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怕,那是看朱子豪的笑話,真輪到我自己,我也不過是一二十來當歲的社會主義三好青年,雖然早已不是無神論的簇擁者,可你要曉得有個不知道什麽的玩意就趴你後背上跟你玩捉迷藏,那是一股怎樣的心情?
“文斌,救我!”我大喊道:“甩不掉了!”
我本身是偏瘦的,那會兒也就一百二多點,跟個竹竿似得特明顯,所以影子也是斜長的。多出來的那個則不同,它比我要寬上一倍左右,那腦袋大的就跟夜壺似得,那脖子和頭之間都分不清連在哪兒。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這個影子有些眼熟,很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個人老喜歡趴在我背上然後把我壓的夠嗆。那時候我總是會伸手去抓他的耳朵,他總是會左躲右閃,就和現在一樣。
查文斌見我有情況,已經提馬趕了過來,我知道茅山一派的弟子多數殺氣很重。這天正道脫胎自茅山,雖有些收斂,但情況緊急之下還會使出殺招,果不其然,查文斌手中已經多了一把一寸多長的銅錢劍快步往我背後繞去。
“等等”我喊道。
他拿着劍真準備往我後背紮去,聽我叫喊也收住了手:“怎麽?”
我照實說道:“我覺得它有些眼熟,挺像是胖子!”
查文斌狐疑的走到我身側,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影子這會兒已經不動了,它就和我的影子貼合在一起,顯得我的輪廓一下子大了很多。我聽到查文斌喃呢道:“是有點像啊。”
這時,那影子動了一下,我看到一隻手臂張開了起來,拖的很長,當晚的月色又很好,照亮了半個大地都是一片雪白。我清晰的看到那隻手臂當前端的那隻大手,更加奇怪的是,那隻巴掌開始不停的做着動作:一下子伸出兩根手指,一下子捏成了拳頭,一下子又攤開,如此反複動個不停。
朱子豪道:“這倒有意思,這是在戲弄你要跟你劃拳呢。”
“劃拳?”“對啊,你看,那小子不是在搞剪刀包袱錘嘛!”
你小子想象力還真豐富,我準備讓查文斌動手了,這不存心挑釁嘛!等等,不對,這東西在我們那可不是這麽叫的,我們管這種遊戲叫作:“石頭剪刀布!”
“石頭?”我輕輕喊道:“是你嗎?如果是,你就出來……”
那影子不動了,它的手掌始終保持着捏成了拳頭的形狀,氣氛在這一刻變得有些詭異,查文斌慢慢向後退了幾步趕緊掏出小瓶子準備讓自己開天眼。
我繼續對着四周的空氣說道:“是你嗎?我是小憶,你在哪?你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嗎?”
這時,那影子的手勢又有了變化,它握成了一個空心圓,也就是在這時,查文斌已經準備妥當,隻要他睜開眼或許就能看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很可惜,不知怎得,就在那一刻起風了,這戈壁上到處都是飛沙走石,一時間,那風卷起的塵土竟叫人睜不開眼睛。常年在戈壁上生活的人都有經驗,他們把這種風也叫做地龍卷,一陣刮過就能吹散羊群,但是說過就過,絕不綿延。
等這陣風過去的時候,我的身上已經是一片狼藉,胡亂拍打了一身的塵土,口中鼻中全是雜質,稍作清理再看那地上的影子又隻剩下我一人了。
“胖子?”我對着四周喊道:“你在哪,别玩了,出來啊!”
是死一般的寂靜,就連四周的亡魂都一下子全不見了,戈壁灘恢複了往日了平靜。查文斌走到我身邊說道:“沒了,好奇怪,那一端的孤魂野鬼全叫這風給吹沒了。”
“剛才那個是他嗎?”
“沒來得及。”查文斌沉默了一下又說道:“我倒希望那真不是他,也沒什麽道理,就算他是離開這個世界了,也不該出現在這兒。退一萬步說,要是他去了那邊,既然今天可以找到你,那之前就也應該早就來找我們了,躲藏不是他的性格。”
“也是,胖子哪裏是那種人,就算他真成了鬼也不會輕易就放過我吧。”看着身後那祭台早就被那地龍卷給掀翻,我無奈道:“今晚還有收獲嘛?”
