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要去一個比較偏的小山村,說是那邊發現了石器時代的東西,已經有一批人過去了,現在這是第二批。
邵玄就聽着這位老同學從原始人的頭蓋骨說到石器用具再到岩石壁畫,還拿出幾張圖詳細解說,搞研究的人就這樣,鑽進去就難得拔出來,邵玄雖然不懂,但還是很給面子地聽聽。
紙上都是曾經的一些考古研究發現的岩畫圖,邵玄看了看,覺得還沒有自己上幼兒園的侄子侄女畫得好。
那些圖線條比較簡單,大緻能夠看出是一些人拿着工具狩獵的樣子,還有一些各類動物的畫,剩下的一些就不知道到底是啥了。
“這是畫的羊?不過這羊畫得也太大了。”邵玄指着一張圖道。
那張圖上畫的是長着長長的巨大彎角的羊,旁邊還有個人拿着弓箭,不過那比例就看着不怎麽正常了,人的頭才到羊背。後面幾張圖也是,兔子的體型比例跟獅子似的,還有左邊那張騎馬的圖,馬尾巴畫得也太短了些。
當然,也不是每張圖的比例都是那樣,從不同的省市地區發現的不同時期的岩石壁畫風格也不一樣,後面就有一些比例畫得接近現實的,圖上還能看到一群人帶着狗狩獵。
再往後翻,是幾張彩印圖,看得更清晰。
“呵,這張畫更誇張,這鹿角也太大了,還有這人,剛才那圖裏的人才到羊背,這幅圖上的人竟然隻比鹿腿高那麽一點……還有右下角那裏是什麽,八條腿的鳄魚?”邵玄對原始人的畫風實在欣賞不來。
“原始人類在這方面未必很注重。”石麒解釋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原始人類繪畫的時候在比例方面并沒有‘寫實’,而是采用了誇張的手法?”邵玄問。
“應該吧,”石麒抓抓頭:“畢竟那個時期的人類在審美上并不講究,可能純粹是一種象征意義,就像曾經一位研究者在研究某處岩畫的時候推測,那時候的人類在洞壁上或者岩石上畫上這些關于狩獵的畫,可能隻是在部落狩獵前讓狩獵的戰士們去看一看,心裏有個譜,也或許還有一些我們并不知道的儀式。尤其是那些由‘巫’畫的岩畫。”
“巫啊……”邵玄腦補出一個着裝十分另類的老神棍形象。
“哎,你那什麽表情,我跟你說,‘巫’在那個時候的人類群落裏面的地位未必會低,相反,可能會相當高。”
“知道,神棍嘛。”邵玄點頭。
石麒擺擺手指,拿過來一個文件夾,那裏面有一些掃描的圖畫複印件,指着上面的一些圖畫和文字對邵玄說道:“如果說圖騰意識表現的是人對自然的拟人化,表現的是自身的集體統一性,那麽,巫術觀念則表現的是人的拟自然化,‘巫師’這個職業其實早在石器時代就出現了……”
石麒在那裏自顧自說着關于“巫”這個職業的從古到今的研究進展,專業詞彙連甩還引經據典,聽得邵玄腦仁疼。
邵玄對于這方面的了解并不多,也不感興趣,要不是有這麽個學考古的老鄉兼老同學,邵玄壓根不會去知道那些,以前聽人說考古就直接想到那些價值不菲的古董,但石麒的研究方向實在比古董還古董,古老得沒多少人感興趣。前些天還聽廣播裏在讨論到底是‘達爾文物種進化學說’正确呢,還是‘外星人創造物種假設’正确?邵玄也就閑着沒事碰到了聽聽,聽完就放那兒了,不會再琢磨。
相反,邵玄知道這位發小對于古人類很感興趣,當年中學時候就經常跟人讨論近現代史上那些發掘出來卻神秘失蹤的數起古人類遺骨事件。
“說專業的你也不懂,講點簡單的吧。喏!”石麒用手指點了點一張圖,指向圖上某處:“‘巫’在蔔辭和金文中都有提到,不過是這樣的。”
邵玄看着石麒指着的地方,那是一個符号,看上去像是兩個‘工’字縱橫交錯而成。
“在出土的一些古老的陶器蚌雕人頭像上都有出現過這種雙工字符号。說起來,巫也涉及到了狩獵、祈禱、救護等方面,從某個角度來說,‘巫’可以算是那時候的科學家。不過這些都是推測,就算是古時候的一些記載,也未必是真,畢竟那時候的人都愛誇大,不是有句話麽,‘曆史永遠沒有真相’,考古也不過是挖掘出一些邊邊角角,至于真實情況怎樣,誰知道呢。”
“這次發現的洞也跟‘巫’有關,就是你最後看到的那幾張圖,第一批過去的人傳回來的岩畫,那個石洞裏也發現了雙工字符号,所以推測可能是某位‘巫’的穴居之處。上個月那村所在的地方發生過短時地震,大概也因爲這樣,才讓那個洞穴暴露出來,以前都沒聽人說過。”
說到這裏,石麒合上文件夾,小心看了看周圍,見導師和其他師兄弟都沒注意這邊,便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邵玄道:“聽說最先發現那個洞的是個小孩,而且,據那邊一個師弟傳來的消息所說,發現洞穴的小孩看到了自家院牆的石頭裏爬出來一個奇怪的西瓜大的蟲子,小孩膽肥,便跟着那蟲子走,最後那蟲子消失在洞穴處,小孩又回去告訴了大人,這樣才發現洞穴的。”
“西瓜大的蟲子?”邵玄覺得荒謬,任誰第一次聽這個都會覺得太假,“那小孩撒謊了?”
