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躺在地上的沙淨，緩緩的吐出一口白氣。有力的氣息，把落在他身上的樹枝、草葉全部吹飛。
然後，沙淨就看到了高正陽。他站在那裏，神色平靜，既沒有勝利後的得意，也沒有居高臨下的傲然。反倒是帶着幾分難以言說的惋惜。
沙淨并不擅長觀察别人的情緒，他也不在意别人的情緒。但不知怎麽的，他看懂了高正陽的惋惜，這讓他很不舒服，他甯願對手得意洋洋狂妄自大。
“你是在同情我？”沙淨瞪大三角眼睛，豎立的藍色眼眸透出一股怒意。他要是能站起來，絕對要一拳轟扁高正陽的臉。
高正陽微微搖頭，“并不是同情，隻有有些可惜。你要是在外面遇到我，還有幾分勝利的機會。”
沙淨想要說話，可一張嘴卻不由咳嗽起來，一連吐出幾口黑血，才不屑的道：“勝者爲王。輸了就是輸了，理由不重要。”
“過程同樣重要。”高正陽強調道：“若沒有你的臨陣突破，我也不能領悟核武拳。”
“這一式拳法原來叫核武拳。”
沙淨想了下道：“真是絕世拳法，死在此拳下，到也不丢臉。”
高正陽在沙淨身旁盤膝坐下，點頭贊同道：“的确是絕世拳法，能領悟出核武拳，我自己也很滿意。”
沙淨還沒見過這麽誇自己的，但偏偏他無法反駁。
“其實，你的拳法也很好。僅次于我。”高正陽又安慰道。
沙淨斜睨了眼高正陽，“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個頭大，但腦子絕對不傻。高正陽不去追殺其他人，卻跑來和他聊天，肯定有什麽目的。
“你要死了，你的拳法不就失傳了。”高正陽看着沙淨，很認真的道：“你何不把拳法傳給我，我能把拳法發揚光大，怎麽樣？”
“你真有趣、呵呵、咳咳……”
沙淨忍不住笑起來，他髒腑都碎了，笑的時候血和内髒碎片不住往出噴，那樣子狼狽又個慘烈。
“你覺得可能麽？”喘息了兩聲，沙淨反問道。
“爲什麽不可能？”
高正陽不以爲然，正色的說道：“事情很簡單，隻要你願意就行了。”
“把拳法傳給殺我的仇人，讓仇人更加強大，然後去殺我的同族……哈哈、咳咳……”
沙淨越說越好笑，他真的難以想象，高正陽這麽強的武者，居然會說出如此荒謬的請求。
“當拳法達到我們的境界，是智慧、精神、力量最完美的展現，超乎了種族、愛恨。”
高正陽說道：“你的拳法有你獨特的印記。這才是最重要的。要隻是想學這套拳法，隻要多殺幾個你的同族就行了。何必這麽費事。”
說着，高正陽比劃了一個出拳的姿勢，他的中指關節高高凸起。拳鋒前方，淡淡白氣化作出一個兇猛巨鲨。
沙淨三眼眼睛一定，死死的看着高正陽的拳頭。
這一招拳法已經是神形兼備，深得狂鲨斬浪拳的精髓。
九階強者雖然能學習别人武功，但像高正陽這樣的，一下就掌握了招式精髓，就太不正常了。
何況，狂鲨斬浪拳何等精妙繁複。當初沙淨在名師教導下，還是學了幾十年才真正掌握這套拳法。
高正陽的學習能力，讓沙淨感到恐懼。正如高正陽所說，要學這套拳法，他隻需要殺幾個虎鲨族高手，就足夠了。
有這種恐怖的武學天賦，無怪對方能領悟出那麽強橫的拳法。
如果說之前隻是胡扯，沙淨現在開始認真考慮起高正陽的建議。
高正陽擡頭看了眼周圍，“你的同伴好像把你抛棄了？”
魔爪他們都被吓破了膽，高正陽又在這，不敢過來也很正常。沙淨到是能夠理解他們。但這種被抛棄的味道并不好受。
沉默了下，沙淨說道：“狂鲨斬浪拳我可以教你。但有個條件。”
高正陽笑起來，“好啊，說來聽聽。”
