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那人此時心中所想的,也恨上了蘇勒。
如果蘇勒說出實情,他肯定不會接下這一單,雖然他急需功績來給自己提升排位,但也不會拿自己小命開玩笑。
而對于甘切而言,這人說出蘇勒的時候,他身上的煞氣就增強了一分。
在此之前,邵玄就跟他說了,如果想知道沙漠上是否真有岩陵城,是否真的拿他們旱部落的人做傀儡,隻要等幾天就好。
邵玄知道蘇勒這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若是他們真将甘切這類旱部落人看得很重的話,肯定會想辦法重新将人搶回去。
邵玄不知道旱部落其他人的體質是否都同甘切一樣,但甘切這樣的體質,若是被控制成傀儡,的确是一大戰力,丢了這樣重要的東西,蘇勒肯定會想辦法讓人偷回去。
如果等幾天不來人,說明蘇勒并不将甘切看得很重,邵玄也會由着甘切去沙漠。不過,事實證明,蘇勒的确将甘切看得很重。
“蘇勒爲何讓你來找?”甘切又問。他想知道,爲什麽蘇勒将他看得如此之重。
爲了活命,潛入者也不想說太多廢話,直接将所知道的蘇勒的事情供出來,将仇恨吸引過去。還好他接下這單的時候問了許多事情。
“蘇勒說那個被偷走的東西非常重要,是岩陵的一位重要人物賜下的,過一段時間還要交給别人,他丢了東西,必須按時尋回,否則會受到懲罰……”
因爲潛入者說話的聲音很大,就算密室有隔音,門口的邵玄和征羅他們也能聽到,更何況現在邵玄已經将門拉出條縫隙,外面也聽得更清楚了。
聽這位潛入者所說,邵玄想到了易家的那位。沙漠岩陵城的建立,本就有易家那位“不祥”的功勞,甚至有人懷疑,岩陵城建立在那個位置,避過了天地災變,都是易家那位易祥所爲。
據聞沙漠怪人的事情裏面也有易祥的手筆,就連易司也這麽想。而旱部落的那些人,或許就是被易祥找到的。部落人給自己的墓穴不會那麽容易找到,而能夠找到的都不是尋常人。
“他們手裏,是否還有,同我一樣的人?”甘切問道。這是他最想知道的。
“有,有的!”被抓着腦袋按在地上的人眼珠子一動,覺得自己多聰明啊,竟然能夠從這怪人話語中聽出急切,頓時心思急轉,做了決定,繼續道,“有是有,隻是,我聽他們說,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已經被做成傀儡了……疼疼疼!别殺我,我還有很多話沒說!”
聽到前面那句時,甘切還有些欣喜,可聽到後面那句,頓時怒氣暴漲,按住對方腦袋的手上,力道都差點控制不住。
“你,所言,可真?”甘切問道。
潛入者模糊地聽懂了關鍵詞,趕忙點頭道:“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發誓!正因爲其他人都被做成傀儡了,隻留了你一個,就是給其他人的一道坎。你們也知道,岩陵能控制傀儡的并不止一個,而他們若是有誰能夠将你變成傀儡,跨越了那道坎,就能提升地位,而蘇勒身邊的那個人,若是無法在規定時限内成功将你變成傀儡的話,就要将你讓給下一人了。”
也就是說,旱部落的人,除了甘切之外,已經全部被變成傀儡,而之所以留下甘切,隻是故意留給其他掌控者的一道考題,誰能破解這道題,誰就能晉升。
甘切隻是一個充當考題的試驗品而已,每個參加考試的人,解題時間有限,若是無法在規定時限内解答出這道題,就隻能讓下一個考生來了。難怪蘇勒和他身邊的人着急,不但沒能解答出考題,還将考題給弄丢了,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被上面的人知道,他們還怎麽在沙漠上混?
一直野心勃勃想要接任落葉城主的蘇勒,還怎麽同三少主蘇古競争?
感覺甘切周身氣場不穩,隐隐有當初情緒激動時的樣子,邵玄擔心他直接将那個潛入者捏死了,擡手敲了敲石門,将石門拉大些。
甘切同潛入者都看向石門那裏。
邵玄看了看被抓住的人,問:“你的盜号?”
盜号,即在“盜”内的排号,這是邵玄從以前“盜”的人那裏得知的。
“盜十一。”見炎角人終于露面,潛入者趕緊道。
邵玄搖頭:“你不是,盜十一我見過。”
“你見到的應該是以前的盜十一,我是現在的盜十一!”那人趕忙說道。
“你們盜内的排位又變了?”邵玄問,“以前的盜七死了沒有?”
