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船乘風破浪,在墨海上劃出一條長長白色水痕。
鬼獄海水隻是妖力滲透污染,才看着深沉如墨,海水本身卻幹淨透徹。
法劍峰峰主玄衍站在船頭,看着無盡墨海,頗有感觸。
玄衍身材高大,一頭花白長發挽着高高道髻,頭上還帶着代表持戒的法劍靈仙冠。站在船頭,雖然道衣飄拂,卻有種巍然不動如山的氣勢。
玄衍對身旁的玄通感慨的說:“我大概有兩百年沒有走這麽遠了……”
玄通是雷劍峰長老,身材瘦小,站在玄衍身邊大概隻到他的肩膀。他身上的紫色道衣也皺皺巴巴,看起來略有點邋遢。
“你是法劍峰峰主,執掌宗門法劍,自然不能遠離懸劍島……”
玄衍嘴角撇着,綠豆般小眼睛都是譏諷之色,“這件小事,原本也用不到你出馬的。是你自己非要過來!”
鬼獄島靈珠道院外門弟子,一起聯名控告高正陽亂用職權,随意濫殺無辜,在道院肆意妄爲,整座靈珠城百萬居民都被折騰的民不聊生。
這些外門弟子想請宗門約束高正陽,最好把他調離鬼獄島。
這樣的控訴信,自然是不值一提。法劍殿接到後,也并沒在意。但是,有人收了白煥好處,這封信就被傳到了法劍峰峰主手裏。
法劍峰,專門負責對内維持宗門法規。峰主玄衍,也是出了名的強硬而刻闆,不通人情。
要是被玄衍抓住問題,不死都要脫層皮。宗門上下對于玄衍都是既畏懼又厭惡。
玄衍能坐穩法劍峰主的位置,自然有他的本事。一般來說,他也不會管高正陽這種小事。
但是,手下人和他說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高正陽手裏有一件十一階神器風雷旗!
十一階的神器,心劍宗都沒有幾件。
高正陽一個絕劍峰長老,什麽職權都沒有,憑什麽擁有風雷旗?
玄衍也聽說了,高正陽的風雷旗是從風雷宗搶來的。
風雷宗憑什麽怕高正陽一個九階?還不是因爲畏懼心劍宗。
玄衍覺得事情很簡單,風雷旗就是屬于宗門神器。高正陽無德無能,沒資格擁有風雷旗。
爲此,玄衍願意不遠萬裏跑去找高正陽處理此事。
正常來說,是要讓高正陽回到宗門受審。但高正陽回到宗門,上下的人都盯着,玄衍也不敢說能一定搶到風雷旗。
他親自去鬼獄島拿回風雷旗,這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玄衍也不是莽撞的人,他事前還做了種種調查。
确認高正陽并沒有任何靠山。絕劍峰的元靈長老,也和高正陽沒有多密切往來。
調查裏提到了一件事,說高正陽在鬼獄海上擊殺了吞海妖鲸。
對于這個記載,玄衍一直是持懷疑态度。
吞海妖鲸十階大妖,哪有那麽好殺,還一劍殺死,更是做夢。
這件事隻有玄果師徒在一旁目睹,玄衍厭惡玄果,隻是側面找人問了一下。所有說法都很相似,卻沒什麽實際價值。
高正陽才入門多久,就算煉成了一柄上好劍器,也不足以讓他擊殺吞海妖鲸。
玄衍覺得這件事很蹊跷,應該和器靈天一的死有很大關系。
器靈天一被高正陽所殺,按照高正陽的說法,器靈天一私自煉制神器,蓄謀不軌。
高正陽還交出了一件弱水劍。這柄十階劍器,在宗門内引發了大亂。大家爲了搶弱水劍,都撕破臉了。
現在看來,器靈天一很可能還煉制了其他神器,就在高正陽手裏。
玄衍一想到這些就心裏發熱,這個高正陽可是寶藏。如果對方不識趣,說不得隻能執行宗法,滅掉此人。
玄衍并不擔心高正陽反抗,一個區區九階,在元嬰面前耍不出任何花樣。