“你不能再殺我的同族。”沙淨說道。
“隻要他們不來找我麻煩。”高正陽說道：“我就不會去找他們。”
沙淨盯着高正陽道：“那不行。”
“學不到拳法很可惜，但我不會答應這種條件。”
虎鲨族要是來兩個高手尋仇，高正陽覺得很難留手。他做不到的事，也不能随便許諾。
高正陽的拒絕，反而讓沙淨相信了他的誠意。
沙淨說道：“我知道怎麽離開小昆侖境，也知道龍宮的一些秘密。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這些都可以告訴你。”
高正陽輕歎口氣道：“這種讨價還價很沒意思。”
他也失去了學拳的興趣，站起身就要離開。
沙淨卻反而有些激動，一探手抓住高正陽的衣襟，“我有個妹妹沙舞，她一定會來找你報仇。請你手下留情，行麽？”
高正陽淡然的道：“我不學拳法了。但看在你的絕世拳法上，我可以饒她一次。”
沙淨得到許諾，眼睛中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低聲歎氣道：“我自負是英雄，沒想到臨死卻也不能免俗。”
“誰又不怕死呢？”高正陽想到自己死過一次的經曆，也有些怅然。
沙淨慢慢閉上三角眼睛，嘴裏說道：“找到旱龜族的龜山浩，他手裏的八尺鏡能讓你離開，龍宮遺址在蒼炎島下……”
他聲音越來越低，慢慢的連呼吸的停止了。強壯的淡藍色身軀，橫躺在泥沙中。冷硬的姿勢，顯示着死亡的冷酷。
沙淨也是絕頂高手，可惜，他的肉身力量畢竟是借助元氣修煉而成。在限制元氣的小昆侖境，從力量根基上就輸了。
拳法雖然高妙強絕，也改變不了敗亡的結局。
如果是在小昆侖境外面，高正陽就是在全盛狀态，也難說能穩勝沙淨。
高正陽遇到的九階強者中，沙淨的路子無疑是和他最相似的。拳法也是最高明的。和他相比也不遜色。
這也是高正陽看重沙淨的地方，他不想這種絕世拳法失傳。
可惜，沙淨自知要死，不免有些軟弱。高正陽雖能理解，卻并不喜歡這種姿态。
高正陽催發火鳳焚海掌，雄厚的火行元氣彙聚在指掌間，隻要一翻手就能把沙淨化作飛灰。
他正要出手時，卻突然生出感應。
就看到一點湛藍流光，從沙淨眉心中浮現出來。那湛藍流光組成的光團中，隐隐可見一個個細小的沙淨在揮拳練武。
這是沙淨最後神魂所凝煉的拳意，如果沒人吸收，其中拳意很快就會消散。
高正陽想了想，還是把光團抓在手裏。
狂鲨斬浪拳雖是絕頂拳法，但他還不放在眼裏。關鍵是沙淨對于拳法的領悟，那種貫通内外拳意，是獨一無二的智慧、精神、力量結晶。這才是最爲珍貴的。
光團一入手，就分解融入高正陽神宮。
沙淨在高正陽的神宮中顯出身形，開始修煉狂鲨斬浪拳。
這種用神魂凝煉的拳意，包含了所有的拳法奧義。
高正陽知道時間緊迫，凝神領悟着狂鲨斬浪拳的精義。
沙淨半透明的身影，接連演示了三遍拳法後，分解消散。
沙淨的拳意都消散了，但他展示出的一切都烙印在高正陽的神宮中。
狂鲨斬浪拳，比高正陽想象的要更複雜奧妙。
沙淨對于這套拳法的诠釋，則讓高正陽頗爲歎服。
拳法招式隻是其一，更高明的沙淨用拳法淬煉肉身的一些技巧、奧義，對高正陽頗有幫助。
種族上的差異，高正陽身體和沙淨區别極大。但一些道理是共通的。
高正陽在肉身上的淬煉，幾乎達到了極緻。他對于下一步走向何方，也有些迷茫。
沙淨的拳法，開拓了他的思路。讓他對于未來的道路，有了更清晰的想法。
狂鲨斬浪拳不是立即就能完全領悟的，高正陽研究了一會，決定還是先做正事。