如今的盜十一心中一驚,炎角這是跟盜有舊仇啊!暗裏已經将當年的盜七罵了無數遍。
“沒,如果你說的是幾年前的那個盜七,他沒死,現在也依然是盜七。據說某次因爲任務失敗,他同一起行動的盜六吹響了哨子,被其他人救走。盜六盜七那兩個廢物!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們盜有規矩的,尤其是前十,若是任務失敗還吹響了哨子求救,他們的排位會再往後排一位。盜六盜七因爲那次失敗被降級,排名往後退了一位,可是因爲前面有人身亡,他們的總排名又往前進了一位,運氣倒是好。”
還有話盜十一沒說完,前十不隻死了一個,除了排在盜六前面的盜二身亡,還有盜九也在海那邊被殺,一下子死兩個,曾經排在第十一、十二位的人,直接就擠進了前十,而他作爲曾經排第十三的人,如今就是盜十一了,隻差一個就能擠進前十。他沒敢在這種時候直接過海去另一邊大陸,他可不想同盜九一樣被殺,所以,他等着前面有人翹辮子,自己則隻要保持手頭一直有功績即可。
正好這次蘇勒找上來,盜十一也心動了。不隻是因爲蘇勒許諾的好處,炎角部落風頭正盛,他若是能從炎角那裏偷到東西,功績也會更大,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将前面的人擠下去了。
炎角部落是比較強,但畢竟人隻有那麽多,他憑借手上的蠕蟲得知目标位置之後,在炎河堡周圍觀察了幾天,見裏面守衛的人并不多,而且還有不少外部落的人,人員混雜的地方他最喜歡了,便于他隐藏。
可是盜十一沒想到的是,炎角竟然設了個陷阱在等他!
“盜六盜七?吹哨?”邵玄響起當初尋找青面獠牙時在山林裏的情形,當時幫盜七的人就是盜六,而且他們還吹響了哨子,被人救走。
見盜十一還在那裏繼續說着,話語中明顯在踩盜六盜七,也罵着蘇勒,邵玄突然道:“你知道,盜六和盜七是因爲什麽事情而降級的嗎?”
正損人損得激動的盜十一一愣,疑惑地看向邵玄,同時,他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
“當年盜六和盜七想偷走炎角的東西,被我追殺,他們才迫不得已吹響哨子的。要不然,他們早就被砸死了。”說完邵玄将石門再次拉攏。
盜的人,比長樂的人更遭人恨,他們不僅以偷東西爲榮,還會爲此不擇手段,當年同邵玄他們一起進山林的其他部落的人,就有被盜殺掉的,而今晚上,如果不是邵玄提前布置,也會有炎角人被殺,比如那兩個守在密道口附近的炎角人。
而被關在裏面的盜十一,則因爲邵玄的話懵了。
他不是前十,手頭的資源不多,消息也不靈通,前十人的動向本就不容易得知,當然不知道當初盜六和盜七爲何降級,若是知道盜六和盜七是栽在炎角人手上的話,他打死都不會過來!
蘇勒,你他瑪害我!
盜十一想着,若是自己此次能活着出去,肯定将蘇勒和他身邊的人全殺了。可惜,甘切沒想要放過他。
甘切已經從邵玄口中得知,沙漠上那些傀儡都是完全失去生命的死物,沒有自主意識,而自己部落剩下的人全都被做成傀儡,也就是說,如今真正算得上活着的,隻有他一個。
但實際上,從某種程度上說,甘切自己也無法将旱部落延續,他已經不能算一個正常的人。如果不是邵玄将他帶過來,他的下場可想而知,不管邵玄起初的目的爲何,但邵玄讓他活過來是真的。他也恨雨部落,但相比之下,他更恨沙漠岩陵城的那些将他的同胞做成傀儡的人,那是仇人。
悲戚與憤怒之下,眼前這個想要将自己帶回岩陵交到那些仇人手上的盜十一,也越發可惡。
這次可沒有邵玄進來打岔,暴漲的怒氣讓甘切體内的力量開始躁動,那雙赤紅的眼睛中,泛着兇暴的光,好似有血液在沸騰,就要沖撞開着擋在前面的壁壘般。
一股悲憤慘烈的氣息透體而出,澎湃奔騰。
長嘯驟然響起,密室内的空氣翻卷着,仿佛掀起了一陣飓風。
被按在甘切面前的盜十一感受最爲強烈,他全身的肉都被吹得連連顫動,心中更是駭然。
這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喉嚨和肺部能夠發出的聲音,鼻孔之中噴出的氣流震蕩形成的聲響,與口中的吼叫疊合在一起,好似夜行兇獸在山林中的咆哮。
整個密室都在震動,不僅是密室,整個炎河堡都在震動。
一聲停歇,第二聲長嘯接踵而至。
一股更爲兇橫的氣勢從甘切身上爆出,以甘切爲中心,朝周圍噴湧。
這第二聲比第一聲更響亮,連連攀升的力量,化爲咆哮的震蕩,地上、天花闆,等等地方的灰塵,都被這一聲聲震動拉扯出來,随着空中震蕩的氣流上下翻飛。
聲音從炎河堡傳出,隻是,因爲一些狹窄的通風口和炎河堡内聲音回蕩疊加的原因,傳出的聲音帶着莫名的詭異感,夜裏聽得人背後升起一股股寒氣。
不少人從夢中驚醒。
很多遠行者本就警惕,這樣的聲響更是讓他們直接從獸皮墊子上翻坐起來,抽出各自的武器就往外瞧。
外面什麽都沒有,除了受驚吓而接連走出去看情況的人。
“怎麽回事?進兇獸了?”