心劍宗建立宗門幾千年,宗門高層越來越多,組織内耗嚴重。
高正陽的事情,也不知怎麽就傳了出去。名劍峰玄通長老,聽到了消息,說什麽也要和玄衍一起通行。
玄通雖然是玄字輩的,年紀卻比玄衍要大幾百歲。作爲一位元嬰級長老,他也擁有着極大影響力,資格也足夠老。
玄衍雖然是法劍峰峰主,卻也奈何不了玄通。
心劍宗雖是大宗門,元嬰級強者卻不多。每個元嬰級強者,幾乎都是超然物外。隻有犯了了不可饒恕的重罪,才會被宗門嚴懲。
一般情況下,宗門法規對于元嬰強者幾乎沒有約束力。
玄通就是當面譏諷玄衍,玄衍也隻能當做聽不到。
玄衍冷笑說:“玄通師兄,我出來到沒什麽,就是你一把年紀,别出來遇到個好歹,那才糟糕。”
“我今年才一千一百歲,距離死還早着呢,不牢師弟操心。”
玄通毫不客氣的說:“到是師弟一身修爲還淺,鬼獄海妖獸縱橫,你還是小心一些。要是沒了你這個宗門棟梁,宗門損失就太大了。”
玄衍冷着臉,這玄通說話難聽,再說下去就要罵架了,那卻又沒有必要。
兩個人就這麽默默對峙,氣氛冷硬。
玄石遠遠躲在一旁,也覺得壓抑的喘不過氣。他雖然也是玄字輩,和這兩位差的就太遠了。
要不是他熟悉鬼獄海域,熟悉鬼獄島,這次也輪不到他來領隊。
“前面有情況……”
正和玄衍置氣的玄通,小眼睛卻特别銳利,遠遠就看到一排巨浪席卷而至。
巨船禦水而行,到不怕巨浪。隻是看那巨浪聲勢,卻很不一般。
玄衍也早發現不對,他飛天而起,看到前方卷起的重重巨浪,足有一百多丈高。更可怕的是,巨浪中蘊藏的恐怖元力。
“這是戰鬥餘波?”玄通年紀也沒白活,很看就發現不對,幹瘦的老臉也露出幾分緊張。
幾百丈幾千丈的巨浪,對于巨船都沒多少影響。關鍵是洶湧而至的巨浪,明顯是被強大元力推動起來的。
從元力的狀态來看,海浪中的元力已經衰減到極低。這一波的巨浪,應該是起源自數十萬裏之外。
海水何等沉重,元力進入海水會迅速衰減。數十萬裏外的元力沖擊,一直傳遞到這裏,還有如此威勢。
可想而知,元力爆發的中心有多恐怖!
玄通和玄衍都是元嬰級強者,對于力量有着精妙判斷。兩人雖然無法精準逆推出元力中心的力量,卻也能做出大概估計。
這個大概估計,讓兩個元嬰心情異常沉重。
用他們自身力量做對比,他們立即就能得出一個讓他們絕望的判斷:元力中心爆發那股力量,超過他們個人力量幾十倍。
究竟是何等強大妖獸,有如此神通!
心劍宗這兩位元嬰強者,都認爲動手的一定是強大妖獸。也許是元神級妖獸。
唯有妖獸,才有如此渾厚無匹的力量。人族修者,就算是元神強者,也不會這般誇張。
發現鬼獄海域有這般恐怖妖獸,兩個元嬰新心情也特别沉重。如果不幸遇到這隻妖獸,隻怕是想逃都有點難。
玄通和玄衍也無心在争吵,兩人都緊張的扥打量四方,生怕那隻恐怖妖獸突然冒出來。
巨浪滾滾而至,把巨船高高托起。駕馭巨船的船夫等,都發出連聲驚呼。這等規模的海浪,絕不是自然形成。
玄石修爲遠不及玄通玄衍,他湊過來請示,要不要先停船避讓。
“避讓個屁,對方遠在數十萬裏之外,而且,那一戰應該是兩三個月前的事情……”
玄通不耐的說:“你就不要胡思亂想,帶着船好好航行。有事我們自會找你。”
玄石被訓斥的灰頭土臉,他脾氣也臭,當即轉身離開,再不和玄通說話。
“沒什麽本事,脾氣卻不小。”
玄通也看不上玄石,嘴裏很不客氣的罵:“怪不得讓他一直待在鬼獄島,都是有原因的。”
他想了下對玄衍說:“要不這次還把玄石留在鬼獄島當主持。”
玄衍看了的眼玄通,神色有些陰沉的說:“你現在就把高正陽安排好了?”
