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的等級是非常嚴格的,作爲獵人領頭的苗大爺有權決定打哪頭豬,這裏的山民們嚴格遵守着先祖們的遺訓,懷了崽的母野獸不能打,隻能打大的不打小的,一次不能趕盡殺絕要留種群。于是苗大爺挑了其中兩頭一公一母,那隻肚皮上豬**甩來甩去的則不在選擇範圍内,因爲它需要哺乳。
他們的先民認爲山裏的野獸是自然的饋贈,隻要夠吃就好,不能索求無度,要懂得适當取舍才能保證這裏的物種生生不息繼續繁衍。
槍法好的槍手被選了出來,兩聲槍響過後兩頭豬應聲倒地,全都是命中心髒。打野豬有個技巧,不能打頭也不能打身子,野豬的頭骨相當堅硬,别說土铳就算是步槍也未必能打穿,它又常年在松樹上蹭癢癢,皮上凝結了厚厚一層松油脂,這就等同穿上了一層铠甲。
一旦傷了槍又沒死野豬就會撲人,那玩意的獠牙跟匕首似得往兩邊彎曲,要是被頂上一下不死也得斷幾根肋骨。野豬唯一的命門是在前肋,也就是左腿的下方腹部,這兒的皮肉是最柔軟的,子彈從這裏射入可以直接命中心髒,隻有槍法極好又有經驗的老獵手才有把握一槍斃命。
石胖子看他們打槍自然是心癢得不行,但是還沒等到他自告奮勇的上前線請纓,我們仨的任務就已經被安排了,拖着這幾兩頭豬回村裏交給屠夫處理。雖然不情願,但是這一趟還是有收獲的,有一頭小豬大概是被槍聲給吓怕了,隻站在原地哆嗦怎麽都不肯走,苗老爹說這樣的豬仔怕是在野外活不了,讓我們一并帶回去找個地方豢養起來,如果能養活,這頭豬就算是我們仨額外的福利。
兩頭豬總共有将近四百斤,我們仨和另外兩個小年輕負責拉回村。原地削了根松樹做杆,用繩子把豬腳捆好,再用杆從中穿過去,一人一頭擡着。
路上,我們聽另外兩個人說,這送回去的豬開了肚子,豬下水當天就會處理,擡豬的人可以有機會額外分上一副豬腸子,石胖子見有白撿的便宜也就不計較了,朝着我擠眉弄眼的很是高興,我知道,這些日子天天吃糠菜窩窩頭已經把他給憋壞了,剛好回去能打個牙祭。
那天下午我們就在倉庫外面的空地上搭了個豬欄把那頭小的丢了進去,晚上又把苗蘭叫了過來,做野味袁小白實在是無從下手,順帶的還把苗老頭的土燒弄來半斤。
胖子說今晚要來個不醉不歸,說這是爲了慶祝我們順利熬過考察期,也沒人攔着他,反正就他一個人喝,不過是找個借口罷了。
那晚的菜很豐盛,苗蘭用豬下水和野菌菇煮了一大鍋,鍋裏又放了石胖子帶來的辣椒,在那個馬上就要入冬的季節裏,每個人都吃得滿頭大汗,是我們去屯子裏吃的最爽的一頓飯。
這吃罷晚飯本來就是要休息了,但是石胖子機靈轉的快,他提議我們明兒可以自己去打獵。
苗蘭聽了連連搖頭道:“不行,你們都是插隊的知青,又是城裏人,野人屯的地形複雜,再說了,獵狗和槍都被帶走了,就是真有那個心也沒條件。”
“妹子,胖爺可是在野戰軍軍區大院長大的,四歲就能看懂軍用地圖,五歲打槍就不帶脫靶子的,你别小看了我,我們也不去遠的地方就在外面轉轉。”
“那也不行,就算你能懂地形,那也沒槍啊。”
石胖子眼珠子滴溜的一轉道:“你不是還有杆子槍嘛,明兒借來我試試,打到的東西分你一半!”
“不行不行,我那槍太老了,還是我爹年輕的時候用的,打打山雞什麽的勉強可以,遇到像你們今天看到的這種大貨就白瞎了。再說,土铳不是獵槍,沒那麽好使。”
“你小看了我,别說土铳,五六半知道不?”石胖子一說到這個就來勁了,把他從小在部門裏見到的那些家夥全都嘚瑟了一遍,把那苗蘭整得一愣一愣的,但最終那妮子還是在堅持着自己的原則,不行就是不行。
胖子見死纏不行就改了智取,又說道:“這樣,你看等過陣子我給我家裏去封信,讓他們給弄件軍用棉襖來,到時候給你一件咋樣?”
那時候的農村物資的确匮乏,誰家一年能做一身新衣裳啊,全都是縫縫補補一年又一年,石胖子這話是說到苗蘭心坎裏去了,她就想要一件新棉襖過冬穿,自己那件棉花早就漏光了,穿在身上和單衣沒啥區别,這屯子裏頭冬天的風吹起來跟刀割似得誰都受不了。
“啥棉襖?”
