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關城中早已不負往日盛景,查文斌起身道:“若在這裏度過餘生也不失爲個好選擇。”
我也起身站在他的身旁,一如我們這一路走過來的兄弟情義,說道:“何必那麽悲涼,我堅信他還活着。”
“一定!”
寂靜的一夜,兩人無眠,回到南湖鄉已是清晨,一早的就有人在早早等候,原是一位手拿長布包的老人,那人見查文斌來先得格外高興,連連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小兄弟上我那屋去坐坐,我給你看看這個寶貝。”他一邊拍着手中的布包一邊拉着查文斌往院裏走,我也隻好跟着過去。
一到屋内,老人給我們泡了一壺茶,熱氣騰騰的剛好驅趕一下昨夜的寒意,他說這是雪山水泡的,茶雖不是上品,可這水卻是極好的。我嘗了一口,一股甜意從舌根處蔓延開來,嘶一下,确實精神氣爽了許多。
布包被打開,裏面是一長條形的錦盒,那老人又特地去關好門窗,這才小心打開那個讓我有些期待的盒子,裏面原來是一把無鞘的寶劍。
說是劍卻又不是劍,倒是和日本的武士刀有些相似,刀柄的長度有劍身的一半。和武士刀不同,它沒有弧度,通體筆直,劍刃單開,刀頭呈三角形,這麽造型古怪的兵器倒是頭一次見,那老頭小心翼翼的将它取出呈在查文斌的跟前道:“幾位老闆看看,若是還能看得去就給個價錢。”
我對刀槍一類的東西是毫無感覺的,若是胖子在他或許會喜歡,查文斌接過那把劍放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很是沉重。刀身通體雪白卻又泛着一絲黑,裝飾也極其簡單,唯有刀柄處各有一顆白玉,與普通的圍棋子大小相似。查文斌随手拿了一張報紙輕輕從那刀刃上抹過,頓時就成了兩片,十分鋒利。
看完之後查文斌将那口劍還于老者道:“這一是一口唐刀吧,刀是好刀,老先生何故要賣?”
那老人被他這麽一問也有些臉紅,又略帶緊張的說道:“這口刀是我父親傳給我的,他年輕的時候替大戶人家放過羊,在那古董攤上尋得此物。要不是我那老伴一病不起,等着錢财救命,我也不舍得将這父親遺物拿出來買賣,多少年前就有外人出過一萬元,我都不肯。”
我說道:“一萬塊,那不少了。”
“此一時彼一時嘛,這東西賣給有些人是要闖禍的,我馬上就要退休了,在這基層機關幹了一輩子,不想因爲到頭來還落得個買賣文物犯罪的下場,所以一般人我也不敢開口。”他又探下身去湊到查文斌跟前小聲說道:“你這人我一看便知沒什麽壞心,又是香港來的,所以我便問問,若是有心,便折個價換點錢救我家老婆子一命。”
查文斌轉身看着我,他在問我的意思,我索性直接對朱子豪說道:“唐刀工藝早已失傳,是中國冷兵器時代最強的存在,靠着這種兵器,大唐帝國南征北戰無往不勝,據我所知,像這般完好無損的唐刀,整個國内也不多見。”
朱子豪大腿一拍好爽道:“那就買啊!”
反正這貨現在不差錢,香港惹的那攤子事兒我到現在還有點氣,索性讓他做回雷鋒支援一下老少邊窮地區的人民生活,便張嘴道:“依我看,這把刀如此稀罕,那就給個十萬吧,怎麽樣朱兄?”
“十萬?”朱子豪略有猶豫,這時查文斌說道:“給二十萬吧,這把刀上我剛才看見一側有銘文,上書寫着:禦賜懷化大将軍,這說明這把刀是當時的帝王所贈,皇家工藝,配的又是一位正三品的大将軍,二十萬不過分。”
“當真?”朱子豪起身拿起那把劍,他要好好看看這個寶貝,是人都知道古玩界裏有銘文和沒銘文的差距,那幾個小字,每一個都可謂是價值千金。
“果然如此,好好,二十萬就二十萬,老先生,這個價格賣不賣?”
“二十萬?”那老人也很是吃驚,他大概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頓時老淚縱橫的一把握住查文斌的手道:“我家老婆子有救了,多謝幾位老闆。”
“咦,這裏還有一行字。”當他念出那幾個字的時候,我頓時覺得猶如晴天霹靂:“石、敢、當!喲着不是石頭兄的大名嘛,這還真有緣啊。”
“哪?”我和查文斌同時出手去搶,差點沒讓那刀割了手,朱子豪指着劍柄是那顆白色的玉道:“這兒呢,像是自己刻上去的。”
那幾個字刻在一顆玉上,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感覺是随意用匕首一類的利器刻畫上去的,字迹歪歪扭扭,我瞅了一眼頓時腦門子嗡得一下。我和胖子共事那麽些年,他的簽名自然也是見過不少,這家夥的字寫的比我還醜,這個字迹我敢打包票就是胖子的!
“是他的,沒錯!”
查文斌也很激動,他一再跟我強調道:“你确定?”“确定!”
“大爺,這把唐刀之前可有誰拿過或者讓别人把玩過?”