石麒搖搖頭,“更奇怪的是,據第一批過去的人說,那邊用來建造院牆的石頭裏有古生物的化石。”說道這裏,石麒頓了頓,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繼續道:“發現洞穴的小孩指給人看的那個冒出西瓜大蟲子的石頭裏,就有古生物的化石,不過并不完全,隻是殘缺的一部分,但是,根據專業人士的推測,如果那個生物還活着,确實可能有西瓜那麽大,而且,長得跟那小孩描述的也差不遠。”
“……聽着挺玄乎,不過,隻有那小孩看到,别人就沒見到有蟲子從自家牆上爬出來嗎?”邵玄有點感興趣了。
石麒搖搖頭,“不知道,等過去了再問問,反正快到了。”
一行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中午十一點,邵玄跟着石麒他們吃了頓簡單的午飯,又回到客車上。
石麒他們已經迫不及待了,吃完也沒休息,打算即可開工。
這裏要注意的事項石麒早就跟邵玄說過了,哪些東西不能碰,哪裏不能去,有事找誰等邵玄心裏都有譜。
“等今兒完工了我跟你說。你自己先逛逛吧,這地方風景不錯,青山藍天碧水的,在霧霾城市呆久了出來洗洗肺。”
說着石麒就拿着工具等跟着他導師走了。那邊邵玄不能跟過去,也沒多大興趣跟過去。
車裏隻剩下邵玄一個人,車門車窗一關就相當安靜了。這幾天邵玄沒睡好覺,路上光去聽石麒講述了,現在靜下來就有了睡意。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多了,邵玄正打算出去走走,就見穿着工作服的石麒過來了,上車拿一份文件,拿了之後還得趕過去那邊繼續動工。
不過,在下車之前,石麒從兜裏掏出一個雞蛋大的石頭扔給邵玄:“洞裏撿的,看别人沒多在意就拿過來了,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古董’不能給你,這石頭好歹也是那洞裏的,看着還挺光滑,大概是誰扔那兒的,給你留個紀念。”
這石頭就在洞口附近,離洞穴核心的地方還有些距離,石質和其他發掘出來的物品也明顯不同,更沒有任何标記,所以第一批過來的人将重點都放在那些石器時代的“古董”和岩畫上,沒誰在意洞口附近的這塊石頭,石麒當時瞧着好玩,順手撿了放兜裏。
接過扔來的石頭,邵玄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手感和其他石頭沒什麽不同的,呈墨綠色,雞蛋狀,表面還算光滑,像是刻意打磨過的,看着也沒什麽古意,就算不是什麽“古董”,拿着玩也不錯,當裝飾品。
邵玄也沒在意,拿在手裏玩了會兒,總感覺這石頭捂不熱似的,握手心裏十來分鍾了,還是涼飕飕的,想了想,邵玄拿出打火機,用火燒了燒石頭,按理說,接觸火焰的那地方應該會燙手才對,但事實卻是,燒過之後依然如之前那樣涼涼的。
掃了眼周圍,邵玄拿過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墊了張紙,打算用刀刮一點石頭上的碎末拿去考古車那邊讓人幫忙檢驗一下。然而,邵玄拿着刀對着石頭刮了刮,石頭上卻一點痕迹沒有,用刀尖鑽也鑽不出半點痕迹。
火燒不熱,刀劃不傷……真是塊奇怪的石頭。
邵玄拿着石頭下車,打算待會兒讓石麒再仔細看看。
車停的地方離村子已經很近了,隻是前面的路不好走而已。
村子裏的村民有的去幹活了,閑一點的則去新發現的洞穴那邊看熱鬧,因此,邵玄進村的時候隻看見三兩個人走動。
村子外圍有兩米來高的石土牆,聽說是幾十年前建起來防野獸的,石頭來自于山裏,不過近些年周圍沒見到什麽大型野獸了,也沒誰再去在意這些石牆。
一眼望去,能看到石土牆上大塊大塊的石頭,年代已久,帶着些蕭瑟感。
邵玄手裏玩着石頭,眼睛盯着那些石頭。聽說這些石土牆上的石頭被發現有古生物化石,邵玄想起了石麒說的那個“西瓜大的蟲子”事件。
正打算移開視線,邵玄突然發現石牆上出現了一截像蛇似的東西,還在蠕動,水缸粗細,鱗狀花紋泛着冷光,隔着數米遠卻讓邵玄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涼意,驚得邵玄差點跳起來。隻是邵玄眨眼再看的時候,卻有發現什麽都沒有,石土牆依然是那個殘破的久經風吹日曬雨淋的石土牆。
幻覺?
邵玄看向石土牆的其他地方,然後,視線落在石土牆的一處缺口那裏,那邊有一塊大石頭,是在那處石土牆倒塌之後留下的,小點的被村民撿回去建造自家圍牆了,大的則留在這裏。而此刻,邵玄就看到那個石頭上冒出一個青綠色的小苗,小苗迅速抽葉長高,同時數條藤蔓也向四周伸展開來。原本三米多長的缺口卻在眨眼間被那些藤蔓和枝葉遮擋,鼻間似乎還彌漫着一股屬于植物的清香。
邵玄後退幾步,深呼吸,再定神看過去的時候,卻發現藤蔓枝條都消失了,石土牆依舊,地上是那塊光秃秃的大石頭。
察覺到手裏有些異動,邵玄垂眼看向拿着石頭的手。
原本火燒不熱刀劃不傷的石頭,頃刻間風化成沙,從邵玄的指縫中掉落。
當最後一粒沙落下時,邵玄視野裏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