胖子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道:“軍用的,女款的那種,帶收腰的,特好看。”
苗蘭那眼珠子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真的?”
石胖子拍着胸脯道:“我跟**保證絕對是真的!”
“那行,那可說好了,這件事隻有我們幾個知道,誰也不能告訴我爹,不然我就慘了。”
“嘿嘿。”石胖子見大計得逞開心的不行,站起來手舞足蹈的說道:“小憶和文斌我們是兄弟,他們怎麽會說?小白那是親妹妹,就更不能說了。”
袁小白瞪了石胖子一眼道:“哎哎哎,胖子,說話注意點哈,誰是你妹妹!”跟我們呆了一陣子後,袁小白也開始适應了這種腔調說話,逐漸的已經和我們打成了一片。
我也打趣道:“就是,也不看看自己的體型,我看外面豬圈裏的那個才是你兄弟,對吧文斌?”
查文斌隻是笑笑,他到這兒來這麽些日子話還是很少,我總是能看見他一個人在那發呆,但是幹活的時候卻一股子勁頭,不比那些成年整勞力幹的少,屯裏的人對他的印象都很好。
“得了你們,我告訴你,我這也不是爲大家謀福利嘛?苗子,我問你,這山裏的野獸啥玩意最值錢?”苗子是苗蘭的外号,這是胖子給她取的,他說叫蘭蘭顯得太暧昧,怕人誤會,索性就叫苗子。
苗蘭笑着說道:“老虎最值錢,你敢打?”
“真值錢?”
苗蘭往嘴裏噻了口菜道:“虎皮、虎骨還有虎鞭都有人高價收,外頭中藥合作社裏搶着要,就是沒人弄得到,聽說一頭老虎能換全家人的口糧兩年都吃不完。”她見胖子好像真有那想法又立刻打斷道:“哎哎,别想哈,我那土铳去打老虎是不可能的,連個虎毛都撸不下來反倒把你自己小命給搭上。”
“那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辦法對付它,不過這山裏真有老虎?”
“有,咋沒有呢,這兒有東北虎,以前時常屯裏有牲畜被偷。”
“在哪兒呢?”胖子問道。
苗蘭好像想起了什麽,說道:“西山頭那邊,哎對了,你還是别想了,那地方平時我們屯裏所有人不會去的,你們也千萬别去,會出事的。”
“啥事?”
苗蘭問胖子道:“我們屯叫啥?”
“野人屯啊!”
“是啊,那不就結了,野人屯,沒野人能叫這名字嘛?”苗蘭看了一眼窗外道:“西山頭那邊據說有野人,專吃人的心肝肺,來去無影,等人還沒明白是咋回事就被抓到吃掉了。”
“瞎扯淡吧你就,還野人嘞,你想要軍大衣不?”
“想!”苗蘭又接着說道:“如果你們要是想去西山頭打虎,那我甯可不要你那軍大衣了,那邊真的有野人,以前是出過事兒的。解放前,有一年大雪來的很早,才九月底,屯裏的大部分地方都被大雪給蓋了唯獨西山那邊有座山還沒積上雪,也确實是餓的沒法子了,人得找出路。當時就有人跟你一樣不信邪要去西山,結果人去了之後就沒回來,半個月後才在西山山腳找到他,肚子被破開了,裏面的心肝肺全都沒了!”苗子說到沒了這句話的時候,雙手往兩邊一攤,聲音又突然加大了一下,把我們幾個聽得聚精會神的家夥給吓了一大跳。
胖子罷罷手道:“好好好,不去那邊就是了,我答應你了。”
晚飯後沒一會兒,苗蘭就把槍給送過了過來,還有幾角黑火藥和彈丸,再三囑咐了不準去太遠的地方,隻準胖子在周邊找找有沒有山雞毛兔之類的小動物。
石胖子滿口一百個答應了之後終于才把苗蘭給送走,他才把門一關上就對我和查文斌說道:“哥幾個晚上早點歇着,咱明早就去西山打虎。”
我說:“不是說不去西山嘛?”
胖子瞪了我一眼道:“不去打條老虎你給她弄軍大衣啊?”
“你家不是會給你寄的嘛?”
“哎。”胖子歎了口氣道:“要在去年,一條大衣算個啥事啊。現在,嘿嘿,家裏人被關到哪裏去了都不知道,還軍大衣呢,我就是寫信都不知道往哪送,不提了,人在外隻能靠自己了,咱們幾個誰有冬衣?各位的行禮我可都瞅見了,你、文斌還有小白,我們四個都是單衣,咱是南方人,這裏是東北,過陣子零下幾十度了,尿個尿都能結冰的地方,你們打算怎麽辦?真以爲我傻了是去找老虎玩啊,這不是沒法子,就我們那點工分平時連吃飯都緊張還添衣裳呢,就算我們仨男的抗過去,那小白怎麽辦?她可是女孩子,你們想過沒?”
“那……”我覺得石胖子說的是有道理的,但是苗蘭也跟我們說了很清楚,她的話不像是假的,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了查文斌。
沒想到一向沉默的他隻說了一個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