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最大的奴隸組織,畀組織内的奴隸主們,都練就了一雙好眼睛,哪種奴隸能賣高價,哪種奴隸中看不中用,都能看出來。尤其是職位高的,那眼力當然也更厲害,可是,作爲一個領隊,賣過的奴隸比一個部落的人都要多,他卻偏偏看不出眼前這個奴隸有任何異常之處,這次押送的奴隸這麽多,其中健壯的适宜做苦力的奴隸有一半以上,爲何這個炎角人偏偏選一個沒什麽特别的老奴隸?
“認識?”那領頭的奴隸主問。
“一個老熟人。”邵玄并未否認。
領隊的奴隸主狐疑地看了看邵玄,又看看那個奴隸,确實有很多人将認識的人買走的情況,但,這放在炎角人身上,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就算真的認識,這“老熟人”也絕對不是友好關系。仇敵?
想來想去,琢磨不透這其中的怪異,不過那領隊的還是同意了,他們是奴隸主中的職業奴隸販子,以買賣奴隸爲首要任務,既然有人要買奴隸,他就賣,不過這價,就報得高些了。
木伐走過來,跟對方讨價還價,他去朝秋城的次數多,對奴隸貿易的行情也了解,什麽樣的奴隸值多少錢,清楚得很。
最後,邵玄用一顆并不太亮的水月石将那個奴隸買下來。
買賣達成,領隊的那奴隸主将戴脖子上的一個獸牙形巴掌大的金器取下。
這種東西叫觿(xi),是一種用來解繩結的工具。
在沒有金器鎖具的時候,繩結便是簡單方便成本低的鎖,就算後來木鎖石鎖出現,繩結依舊是主流。有些時候,爲了财物的安全,打結的時候會打出複雜的死結。有些繩結能打出九連環的效果,若是不借助工具,想解的話至少得半天,但若是借助觿這種工具,或許兩個呼吸的時間就能解開了。
若說繩結是最早的鎖具,那麽,觿就是最早的鑰匙。
曾經的奴隸主們都會将觿随身攜帶,同時,也告知他人:咱可是有奴隸的人!
有時候一個人還會同時戴好幾種觿,就如面前這些押送奴隸的奴隸主們所佩戴的觿,有些短粗,有些細長,有的偏直,有的弧度更大,有的造型簡單,有的更爲複雜,甚至還有許多镂空的花紋。
邵玄對繩結還是比較了解的,所以,一眼就能看出,綁住眼前的這些奴隸的繩索上,有近百種繩結,其中有一半以上的繩結邵玄沒有見過。雖然有的繩結看似簡單,但邵玄知道,那種繩結并不易解開。
确實令人驚奇。
不同造型的觿,用于解不同類型的繩結。戴多了,自然給人一種“我奴隸多,所以繩結多,需要更多觿”的印象。
奴隸,也是一種财富,奴隸主們的這種行爲,也是炫富的表現。
而随着匠師們腦洞大開,技能爆表的天才匠師們一個個新奇想法的出現,一些更爲複雜、結實的鎖具也随之而生,隻是制作難度大,成本高,非常貴重。有條件使用金器鎖具的貴族們,體會到這些新鎖具的好處,也就漸漸減少了繩結的使用頻率。更爲華麗的金器鎖具除了使用性質之外,還能裝飾門面,顯出貴族奴隸主身份的高貴,非常得貴族們喜愛。
有了結實的鎖具替代,日常生活中的繩結,也就不再需要系死結,于是,用于解繩索的觿,也就漸漸使用得少了,但觿并未消失。如今,觿在繼續傳承,但功能卻在不斷淡化,往配飾方向發展。
貴族們一直延續着他們裝逼的習慣——佩戴觿顯示自己的尊貴的奴隸主身份,既然觿不再用于解繩索,那就不需要多結實耐用了,漂亮的寶石等制作成的觿是不錯的飾物,更顯逼格。一些女性奴隸主,還會将觿用于固定頭發,作爲發飾。觿的制作也更傾向于華美的外觀,而非功能上的實用性。
所以,在很多奴隸主身上,依舊有佩戴觿的傳統,但戴觿的人,未必真用它來解繩索。
但在奴隸主之中,有一個特别的群體存在。
“畀”組織的人,對于觿一直情有獨鍾,他們佩戴的觿,依舊用于解繩結,押送奴隸的時候,還是用繩結的居多,繩也是特别處理過的比較結實的繩子。
畀的人,都打得一手好繩結,不借用工具的話,想要解開很費勁,當然,用堅硬的利器去砍,自然也是能砍斷的,但誰又會冒着得罪“畀”的危險,去搶“畀”的奴隸?