“沒有。”老頭肯定的說道:“這把刀一直在我手中,就是他人想看也是隻能遠觀,不能靠近,你們是說這上面的刻字嘛?這也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自從我父親撿到這把唐刀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字,最大的矛盾就是,這柄刀其它地方都可确認是唐代早期遺物,唯獨這字卻用的是現代簡體漢字。不過,我敢保證,這刀絕不是赝品仿品,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刀是真的,這我也敢确定,有些東西是仿造不了的,比如神韻和沉澱。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我自己此刻的心情,我甯願相信這隻是一種巧合罷了,我也相信胖子從未到過這兒,他也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這把刀,或許曾經有一個和胖子重名的人罷了。
“刀我們帶走,錢下午就送到。”查文斌取了刀便要往外走,那老人雖有猶豫但也不阻攔,二十萬,放眼那個年代,任何一座城市這都是天文數字,這個價格在當時可以買下西湖邊一棟觀景樓!
查文斌頭也不回了上了車,隻對我催促道:“去博物館,快!”
我疑惑道:“去哪兒幹嘛,鑒定真僞?”
“不,它是真的,我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就知道這是個古物,而且還沾過血,我要去問問這上面的字大約是什麽時候刻上去的,還有,曆史上有沒有一位叫作石敢當的将軍。”
坐我副駕駛的正是朱子豪,他現在就是我的名片,帶着這麽一位港商,出入公家地方會方便許多,我看他眼睛時不時盯着反光鏡,便說道:“子豪兄,買這把刀的錢算我借你的怎麽樣?”
這小子倒也識相,闊氣道:“我們哪跟哪,還用得着借,再說了,我的不就是你的,要不是你和查哥,我指不定現在已經落魄到變賣祖産的田地了,喜歡啥就跟我說,隻要能用錢解決的事兒就不叫事兒。”
“那就不客氣了,這東西你就當是送給文斌的好了,放心,他不會讓你吃虧的。”我瞧瞧對他說道:“回頭讓他給你蔔一卦,指你一條發财的路,多少倍都賺回來了。”
朱子豪連連笑道:“那是,那是!”
有了這位爺做招牌的确好使,敦煌是文化古城,曆史底蘊豐厚,這裏博物館比一般地區的要龐大很多,縣文化局的兩位幹事已經陪同就在等候了,直接就給帶進了辦公室,說是當地的專家都到了。
一個橢圓形的辦公室,裏面堆放着各種等待修複的文物,幾個身着白大褂戴着厚厚眼鏡片的老人正在細細研究送過來的那把唐刀,中間那位頻頻點頭的便是這博物館裏的權威,也是北京派過來專門從事敦煌文物工作建設的著名教授:蘇青。
他放下手中的放大鏡,先是擡頭看了我們一眼,從他的眼神裏我看到了一絲戒備,他敲敲桌子道:“我們國家有規定,但凡是地下出土的所有文物都是屬于國家的,任何私人和組織不得持有、販賣文物。”
我心想,你這老頭倒也無趣,把話說的這麽狠你怎麽不去街上那些古玩市場逛逛,一下便對這樣的人沒好感了。但眼下有求與它,也隻好解釋道:“蘇教授,我們不是文物販子,這是一位朋友祖傳的寶刀。”
“是不是祖傳的我可不知道,你有什麽證據?”
我嗆聲道““那您又有什麽證據證明它不是我祖傳的?”
眼看這會議室裏的氣氛有些不對了,兩位陪同的幹事連忙打圓場道:“蘇教授是國家特聘的高級學者,我們敦煌一帶文物流失也很嚴重,蘇教授過來這些時日很是心痛。不過這幾位先生都是香港過來專程準備投資敦煌經濟建設的愛國人士,聽聞蘇教授的大名,特地來請教您的。”
這番馬屁拍的着實不錯,既給了雙方台階,又給足了那蘇老頭面子,他終于肯開口道:“東西的确是唐代初年,用的是百鋼折疊工藝,這麽一把刀需要反複用鋼片捶打千萬次才能成型,韌性極佳,即使是熟練的工匠制作這麽一把刀也需要五年的時間。”他有些不舍的放下那把刀說道:“這種百鋼折疊工藝早已失傳了幾百年,它的刀身并不是一體成型,而是用得刀片一片片鑲嵌而成,工藝上卻又絲毫用肉眼看不出這鑲嵌連接縫隙,屬于難得一見的神品。這上面的銘文清晰的寫着是禦賜,說明此刀是出自皇家宮廷刀匠,刀柄用的是千年寒鐵配上和田玉做裝飾,用此刀的乃是一位三品将軍,如果非要我堅定,我可以說目前國内還沒有出現過保存如此完整,造型和工藝都如此上乘的唐代皇室刀具,可以定性爲國寶級。”
查文斌問道:“不知蘇教授可有看到那玉石上面有幾個刻字?”
蘇青放下眼睛立刻黑着臉道:“我也剛才想問,是誰竟然如此毀壞這麽一件國寶,竟然無聊至極将自己的名字刻上?”
“不是我們所刻,據說,這字和這刀是同時存在的。”
蘇青連連罷手道:“不可能,這是現代簡體漢字,明顯就是後人所刻。”
我也起身道:“這就是我們今天所來這裏的目的之一:我們想請蘇教授仔細幫我們看看,能否看出這刻字的年代到底是多久,還有便是曆史上敦煌一帶有沒有一位叫做石敢當的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