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嘞!”聽着弟弟的描述,李老大的鋤頭揮得更賣力了。
天即将佛曉,山坡上,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上下起伏着,不時的黃土伴随着泥沙被鐵鍬掀起。
“通了!”李老大興奮的解開幾塊青磚,一處硬井蓋大小的黑洞出現在了眼前。
李老二把煙鬥往腳底闆磕了幾下,朝着邊上的黃土吐了口唾沫,搓着手對他哥說道:“趁着天還沒亮,那幫人下地還要會兒,趕緊下去瞅瞅,揀好拿的先拿。”
李老大弄根麻繩往自己腰上一拴,手上拿着一盞煤油燈,屁股後面别着一隻白色的布袋,這是用來裝冥器的。
李家兄弟盜墓是不怎麽講究的,就算是鑲在死人嘴裏的金牙他們都要掰下來帶走,通常被這倆兄弟逛過的坑都是一片狼藉,不毀屍絕不罷休。尤其是這老大,平裏就是個兇神惡煞的主,别說是死屍,就是對待鄉親們那也是毫不客氣的主,人送外号“鬼見愁”。一臉的絡腮胡子,活脫脫一猛張飛的樣,那眼神平時朝小孩瞪一下就能把人給吓得腿打哆嗦。
這個坑,是二爺打樣用的,并不是他挑的這片古墓葬裏最上乘的,從打上來的土裏夾雜的夯土看,這很有可能是一處春秋戰國時代的古墓。李老大垂直的打下去一道六米多深的井口,按照往常的經驗,他們還需要打一道通風井,但是二爺覺得此處就幾個山民不會太礙事,六米多的深度就算是出什麽事也能一把就給拽出來。
二十世紀初的中國滿地滄桑,在這片經曆了百年戰火才剛剛有所恢複平靜的大地上最不缺的就是武器,這李家兄弟手上也有家夥,兩把盒子炮。
德國造,十五響,這還是建國前李家兄弟拿了一隻宋代官窯跟一夥土匪那換來的,幹他們這一行被黑吃黑的概率極高,哪怕是親兄弟在财寶面前也會有哥哥把弟弟埋了的列子。
李家老大下地有十分鍾了,按照他們之間的默契,一般十五鍾後會有第一批貨被送出地面。二爺“吧唧、吧唧”抽了兩口煙,心裏那個得意勁就甭提了:老子從河南一路逃到浙江,沒想到在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撞了大運,這下半輩子可算是找到了吃飯的地兒了。
後來,事實證明二爺的确是有眼光的。八十年代的一次聯合考古行動統計出這一代,光是有封土的大墓就不下二百處,而深埋在地下的更是不計其數。
又過了兩分鍾,那繩子一顫,二爺猛得嘬了口煙,那燒紅的煙頭把他的眼珠子都給染得要流血了,興奮的二爺抓着繩子往自個兒腰上一挂,正準備拉時,隻見那繩子突然很距離的顫抖了起來,接着便從地下傳來了一聲槍響!
“嘭”得一聲悶響,二爺心頭一驚,不好,這是要出事啊!手上的繩子往腰上一捆,再往肩膀上一搭,二爺邁起腳步就往前沖。他人雖然瘦但力氣可不小,哼哧哼哧的往猛拽了幾步就感覺繩子一松。
回頭一看,他家老大已經被拽出了地面,隻見他脖子上被一條水管粗細的青色小蛇纏着,那蛇此時正張着嘴巴吐着猩紅的芯子朝着二爺“嘶嘶”做響。
兩人相距不過四五米,二爺見自己哥哥就要被那麽條小蛇給勒斷了氣,自然的反應就是弄開那條蛇,于是,他從地上撿了根棍子準備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彎腰的時候那蛇突然調轉頭張嘴就準備沖着老大的喉嚨咬去,這下可把二爺給急壞了。
人一急就會下意識的想最快的辦法去解決,二爺還沒挨到地上的右手也跟着轉了個方向朝着自己的腰上摸去,一個抽身,電光火石般的拔出了那把盒子炮。
五米,這個距離真的很近,二爺借助着天上的星光可以清楚的看見那條蛇身上的鱗片。除了會盜墓,二爺還有個好槍法,用這盒子炮,三十米的距離他可以打斷一根火柴。
轉身,拔槍,瞄準,擊發,開火!