而費盡心機弄斷繩子逃跑的奴隸,大多數仍然會被“畀”的人以各種手段找出來,以更爲殘酷的方式懲戒,有些在榨幹勞力之後,當做食物賣給食人的部落。
落在畀手中的奴隸,很少能安然逃離。
領隊的奴隸主,用一把彎刀般的觿,将連接在奴隸隊伍中的一個繩結解開,牽着解開的繩子過來遞給邵玄,而繩子的另一端,則綁着那個老奴隸。
“這奴隸歸你們了。”
其他押送奴隸的奴隸主見交易達成,滿是歡喜,覺得這場交易劃算,他們大賺,水月石這種東西在這邊少,還能照明,比一般的寶石要值錢,一個沒多少勞動力的老奴隸,換一顆這樣的寶石,也不錯。
但領隊的奴隸主面上并無多少欣喜,反而心中越發疑惑,他倒是不後悔做這場交易,是虧是賺,自己做的自己認了,隻是心中還是帶着一種怪異感,離開時還回頭看了那個佝偻着背的老奴隸好幾眼,可惜還是沒能看出什麽。
等奴隸隊伍離開了,走遠了,看不見了,邵玄才看向那個垂着頭佝偻着身站在那裏的老奴隸。
“還裝?當我不知道你是誰?”
其他人被邵玄這話弄得更好奇了,左看右瞧,這人他們真沒見過啊。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老奴隸沙啞的嗓子,顫抖地說着一口地地道道的本土方言,就算是來到這邊的長舟部落,已經将這邊的話學會,說的也沒他标準。
歸壑幾人更疑惑了,這誰啊?莫非是邵玄來這邊的時候認識的?他們這些一直呆在另一邊的人肯定不認識這位。
正想着,歸壑就聽邵玄道:“别裝了,盜七。”
盜七?!!
千百雙刀子般的視線掃過來。
要說炎角人對“盜”的看法,那簡直就像是看到惡心的屎一般,自打知道“盜”的人跑來這邊,炎角還興奮了一場,幸災樂禍。現在,他們竟然又見到“盜”了!還真是個老熟人!
當年盜七去炎角的農田裏偷白菜被抓,邵玄一拍子将他打下來,後來這人有夥同其他盜,想要偷青面獠牙,被邵玄追着打,最後隻能頂着降級的結果吹哨求援。現在,又碰到了。
知道自己躲不過,盜七面上糾結得都扭曲了。
之前混在這支押送奴隸的隊伍中,他心裏還在想,自己真是個天才,等混進朝秋城,他就能找機會開溜,氣死畀的人,啦啦啦啦~
心中不斷循環着“盜”組織的勝利歌,盜七得意非常,結果,還沒到朝秋城,就遇到了邵玄這個克星。他都裝成這樣了,邵玄竟然還能認出來!
每一次碰到炎角人都沒好事!
盜七覺得,他這麽倒黴,一定是這次行動之前沒有拜祭先祖。
衆目睽睽之下,老奴隸原本滿是風霜、神情萎靡,體态虛弱的模樣,漸漸開始變化,不再佝偻,脊背挺起,幹癟的身軀也像是充氣一般鼓起,還有一陣咯咯咔咔的骨頭錯位的聲響。
歸壑幾人看着那個奴隸的眼神,從一開始的驚異,到疑惑,再到憤怒,心中同時冒出一句話:卧槽,還真是這貨!
“盜七!”
炎角的人大肆活動着肩膀,将盜七圍在中間,冷笑連連,那眼神似乎在說:“看老子不揍死你!”
盜七仿佛被吓住一般,直愣愣站在那裏,眼神呆滞,但邵玄知道,這家夥心裏肯定已經在思索逃離的辦法了。
看了看周圍的地勢環境,确定盜七逃跑的難度很大,邵玄又問,“說吧,這次偷了什麽?”
“盜”的人,偷完東西之後可不會遮遮掩掩,别人偷東西是生怕被知道,而他們則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甚至還會炫耀,越是珍貴的東西,炫耀得越瘋狂,恨不得盡人皆知。
不過,盜七爲了護住自己的成果,未必會說實話。
果然,對于邵玄的問話,盜七不吱聲。
邵玄也不催,而是道,“我們這次會去王城,同時,我們還會帶去一個消息。”
盜七依舊垂着頭沒動,但邵玄知道他在聽,繼續道:“我們會告訴王城的人,堂堂大盜行七的那位,費盡心機偷了朝秋城城主朝炆的褲衩。”
盜七猛地擡頭看向邵玄,“這簡直是在侮辱我的盜技!”别說朝炆的褲衩,王城宮殿内那些人的褲衩他都能輕輕松松偷出來!這種低級手法,是一些新人才去做的事情,他盜七怎麽會去做?!他可是要當盜頭的人!
王城來來往往的都是大型的商隊和遠行隊伍,這麽一個娛樂的消息,大概會被大範圍傳開,或許,還有些已經遭到盜毒手的人,會更熱情地宣揚盜七的“成果”,其中再加一些料,讓消息更具趣味性。
顯然,盜七已經想到很多。
“呵,你以爲别人會信?”盜七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你可以試試。”邵玄語氣平緩地道。
盜七不語。要是炎角的人以武力威脅,他會編造出各種謊言來蒙炎角人,但,邵玄提到的這個,那就是名譽上的事情了。這簡直是強行倒在他名譽上的污水!
而且,這話别人說殺傷力還不大,但這是炎角人說的,盜七就得多注意了,他怕炎角人給他扣更多屎盆子。他如今正準備沖排名呢,可不想被這事影響。
想了想,盜七出聲了,蔫蔫道:“觿。是一把觿,畀人稱他爲‘首領骨錯’。”
說完盜七又忍不住得意,這可是他從畀組織的首領那裏偷到的,他還打算憑這個在“盜”内沖排名。(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