“有什麽好安排的?”
玄通說:“他要是聽話,就帶他回懸劍島。不聽話,就把他埋在鬼獄島。”
“你個老鬼,對自家人也喊打喊殺!”玄衍不屑的罵了一句。
“他算什麽自己人,無依無靠,甚至連師父都沒有。”
玄通毫不在意的:“這樣的人要沒有自知之明,就不配活着。”
玄衍淡然說:“我身爲法劍峰峰主,不會讓你亂來的。”
“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可笑。”
玄通說:“我們打個商量,風雷旗可以給你,但高正陽身上其他的東西都歸我。”
“你是認真的?”
玄衍有點不敢相信,貪婪又陰險的玄通,怎麽會這麽好說話。
“我不喜歡開無聊玩笑。”
玄通說:“高正陽身上有一柄極品劍器,此外,應該還有器靈天一留下的好東西。也許,還有一兩件神器。這個生意,我不一定陪。”
玄通認真的對玄衍說:“總之,我們說定了,就不能後悔。我就是在高正陽身上拿到十件神器,你也不能眼饞。”
“十件神器,你到是敢想。”
玄衍沉吟了一下,覺得他穩賺不賠。
風雷旗可是十一階神器,高正陽也是仗着宗門威名才能搶到。高正陽身上不可能有更好的神器。
要知道,器靈天一也不過是十階。天一要是是能煉制出十一階神器,那才是笑話。
玄通老臉上也露出微笑,玄衍是法劍峰峰主,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處置高正陽。他就沒有這個資格。
除非真的和玄衍翻臉,否則隻能看着玄衍拿到風雷旗。
玄通原本還不服氣,想仗着資格老硬争一争。剛才那片巨浪,卻讓玄通一下清醒了。
鬼獄海不是宗門,鬼獄海有各強大妖獸,危機四伏。他和玄衍在這争執沖突,可不太明智。
權衡一番,玄通決定主動退一步。拿不到風雷旗,能拿到一柄極品劍器也是好的。
玄通是名劍峰長老,他知道名劍峰有個親傳弟子真芳,最近一段時間異常強勢,風頭正勁。
真芳原本修爲平平,遠不及真秀。現在卻成了真字輩第一人。
玄通原本不會在意這等小事,就算是真字輩第一人,又算的了什麽。這等虛名,對于修者意義不大。
漫長的修道長路,隻有一直堅持前行者,才值得尊重。
玄通注意真芳,也是聽到一個傳聞,真芳被高正陽睡過了。現在很多人都認爲是高正陽提攜了真芳,真芳才有現在的地位。
對此,玄通原本是不以爲然。但綜合高正陽相關的消息,就會發現這個人很神奇。
玄通現在甯願相信高正陽是真神奇,那他身上一定有很多的秘密。也許,他能在高正陽身上發一筆橫财!
帶着這樣的期望,玄通突然覺得巨船的速度太慢了。
玄衍也差不多是同樣感覺,他時間寶貴,隻想盡快拿到風雷旗返回宗門。
兩個長老很着急,但他們也不敢離開巨船。在鬼獄海上禦劍飛行,是無處休息的。這裏遍地都是妖獸,劍氣蕩漾,很容易引來強大妖獸。
巨船上還有定星盤等法器,可以精準鎖定鬼獄島。禦劍飛行就不好說了。
茫茫大海上,海面上沒有任何坐标。小型定位法器又極容易被妖力幹擾。總而言之,坐船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巨船航行了十餘天,終于到來鬼獄島。
玄衍和玄通雖然急着見到高正陽,卻自恃身份,不願意輕佻的禦劍入島。
反正他們都到了,不差這一天兩天的功夫。
玄衍和玄通下船後,卻沒看到高正陽,隻有一群外門弟子在那賠笑應迎接。
爲首是叫白煥,正是組織人聯名告狀的家夥。
老實說,玄衍和玄通都不喜歡白煥這種人。背地裏告頂頭上司,要是人人這樣,宗門不亂套了。
不過,這一次卻要安撫白煥。這人現在還很有用。
玄通目光掃過衆人卻沒看到高正陽,他不耐的問:“玄陽何在?”
“主持正在午睡。”白煥小心翼翼的說。
玄衍臉色也冷下來,“宗門尊長駕臨,他不遠迎,是什麽意思?”