“算是吧,有一點,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去姜家老宅。”
那一晚,我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滿腦子都是那個影子,是胖子嗎?如果真是他,那麽他就真的已經死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胡庚林老人一早就被鄉裏人接來了,姜家老宅的位置不難找,離古董灘東邊三裏地有一條小河溝,溝裏的水隻有不到一步寬。順着河流的兩邊還能見到些許房屋的部分殘留,這裏的人基本都是就地取材,用的是粘土夯牆的方式建的屋子,唯獨姜家用的是磚,所以隻要找到有磚牆的地方就可以鎖定老宅的區域。
“門口有一棵老槐樹,死了好些年了,槐樹對着的就是院子門,往裏是堂屋,左邊兩間是老爺的屋子,右邊兩間是小姐和夫人的,後面三間是我們這些下人的。東邊是庫房,西邊是牲畜房,院子中間還有一棵柿子樹,樹下面有口井。”胡庚林一邊跟我們唠叨一邊憑借着他腦子裏的印象帶着我們尋了起來。
“那兒、那兒。”他指着河對岸說道:“瞅見沒,還有半邊牆呢,那會兒都是用石膏泥砌的,可牢了,仍這村子裏房子都被移平了,咱老宅還有兩間沒倒呢。”
走近的時候,那門口确實有一棵黑漆漆的樹杈子,不過早已枯死多年。門檻石還在,得有十公分高露在地面,上面雕刻着菱形的花紋,顯示着主人家的講究。屋内所說的水井已經找不到了,想必是被這戈壁的泥土給掩蓋了,柿子樹也光溜溜的隻剩下了樹墩,屋子的主體部分基本見不到,西邊據說用來關押牲畜的屋子還剩下一半。
“這屋子本來好着呢,我年紀大了,去了外鄉,這裏就有很多人來取磚拿回去蓋房,就連南湖鄉政府那二層小樓都說用過咱家的磚。”
我環顧了一下,這宅子若給它複原的确很大,就單憑四周還未完全消失的圍牆判斷,占地将近有一畝半,可以看得出當年的姜家的确是鼎盛一時。
查文斌邁着步子在丈量,時不時的點點頭,我索性就和胡老爹聊起來家常,不多時,查文斌回來道:“正門對着龍首山,坐北朝南,風水尚佳,也難怪姜家能興旺一時,不過有一事尚有疑問想請教老人家。”
“小哥請說。”
查文斌指着院子裏有半截露出土面的石馬道:“那東西很早便在了嘛?”
“你說那匹馬啊,好些年了,我進姜家的時候就在。老爺嫌麻煩,曾經還找人想搬過,來了十來個大漢,用馬拉,後面用人推也沒動它分毫。後來一年有個和尚到這裏化緣,指點說那匹馬動不得,就一直留着了。”
“隻有一匹嘛?”查文斌說道:“按理在它的對面還有一匹跟這一樣的,上哪兒去了老人家可曉得?”
“早些年聽姜家的老仆人說,老太爺那一輩的時候這院子裏是還有點别的東西,那會兒都傳這裏曾經是一座皇宮,說姜家是蓋在皇宮的地基上所以大富大貴。”
我問道:“有問題嗎?”
查文斌點頭道:“有,這東西一般都出現在神道上,是典型的唐墓風格。你仔細看那匹馬它的缰繩有三根,這種就是殡馬,隻能用在墓葬上,古人絕不會犯忌諱把這東西擱在自家院子裏,這下面是不是皇宮不好說,我估摸着這附近應該有一座唐代大墓才是真。”
“墓上建房子,那能好?”我有些疑惑,按理如此的姜家應該是陰氣極重,成不了氣候才對,怎得還會富甲一方呢?
“那倒未必,陰陽宅地基是會颠倒的,适合死人的地方未必不發活人。我還有一個疑問,老先生,這姜家祖上是不是有人懂些門道?”
“門道?”那老頭有些不理解:“我們姜家都是做買賣的,不知小哥說得是哪種門道?”
“我看了這屋子的地基,老先生所說的姜家大宅應該是子豪他曾外祖父那一輩才修繕的,在他之前,這裏應該還有一座姜家宅子,那地上的地基分明是有兩圈,風格朝向完全不同。新宅子是坐北朝南,面向龍首山,而老宅子則完全不同,是坐東朝西,這種朝向是不太适合居住的。”查文斌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委婉的,他明白,設計這種屋子的人完全超乎了常理,這就意味着姜家上一代的老宅采光極差,常年陰冷,這與大戶人家完全不匹配。但是這種屋子又有一個非常明顯的作用:聚陰,通常采用這種設計的多半都是祠堂或者義莊一類的。要說是活人居住,那恐怕目的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胡庚林道:“我記得這宅子建的時候是我來半年後,之前的确姜家的老宅跟這有些不同,那時候老太爺還在,他死後半年,老爺才推倒了舊宅重建。老太爺和老爺的關系不怎麽好,但是老太爺很疼小姐的,我記得老太爺身體不太好,他不喜歡見光,常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我們這些孩子都不太敢靠近,不知怎得看到他都會覺得怕。”
查文斌問道:“怕?怎麽個怕法?”
“說不上,他那個人很古怪,尤其是吃的東西都是單獨燒的,他喜歡吃半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