旱龜族的龜山浩，高正陽對那個矮小旱龜族有些印象。隻是不知道這人是進出小昆侖的關鍵。
剛才一拳，那群鐵螃蟹戰士差不多都打死了，但衆多天階高手，卻沒死幾個。
那個龜山浩，跑的最快。高正陽當時惦記拳法，也沒空理會這群人。
現在麽，當然要先找龜山浩。
高正陽展開神識，感應着遠方的氣息。魔爪等人已經感應不到了。龜山浩也沒了氣息。
零散的幾個天階氣息，遍布四方。
高正陽随便找了個最強的氣息，腳下猛然發力，人如箭般飛射出去。
小昆侖境限制元氣，普通的天階不能飛行。但對高正陽來說，這些限制并不是問題。
他飛行并不依靠元氣推動，而是全憑肉身之力。
正因爲有着這樣的優勢，高正陽才沒急着追逐這群人。
和他相比，不會飛的海族們和烏龜差不多。跑的再快也跑不到哪去。
高正陽速度不斷提升，到了最後已經化作一道流光。
他飛行時激蕩起的曆嘯，在樹林上空激蕩，不斷向着四方擴散。
距離高正陽數百裏外的一條長河裏，幾個天階的海族正蜷縮在水下，盡力的收斂氣息。
“好像有什麽動靜……”
一個的背着巨大螺殼的海族，用神識和同伴交流道。
作爲海螺族，他們看着遲鈍，可都是天生的法師。神識極其敏銳。
另一個海螺族把軟軟的腦袋縮回螺殼，提醒道：“噓，不要說話。那家夥太兇殘了。我可不想變成海螺湯……”
“海螺湯……我們可是海螺人，媽的，不是海螺。”
同伴有些惱怒，反而探出了腦袋喊道。他的腦袋光秃秃沒毛，腦頂長着兩根軟軟的透明觸角，鼻子和嘴都很小，不仔細看幾乎看不清楚。
他探出腦袋，也是想用兩個觸角收取聲音。這兩根軟軟的觸角，不止能收取聲音，還能放大神識。是海螺族法師最重要的器官。
“聽聲音似乎像是天階飛行的破空嘯聲……”
海螺族旋轉着脖子，不斷調整着角度，試着收取更多的聲音。
另一個海螺族忍不住探出頭，罵道：“白癡、你就不能在殼裏老實待着。”
“你才白癡，在水裏能躲多久。魔爪他們很快就會運轉八尺鏡逃走。我們要不聽着點，很可能就會被扔下。”
這個海螺族也罵道：“這裏的水又淡又渾濁，我可不想一輩子待在這個爛水塘裏。”
“先活着再想别的行麽……”另一個海螺族也不甘示弱，用神識大罵起來。
兩個海螺族吵的正熱鬧，卻同時感應到了危機，急忙把腦袋和身體都縮入螺殼裏。
周圍渾濁的河水，猛然炸裂出億萬水滴。
無匹的拳力沖擊下，兩個海螺族身上加持的各種隐匿法術、護身法術，都被轟碎。
堅硬的海螺殼上升起一層層密集符文，抵抗着狂暴的拳力。但層層符文瞬間破碎，連海螺殼也一起炸裂。
正在念着法咒的兩條海螺人，被拳力震蕩的神識破碎，再發不出任何法術。
隻能在激蕩的拳力席卷下，沖天飛起。
天空上的高正陽長袖一拂，就卷着兩個軟乎乎一團的海螺人落在岸邊。
兩個海螺人在沙石河灘上滾了幾圈，半透明的身體沾了滿身泥沙。看起來不像海螺，反倒像兩條泥鳅。
“你們兩個叫什麽？”高正陽問道。
兩個海螺族本還躺在那裝死，聽到高正陽的聲音，也不敢再裝。
一個海螺族手捂着胸口和小腹，可憐巴巴的道：“我是女的，能給我件衣服麽……”
高正陽有些好笑，沒了海螺殼的兩個家夥，黏糊糊的一團，誰會有興趣看他們身體。
“别廢話，我問你們叫什麽？”
“我叫羅小花，他叫羅貴。”那個自稱是女的海螺族，扭扭捏捏的說道。
這兩個很有鄉土氣息的名字，更讓高正陽好笑。
“魔爪在哪？龜山浩在哪？”高正陽收斂笑容問道。
“我們真的不知道啊……”一旁的羅貴搶着說道。
他話音才落，高正陽手掌虛按，無形掌力如山壓落，羅貴就轟的爆碎成一團爛漿。
“不知道就沒必要活着了。”高正陽淡然說道。
