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八歲入重陽,同年可倒背道德經,九歲便被當時的掌教毓坤真人收入關門弟子,全心修道,被譽爲是門中百年一現的曠世奇才。
李雲風不僅博覽道家經典,更是有一身好武藝,恰逢亂世,天下四分五裂,外敵入侵。那般的年月山上的香火也就黯淡了,多少道士都被迫下山尋條生路,這李雲風雖是門中得意弟子卻也胸懷天下,想有一番作爲。
二十歲出山,既南下廣州,欲跟随孫中山先生北伐,後成爲蔣介石政府高級參謀,其占蔔之術算得天機,告訴老蔣民國不過二十餘年的龍氣。由此得罪了蔣介石,并認爲他口出狂言,有亂軍心的嫌疑,便從此不再重用,隻留他在官邸修身養性。
1945年,國民黨兵敗台灣之際,恰逢南京政府建都至此剛好22年,蔣介石想起當年李雲風的那一卦便差人請他同去台灣。無奈李雲風已南下香港,隻給蔣介石留下了一句話:餘脈南龍,一息尚存。
初入香港,李雲風就過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在街頭巷尾擺攤以靠給人測字算命取名爲生。香港重傳統,這李雲風算卦測字又是極準,一來二去就有了“賽神仙”的名号。名頭一大,事兒就多,當年潛伏在此的國民黨殘部也找到了他,并要押送他回台灣。李雲風爲避政治,便把心一橫,遁入空門,做了個再也不管世事的道士,從此世間隻有玄谷道人,再無李雲風。
自那以後,李雲風便在一處小山坡搭建了個小道觀,每日以青燈道文爲伴,但來求事之人依舊踏破了門檻。這位玄谷道人立了個規矩:每個月隻算一卦,但有要求:不問政治。
僅是如此,那道觀之中依舊每日是人聲鼎沸,來訪民衆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每天多達百人,隻爲沾點那“塞神仙”的“仙氣”。後來這位玄谷道人索性再改規矩:半年算一卦,即便如此,人們的熱情依舊不肯消退,甚至他的名聲還傳到了東南亞。
再後來,玄谷道人爲了清靜潛心修道,又将規矩改爲一年一卦并延續至今,每年隻在農曆九月初九重陽節那一天才開山門迎客。他這一生既無收徒也無婚娶,山上隻有幾位幫工一周去往一次送些生活用品。
一直到現如今他已是八十幾歲高齡但仍然是那些活躍在香港報紙上人物最想見的人之一,但近年腿腳開始無力,來到醫院檢查才發現原是年事已高,腎髒開始衰竭,需要定時透析。
再說那老頭進了ICU病房,查文斌還在床上打擺子,額頭上還敷着冰袋,那老頭在護士的攙扶下才勉強站了起來。他伸手翻開查文斌的眼皮子瞧了一下,又雙手按着查文斌的腮部仔細檢查了一番,不多時,那老頭便出來要了筆紙飛快的寫了一溜東西讓我去采購。
那老頭對我說道:“東西拿來後就在這兒等我,我去做個透析,他額頭中間有一根銀針是我紮得,暫時封住了他的命門,你們不要去動他。等我出來後,找個安靜人少的地方一塊兒過去,這個小夥子還有得救。”
我聽到那句還有得救就跟小雞啄米似得點頭,拿着那紙條拉着警司就往下跑,若非不是有他在,這些個玩意我還真沒法在偌大的香港找到。
要說查文斌經常讓我去買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也算是能适應了,可這老頭開的單子真不是一般的難找,他要我去弄初生女嬰頭頂上最長的一根毛發,還要一杯初生男嬰落地後尿得第一泡尿,需要二錢白蛇蛇糞,需要龍涎香一錢,需要三百年以上金絲楠木木屑一捧。其它的諸如金銀元寶,香燭紙錢,朱砂雞血都不算是啥新鮮玩意,也虧得這事是爲公家出的。何中華一聲令下,各行都在忙碌起來,也就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那老頭要的東西還都竟然全部送到了!
那老頭要的場地也找到了,一間培訓射擊的學校,位于郊外,已經荒廢了一年有餘,隻留了幾個門外還在看管。
醫院裏派了救護車,查文斌依舊還是燒的迷糊,我注意到他印堂位置确有一根銀針露了半截在外,那老頭隻是閉門養神,氣色看起比早先好了許多。
終究還是那老頭先開的口,他問我道:“他是誰的弟子,師傅又是誰?”
我隻知查文斌常提起馬肅風,又不知道他那什麽天正道是出自哪門哪派,便照着平日裏他所說的報給了那老頭。不過那老頭好像并未聽過馬肅風的名号,在與我确定查文斌的确爲道家弟子後,他顯得有些興奮,話也多了起來,跟我不停打聽老家的一些事情,看得出他還是很想回去的。
“娃娃,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我看他那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心想該不是會獅子大口吧,但又不好得罪,隻是陪着笑道:“老先生直說,隻要我能辦得到。”
那老頭見我答應,臉上露出開心的表情道:“我老家在四川青城,那兒有個青城鄉李家坡。八歲離家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趕上動亂又來了香港,半生戎馬半生修道最終也沒做出半點能讓我有臉回去見父老鄉親的事情。我老了,歲數到了,我想和你做個交易,我幫你把這位小兄弟救回來,但是你們得負責把我得骨灰送回老家,先放在李家祠堂三日見過列祖列宗,三日之後再請你們幫我葬在李家祖墳上,這件事你能不能幫我?”
我心想,我不答應也沒法啊,不過查文斌一旦沒事了,我們也就離開香港了,到時候天各一方誰還會記得誰啊,我這輩子興許都不會再來香港了。
“好,我答應你!”
那老頭從兜裏掏出一個折疊成六角形的紅色小玩意給我道:“這是重陽宮上代掌教在我下山時贈給我的,裏面是一道平安符,現在我把他就送給你了。可千萬不要食言,答應過老頭的事情如果你沒有辦到,老頭會在夜裏讓你尿床的。”
我真沒想到那老頭會送我個東西,我胡亂揣進衣服兜裏後再看那老頭,他已經别過臉去看着窗外了,臉上的神情又恢複了那種平靜卻多了一份期盼。
車子駛進了大院,地上的野草都到了我能蓋過小腿,這地方原先是英國人關押死刑犯的,後來改成了警察的訓練場。穿過長長卻又鏽迹斑駁的走廊,時光仿佛一下子過去了很久,當那間小屋被打開後,所有人都被排除了在外,我是那個有幸親眼見到的人,因爲我被那位老人留了下來幫點小忙。
當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攪合在一起的時候,我甚至以爲他是個神棍,那些蛇糞用尿液浸泡後就像是揉面粉般在一個小碗裏被搓成了小長條。那些金絲楠木的木屑和龍涎香被當做了作料添加進了那個粉團裏,一根長約半隻手臂的細木簽是從香港最有名的黃大仙廟大梁柱子上削下來的,而那根女嬰的頭發則被小心翼翼的纏在了木簽上。
那老頭開始把有些黏性的混合物不停揉搓在那根木簽上,慢慢的,我有些看明白了,他這是在做一根“香”!
當這根香點燃的時候,也是我離開的時候,他把那跟香讓我放在一根蠟燭上烤。這根蠟燭也不是普通的蠟燭,它用的南海深海裏一種魚的油脂做的,可以燃燒很長時間并且發出異香。
做完這些,那老頭已經在查文斌身邊放了一圈小銅錢,每個銅錢孔上都立着一枚雞蛋,雞蛋上他又用朱砂畫了一些圖案,和符文不同,這玩意畫的跟一個個的小人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