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正坐在主席台下不遠的地方,聽完電話裏說完的話,南冥歪了歪腦袋,然後點了挂斷。
對面,萬科研還想再說什麽:“怎麽你怕……”
一句話沒說完,就已經嘟嘟嘟了。
南冥伸手輕輕敲着椅子的扶手,歪着腦袋,在沉思着。
南冥想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他怎麽敢?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萬科研爲什麽敢。
第一點,因爲學術腐敗和學術造假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太低了。
别說在國内了,就算是國外,因爲學術造假和腐敗而判刑的都屈指可數,隻有在涉及到實質的,大額的金錢時,才會被判刑。
很多時候,最嚴重的懲罰,也不過是内部處理,開除個無關緊要的内部職位,然後聲名受損罷了。
譬如大家都知道的,世界上第一隻克隆羊多莉,就是一起嚴重的成果侵占,盡管這起醜聞已經有了公論,但被稱爲“克隆羊之父”的蘇格蘭科學家伊恩·威爾默特卻已經名利雙收,被記載在了史冊上,多利羊真正的創造者基思·坎貝爾博士卻依然默默無聞。
第二點,或許懶神系已經是龐然大物,但是萬科研,是在體制内的。
有體制加身,他才不怕一個私企,不管這個私企有多大。
而現在,剽竊來的成果讓他名利雙收,等到一切澄清之後,又能如何?他名也有了,利也有了,該享受的也都享受了。
但是,能讓他如願嗎?
南冥冷笑了。
那一瞬間,坐在南冥身邊的梁建強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似乎有看不到摸不着的電場瞬間加壓到了連空氣都能被電離的地步。
他打了個寒顫:“怎麽突然覺得冷起來了?”
然後看到南冥皺眉沉思,連忙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南冥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
“是不是覺得這種活動太無聊?”梁建強問道,像南冥這種,真的是分分鍾幾百萬上下的,能來參加這種活動,真的是很給面子了。
“不會。”南冥笑,一點也不無聊,反而有趣極了。
其實早在過年時,文吉一中就曾經邀請過南冥,希望南冥能夠作爲十年來的最佳校友進行演講,不過南冥婉言謝絕了。
後來校方找到了陳浩聰當說客,就連顧剛都給南冥打電話,說希望他能去出席這次的大慶。
對文吉來說,文吉一中就是“最高學府”了,而且曆年來都出現了不少優秀人才,這次文吉一中的大慶,也是吸引大量人才回來看看的重要契機,又能給文吉的發展作出貢獻,所以就連顧剛都很重視此事,将其列爲上半年的工作重點之一。
奈何南冥低調慣了,實在不願意抛頭露面,随着懶神系越來越發展壯大,他也越來越感受到了低調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南冥盡量保持低調,怕是現在這種安閑恬淡的生活,早就已經被破壞了。
“這樣吧,這次周年慶的花銷我包了,需要多少給我個明細。然後我再給你們找個人發言。”南冥道。
“南總你不來,誰敢當這個近十年的最佳校友?”顧剛半是恭維,半是認真。
“近十年的人才還是有很多的,你忘記了,徐亞飛也是啊。”南冥道。
徐亞飛作爲一名尚未拿到博士學位的小碩士,最近成就已經爆表,自從去年在幹細胞領域做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突破,成了幹細胞學界的一匹黑馬之後,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徐亞飛和他領導的小組,用十一篇CNS的論文,奠定了自己在幹細胞學界權威的地位。
幹細胞學界的一名老人用“陰影”來形容徐亞飛的成就,“整個幹細胞學界一片黑暗,全無光明,籠罩在徐的陰影之下,奉勸任何沒入行的後輩,趕快轉行,不要再來這個再無可能出成就的地方。”
這種感覺,讓人不由聯想到了十九世紀時,經典物理學完美大成,量子力學尚未顯露端倪時,所有人都認爲“物理學已經再無發展餘地”,紛紛奉勸學子轉行的一幕。
這就是徐亞飛的成就。
而現在的徐亞飛,和劉敏中,以及另外一名生物與醫學研究所的江姓教授,并稱爲“青大三傑徐劉江”,是青大最傑出的三名科學家,也是最年輕的一位,甚至還是最優秀的一位。
連他名義上的老師劉敏中都被比下去了。
這樣的人,還不夠資格成爲文吉一中的十年最佳校友?