剛才高正陽還在笑吟吟的，一反手就把人轟成爛漿，完全不給任何機會。
這種冷酷無情，把羅小花吓的渾身哆嗦，因爲緊張，她身體滲透出大量黏液，下面更是失禁，流出一灘奇異的液體。
她其實不叫羅小花，這麽說隻是爲了顯得愚蠢。但高正陽的無情手段，讓她認識到裝傻是沒用的。
“魔爪在哪？龜山浩在哪？”高正陽又對着羅小花問了一遍。
這兩個海螺看着搞笑，實際上都是八階法師。隻是在小昆侖境内，力量都被限制住。法術的威力也發揮不出來。
但這樣兩個法師，地位肯定很重要。這麽大一群海族，彼此之間肯定有聯系方式。
高正陽相信，這個羅小花一定知道什麽。不知道也沒事，直接殺掉就行了。
不論這兩個家夥看起來多好笑，都是來殺他的。隻是這一點，殺起來就完全不需要考慮。
“我、我能聯系他們……”羅小花哆哆嗦嗦的說道。
“那就快點聯系。”高正陽命令道。
“我、我、我立即就辦……”
羅小花不敢遲疑，從嘴裏吐出一顆黑色珠子，在那持印念咒，忙乎了一會，黑色珠子才閃耀起元氣光芒。
這個時候，羅小花突然說道：“我、我可以聯系他們，但您要饒我一命。”
“不然呢？”
“不然、我、我左右都是死，何必、”
“行了，聯系到了就饒了你。”
不等羅小花說完，高正陽就直接同意了。
羅小花卻有些不信，小聲說道：“那、您發個誓、”
高正陽有些不耐了，這家夥好磨叽。
羅小花也看出不對，急忙閉嘴，不敢再說了。她專心催發起黑色寶珠。
這顆寶珠是深海貝母所産，通過法術祭煉，可以跨越數十萬裏傳遞聲音和影像。
通過固定的法陣排列，傳話珠的共鳴可以用在任何地方。但離開海水，通話的距離就受到很多限制。
等了一會，傳話珠才猛然一亮，傳出一個有些陰沉的聲音：“羅珍，你在哪裏？”
一下被戳穿了假名，羅珍有些尴尬，但又不敢不搭話。
“少主，我們在一條河裏。您在哪，我們去找您彙合。”
羅珍是魔爪這一族的附庸，也算的魔爪的下屬，稱呼上也頗爲恭謹。
傳話珠那麽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我在一座山谷裏。你們先不要亂動。等我彙合了龜山浩，就去找你們。”
羅珍不知說什麽才好，有些爲難的看了眼高正陽。
高正陽臉色一沉，示意她繼續懇求。
羅珍不敢違抗，說道：“少主，我們很怕，河水裏妖獸也很多，還是讓我們過去幫你吧。”
“那好吧。你們快點過來，不要被高正陽發現了。”
傳話珠另一端的魔爪，臉上神色陰沉的說道：“我會打開傳話珠，引導你們。在這期間，我們就不要再說話了。”
魔爪說完，關閉了傳話珠。他目光轉動，總覺得有些不對。
羅珍這個母海螺膽子非常小，這會居然敢主動聯系他，也不怕暴露行蹤。這就有些不正常。
而且，還敢違反他的話，非要趕過來。更不正常。
沉吟了一下，魔爪揮手叫過一個侍衛，“你帶着傳話珠向西方走。”
等那侍衛離開，魔爪才對身旁的龜山浩道：“你的八尺鏡什麽時候能再次催發？”
“還需要三天才行。”龜山浩苦着臉說道。
“這麽久？”魔爪有些不高興，時間越長越危險。
“我這裏能追蹤那個女人，不如我們去抓住那個女人……”
龜山浩提議道：“這樣也能當做護身符，擋住高正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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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