學的,這一嗓子嘹起來,頓時我也覺得精神大振,隻見钭妃的眼皮動了兩下過後就開始慢慢睜開眼了。
她還有點虛弱,沒聲沒氣的問道:“我這是怎麽了。”當她低頭看見自己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後,“啊”得一聲尖叫劃破了上安村的夜空。我們約定,這件事的真相都不許說出來,怕她以後心裏有陰影,查文斌給她吃了一顆藥後她就開始吐,吐出來的那些東西簡直不能看,又腥又臭,也隻是說她吃壞了而已,别得就都隐瞞了下來。
那天晚上,除了钭妃還睡了一宿,我和查文斌還有小白就都擠在一間房裏,一直熬到了天亮,誰也沒心思睡,誰也不敢睡。因爲查文斌說,那東西我見過,就是回來路上遇到的那個白襯衫,你說這事巧了不,原來傍晚的時候,钭妃見家裏沒有引火柴了,就去尋思撿點幹枝桠回來。
這季節裏到處都是一片綠,引火得用幹柴,她就去了柳樹窩,那幾棵大樹下面時常有河裏漲水沖下來的樹枝卡在樹洞裏頭,也難怪。這一大天亮的,我先陪着那兩位回我家歇息,查文斌則去找我爹商量點事兒。
這樹是屬于村集體所有的,不是他查文斌想動就能動,我爹帶着他去找上安村的支書,想了一個由頭:那河邊的石埂有些年頭了,我爹提議給它重新扒了再修,眼下馬上就要雨季,鬧不好會給沖了。對方表示沒錢修,我爹當即啪了胸脯,這事兒不找他們要人要錢,隻是一條,那點老樹得弄回去。其實柳樹是不值錢的,都爛了個空心,對方也巴不得,一合計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
回去之後我爹擺了一桌酒,請了七八個人,都是年富力強的,當時誰都以爲就是做個石埂,那也就是幾天功夫能完事。吃過中飯,一群老少爺們就七七八八的趕了過去,去了先就是砍樹,不料上安村那群人也收到了消息,來了得有三四十,男女老少得坐在柳樹下。
這兩群人本來就有過節,原來他們聽說洪村人要來砍樹,那可就不幹了,有個光頭就說:“上安村祖上種的樹,憑什麽你們說砍了就砍了,這河埂就是倒了也是上安村的事兒,和你們又有什麽關系?”
我指着那爛空的柳樹道:“我們這叫爲人民服務,你瞅瞅這樹根都把河埂毀啥樣了?”
那光頭朝地上吐了一灘口水道:“那也沒必要讓你們來服務,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我爹當時就火了,一把上前推了那胖子一下道:“罵誰呢!”
光頭把脖子一橫道:“誰搭腔我罵誰!”
“咔”一個巴掌,我爹那手挺大的,還挺糙,這個巴掌扇下去,那光頭頓時半邊臉就腫了起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扇,那确實下不來台,估計這胖子上會沒去看钭家的熱鬧,也不知道我們這群人的厲害,他順手一把搶過旁邊人的鋤頭就沖我爹打了過來:“**你姥姥!”
我爹的身手對付一個鄉痞無賴那是不在話下,身子一側先是讓過了這一記,等那光頭力還沒收回來,單手反扣住那厮的胳膊一扭,“啪”得一下鋤頭就掉了。他一把把光頭原地給擰得轉了一個圈,剛對面,揚起大手“咔咔咔”得又是一頓大耳光子,扇得那貨連連搖頭,再“咔”得一腳踹又給踹翻在地,對他說道:“洪村老六,你爹都不敢在我跟前撒野,想充大頭就回去再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