“呯”得一聲清脆的槍響,二爺看得真切,那蛇的嘴還沒來得及咬下去他就搶先開了火。可就在他開火的一瞬間,突然眼前一閃,他的手也跟着一哆嗦,他好像看見了什麽……
一團血霧炸開,李家老大連哼都沒哼上一聲就被自家弟弟一槍打爆了腦袋,在二爺開槍的那一瞬間他才看明白:他的脖子上哪裏有什麽青蛇,就是一截老樹根纏在了上面!
就這樣,他親手打死了自己的哥哥,二爺知道自己這回是着了道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失手打死了人,到哪都是要吃官司的,二爺隻好偷偷把自己的哥哥屍體從那個盜坑裏給丢了進去,又把封土重新填了回去,收拾完了現場匆匆忙忙下了山。
下山之後,二爺收拾收拾便準備跑路,或許是忙了一夜,他盡然在床上睡着了,還做了個夢。
夢裏,他夢到自己的哥哥眼珠子被打爆了一個,渾身是血的站在屋外,一手拖着個棺材闆,一手拿着條小青蛇。
見到哥哥來找自己,以爲是來尋仇索命的,二爺立刻下跪跟哥哥解釋自己不是有意要下黑手,适才是因爲着了道,被不幹淨的東西迷住了眼才誤殺了哥哥。
李家老大卻道自己并不是來責怪他的,隻是來告訴他自己被一個惡鬼所纏,那個惡鬼要他家人每月初一十五都需要送上三葷三素、金銀紙錢前去村口的牌坊下面奉上,否則就在下面折騰他,他這是來求他弟弟莫要離開,否則那惡鬼也要纏上李家二爺。
二爺自是不信,不想老大卻說,你要不信可以看看自己的胸口是否多出了一根紅線,要是等那紅線長成一圈的時候,就是你命休的時候。
二爺一覺醒來,滿頭大汗,看着床邊已經整理好的大小包裹,想起了夢中自家哥哥所言趕忙脫掉外衣朝鏡子裏一照。
這一照不要緊,直接把李家二爺差點給吓破了膽,在他的胸口處果真有一條粉紅色的細線,隻是兩頭還未相連,這根線之前是确确實實沒有的,這下可把他給吓壞了。
李家老大本就是兇惡之人,沒想到死後竟然被欺淩成這樣,可想而知那惡鬼是有多兇悍。李家二爺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再回想昨天是怎樣一槍打死的哥哥,又想到那個夢,心裏明白這回自己是真逃不脫遇上難纏的主了,也隻好依那夢中所約。
好在第三天便是初一,當天夜裏子時,二爺拿着葷素菜碗和金銀元寶來到村口,點了香燭,燒了紙錢,又叩頭再拜。回去之後,當天夜裏,他哥哥又托夢了,夢中李家老大說那人已經收到了,他的日子也稍微好過了一點,叫他弟弟千萬别忘記十五那天繼續。
二爺第二天一早醒來再照鏡子,胸口那根紅線已經不見了,隻是再過了一天又開始出現了一根淡淡的線,顔色會每天逐漸加深,接頭處也會越來越近。燒了紙錢就會消失,然後十五天内又開始,周而複返,他是走也不敢走,留也不敢留,成天數着黃曆過日子,生怕到了日子那一天自己忘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無論刮風下雨,二爺一定會出現在村口那塊牌坊下面,後來村裏的人陸續也都知道了他的這個習慣,隻是從來都沒有人知道他爲什麽那樣做,以至于後來的很多新遷徙的都以爲二爺是洪村裏唯一的原住民,以爲他那是在給老祖宗上香。
從此,李二爺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洪村,他也沒有婚娶,在村子裏建了兩間平房。至于他那盜墓的手藝也一同沒有再施展過,倒是經常會給人瞧瞧風水陽宅,其實就是替自己積點陰德,将來下去的時候好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