“沒聽到炎角人預警啊,上次有兇獸過來他們都吹哨了。”
“說不定炎角人忘了吹哨?還是說他們不想吹哨?”陰謀論者開始思維發散腦洞大開,琢磨着各種可能性。
附近樹林子裏的鳥,驚叫着朝遠處飛去,也不管夜裏它們混亂的方向感。
這些更讓人心中增添一絲不安。
咆哮聲一連響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瘆人,有人猜測,肯定是炎角在裏面偷偷養了一隻鎮守炎河堡的兇獸,隻是平日裏大家不知道,這次不知因什麽事情爆出來而已,說不定就是爲了防備那些想要潛入炎河堡的人。
咆哮讓一些人歇了進堡一探究竟的心思,但也讓一些人心癢難耐,比如長樂的人。
前不久離開炎河堡出去玩了一圈,見識了不同部落的風土人情,還去觀望了一些部落火種融合,隻是在他們看來,那些部落太窮了,他們都沒有出手的心思,最後一合計,又跑回炎河交易區。這次回來過了幾日,他們閑不住,本打算再離開的,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好想進去看看。”無和說道。
“你不怕再被炎角人抓到?”無和身側的一人不同意。上次的經曆太過深刻,他可不想再經曆一次。
幾人中,有人贊同有人反對,最後,無和連夜跑到易司那裏詢問。以前吃過虧,這次他想認真聽聽易司的意見。
易司因爲晚上炎河堡那邊怪異的三聲咆哮吓醒,現在那邊消停了,他剛睡着,又被無和喊醒,還打着哈欠,一聽無和的話,易司哈欠都不顧上了,“你想找死就去,别說跟我認識,别拖累我!”
一聽易司這話,無和就急了,“怎麽,你的意思是那裏面很危險,有去無回?”
“以你的實力,肯定有去無回。”易司肯定道。
見無和不信,易司指了指還縮在牆角一臉警惕,背後的刺都沒收回的青蛩,“看到沒?”
“……吓成這樣?那炎河堡裏面的,到底是人是獸?”無和還是好奇。長樂的人天生好奇,改不了的天性。
“我不管,我隻知道進去會死的很慘。要去你就去。”易司不想再跟他們廢話,讓青蛩将人趕離,看着炎河堡的方向低語,“這炎角人越發讓人不解了,到底是什麽呢?”
夜晚的騷動平息下來之後,征羅将堡内幾處重要的守衛人員叫過去,狠狠訓斥了一番。這時候,那些守衛們才知道,原來有人悄悄潛入了炎河堡。
之前不跟太多人說,主要是爲了更好地布局,需要保密,同時,征羅還有一個想法,他想以這件事敲打一下又開始自我膨脹的炎角衆人。
現在的很多炎角人,更像是暴發戶而非真正的延續了數千上萬年的強者,炎角的先祖們就算自傲,也不是這樣的。心态不對,但如今炎角衆人的心态不是短短幾年能調整好的,警鍾不能停,一停就松懈。
地下密室裏,各種毒氣,暗器到處都是,臨死一拼,盜十一也是用盡了辦法,可惜,他還是沒能從甘切手中溜走。
邵玄第二天進去的時候,甘切正站在那裏發呆,手上還有血,雙眼沒有焦距,渾身像是被凍住一般。邵玄對此也不奇怪了,他這樣不是第一次。又看了看地上盜十一的屍體,還算完整。
昨晚上甘切的情緒來得洶湧,卻并不如邵玄所預想的那般激烈,當真奇怪。
若是有人知道邵玄的想法,肯定會反駁,昨天這人就跟兇獸般咆哮了,整個炎河堡都震動,叫聲都傳出了炎河堡,交易區的人都被吓醒了,這還不算激烈?