“小的已經禀告過了,主持爲什麽不來,小的卻不知道。”
白煥被玄衍掃了一眼,額頭汗就冒出來了。這個玄衍,眼神太淩厲了。站在對方身邊,他覺得快喘不過氣了。
他隻能竭力控制自己緊張情緒,盡量表現的謙卑老實。
當着玄衍和玄通的面,白煥可不敢亂告狀。
玄衍一拂袖說:“帶我去見玄陽。”
“是。”
白煥不敢多說話,急忙揮手示意,讓兩旁人閃開道路,也讓周圍吹笙彈琴的都趕緊停下。很明顯,玄衍和玄通都不喜歡這種東西。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這兩位對于高正陽可是很有看法。毫無疑問,高正陽要倒黴了。’
白煥按住心中的興奮,低頭弓腰在前面引路。
靈珠道院距離海邊還有一段距離,白煥也是施展禦風術,帶着玄通、玄衍、玄石三人先一步到了靈珠道院祖師殿。
進了祖師殿,玄衍和玄通這等大人物也不敢失禮,照着規矩先給祖師神像上香叩拜。
完成這一套儀式,玄衍和玄通才到了側殿,進門就看到白靈躺在長塌上,翹着二郎腿哼着小調。
看到一群人沖進來,白靈也吓了一跳。
白靈急忙起身下地,她不耐的對白煥說:“主持正在休息,你帶人進來幹什麽,還不快退下。”
高正陽很少露面管事,都是白靈在發号施令。幾個月下來,白靈也習慣了高高在上。呼喝起白煥來,毫不客氣。
當着玄衍玄通等大人物的面被個小女孩訓斥,白煥臉色也很難看。但他也真不敢把白靈如何,隻能是一挺腰杆硬氣的說:“這是法劍峰峰主玄衍大人,這是名劍峰長老玄通大人,你快去通知主持前來迎接。”
白靈神色狐疑的看了眼玄通和玄衍,她不認識這兩人,隻覺得對方氣息森然,看起來就不像好人。
白靈一眼看到了躲在後面的玄石,眼睛一亮,“玄石,你又回來了?”
玄石也有點尴尬,白靈都是直接叫他名字,很沒禮貌。平常到沒什麽,現在卻有點丢臉。
他急忙對白靈揮手:“快去請你家主人出來。”
白靈見玄石神色緊張,這才意識到不對,急忙轉身跑回房間。
沒一會,就聽裏面傳來了高正陽懶洋洋的聲音:“原來是玄衍峰主和玄通長老駕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高正陽是這麽說,可他語氣卻全沒有一絲恭敬客氣。
他又說:“諸位來是有正事,請在祖師殿稍等。”
高正陽又對白煥說:“法劍殿主,去把所有殿主都召集到祖師殿。”
白煥猶豫了下,擡頭看了眼玄衍,等候他的吩咐。
玄衍擺擺手,示意白煥趕緊去别磨蹭。他此來是名正言順的問罪,人多人少無所謂。
可高正陽如此傲慢無禮,玄衍心裏也多了幾分怒意,決定待會要讓高正陽好好嘗點苦頭。
玄通好笑看着玄衍,“這小子到是夠狂的,有意思。”
玄石在一旁無奈搖頭,高正陽實在是太過狂妄無禮了。這一次,下場堪憂。
莊嚴的祖師殿内,玄衍高踞首座,玄通次之,玄石在玄通下手。
法劍殿主白煥等十位殿主,就隻能站在一旁,沒資格坐着。
大殿内沒人說話,氣氛冷硬如鐵。白煥等人明知是要對付高正陽,站在大殿裏卻瑟瑟發抖,心裏一個勁打鼓。
玄衍在那醞釀許久氣勢,高正陽卻遲遲不來,這更讓玄衍惱怒。
過了好半天,高正陽才慢悠悠走進祖師殿。
高正陽一到,湛藍道衣散發出溫潤光澤就讓陰沉大殿一亮。
坐在玄衍下手的玄通,看着高正陽身上的風雷劍衣,綠豆般的小眼睛一下熾熱起來。
玄衍也注意到風雷劍衣的神妙,心裏不禁一痛,這件好東西要歸玄通老鬼了。
他不想再和高正陽多說一句,直接一拍桌案,厲聲質問:“玄陽,你知罪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