但真正聯系到甘切的遭遇,這般也确實不算激烈,這也是昨天晚上邵玄沒有阻止他的原因。甘切的情緒變化有些怪。
密室内,安靜站着的人,面上十分平靜,好像昨晚上發瘋咆哮的人不是他一般,冷靜得吓人。
“很奇怪。”甘切說道。
“哪裏奇怪?”邵玄問。
“我,并不覺得,太悲傷,憤怒。”
甘切的表述不太利索,好在重要的幾個詞說清楚了,邵玄也聽明白。甘切這是意識到他自己的情緒沒有那麽激烈,悲與恨的情緒有,卻并不強,這不正常。咆哮聲是很兇,卻不同于情緒激烈之後的歇斯底裏,而且,他冷靜下來得太快了。
邵玄還以爲甘切本來就比較冷心冷情,沒想到,并非如此。
邵玄沒有回答。他知道甘切并不蠢,蘇醒之後,甘切的思維已經逐步趨于正常,當年旱部落巫在絕境中挑選的人,想必也不會是蠢人,除了實力之外,頭腦也是巫參考人選的一部分,大多部落的巫都是這樣的心态,隻選對的,最适合的。
關于甘切的現狀,他自己可能已經找到答案,所以無需邵玄多說。
“你一晚沒睡?”邵玄問。這人睜着眼站了一晚上,睡覺也應該是站着睡?真當僵屍啊?
“睡?不,我已經,不需要睡了。”甘切一字一句,緩緩說着,頓了頓又道,“睡夠了。”
其實不是睡夠了,而是甘切真的不需要如尋常人那般睡覺。睡眠本就是身體的一個周期性的調節,可甘切不需要,他的身體,已經不再是尋常人的身體,不需要這種調節。就如他将盜十一逼得不得不減速的時候,他自己也沒有喘息,沒有覺得疲勞,因爲遠沒達到身體力竭的程度。
“你現在如何打算?去沙漠?”邵玄問。
“不。”甘切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從昨日盜十一的話中,甘切就知道光憑他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與沙漠霸主岩陵抗衡的,能将他的族人變成傀儡,可見能力極強。
若是正常的旱部落人,可能會沖動之下跑去沙漠,可甘切卻冷靜地分析了各種利弊,做出了如今最适合他自己的選擇。
還有個原因。他對如今的世界不了解,多少年過去,一切似乎都變了,他需要時間适應。
沒有人再記得當年曾有一個名叫“旱”的部落,若是他沒有醒來,恐怕連圖騰都消失了。
“我想留在這裏。”甘切說道。
“行。”邵玄沒有說太多條件,以甘切如今的智商,他應該知道要留在這裏,該做些什麽。
“你想住哪裏?”邵玄問。
“就這裏。”
甘切看了看這間密室,視線停留在已經碎裂的大木盒那裏,指了指那邊,問邵玄,“那個還有?”
“可以,我讓人再做一個。”
“幹木頭。”
“用曬幹的木頭?行,我們這邊造船有曬幹的木頭,也夠結實。”
“我想,看看外面。”甘切還是用他不多的話語盡量表達出他的意思。
邵玄看了看甘切滿身的暗器,“不用先拔了?”
“不用。”他現在就想看看外面。
“那行,我帶你出去。”
邵玄領着甘切離開密室,從地下通道上去。
炎河堡裏的人雖然已經被告知有這麽一個怪人,但第一眼見到還是震撼無比,那一身偏青色的皮膚也就算了,可是,那渾身的尖刀和一些地方翻起的皮肉,還有各處明顯切割的深可見骨的痕迹,要是一般人早死了。可是這個人,連一滴血都沒有流,仿佛身上的一切傷口、利器都不存在一般,僵着一張臉跟着邵玄走。
邵玄沒有将他帶出去,而是将他帶到炎河樓。
“再上去就是炎河樓的樓頂了,不過,我覺得在這裏就好。”邵玄說道。
甘切站在這裏,能夠看到交易區的全貌,還有遠處的山和樹林。
一切都變了,那些房屋,人們的服飾,與他記憶深處曾經見過的一些景象截然不同,像是一個新的世界。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
太陽高挂,從窗口照進來。
甘切将手伸出去,觸及陽光照到的地方,過了會兒又收回來。有些熱,遠高出體溫的灼熱,像是被燒一般。
“果然,不喜歡。”甘切喃喃道。
圖騰中包含太陽的部落,怎麽會不喜歡太陽?
隻是,一切都變了,喜好,也變了而已。(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