說笑呢?
南冥挂上電話沒多久,台上的一個四十來歲,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就說起了自己讓人昏昏欲睡的演講結束語,這位是文吉一中出身的人中,官職比較高的一位,也是二十年最佳校友。
徐亞飛起身,道:“快該我上場了。”
起身就去準備了。
……
周細詳思量了很久,還是打了南冥的電話。
作爲當下最重要的工作,搬遷工作的三個分部獨立運轉,三個副主任都直接向老馬彙報,但南冥也要求一些難以解決的突發狀況可以向他彙報。
自從工作開始之後,周細詳從未給南冥打過電話,其實他骨子裏覺得,自己的大老闆竟然是個還沒成年的小屁孩,有點丢人。
但南冥對這塊地寄予極大的厚望,也是南冥唯一親自要求一定要拿下來的地,所以這塊地一直都是周細詳的工作重點。
但現在出了這種纰漏,他必須彙報了。
将眼下的情況一說,周細詳道:“現在東濱市的政府也站在船舶研究所那邊,形勢很不利,接下來該怎麽辦?請南總指示。”
“其實這塊地也不是非要不可。”南冥道。
周細詳撇撇嘴,這老闆,也太軟蛋了吧,就這麽服軟?
“但是我讨厭别人搶我的東西……”南冥向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我記得你不是說過嗎?這個村子裏的人其實不願意賣地,你花費了很大力氣才說服他們的吧,辛苦了。”
周細詳心中一動,其實這些工作都是在每日的總結裏面簡單提了幾句,他沒想到南冥竟然親自看了彙報,那一瞬間,他覺得,這位老闆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成熟穩重一些。
“現在你有沒有辦法說服他們,讓他們不願意把地讓給研究所?”南冥問。
“有。”周細詳道,其實他隻要加下碼,這些村民自然會用更高的要求來要求船舶研究所,像征地、補償這種事非常麻煩,一個地方談不妥就足以拖延數年,船舶研究所估計拖不起。
但這樣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懶神系也拿不到這塊地,而且日後船舶研究所放棄了的話,他們還得兌現那些諾言,得不償失。
畢竟,東濱又不是隻有這一塊地,雖然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周細詳把自己的擔心一說,南冥笑了,道:“别急,還有第二步。”
“船舶研究所必須濱海,面積夠大,還要海邊有足夠的水深,這樣的地方不多,以青陽大學東濱小區爲中心,五十公裏範圍内所有符合條件的地方一共有……十七處。”南冥看了一眼小白給出的提示。
“然後呢?”周細詳有點納悶。
“全買下來。”南冥道。
你不是想要搶地嗎?你就去搶吧,在你搶那塊搶不到的地之後,回頭再想要找其他地方……
南冥呵呵笑了一下,你還是另覓他處吧。
南冥挂了電話,周細詳驚訝的久久說不出話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話,他很想打電話回去給南冥,再确認一次,但他猶豫再三,還是打給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馬勒·姆勒,老馬看起來穩重多了,總不會像這位小屁孩老總一樣胡鬧吧!
全買下來?雖然海濱的地并不像很多人所想的那樣特别昂貴,但先不說政府願不願意賣,這十七個地方全買下來,你知道需要多少錢嗎?
一塊地方少則上億,多則數億十多億,你知道這是多少錢嗎?
老馬靜靜聽完周細詳的話,沉默了幾秒鍾道:“既然南總說全買下來,那就全買下來,反正地不嫌多,不過講究下策略,我估計東濱市不會允許同一家公司拿到這麽多地,我幫你協調一下懶神系旗下控股的企業,讓他們出面,你負責指揮就夠了,别出面。”
現在懶神系旗下有懶神亞飛這樣的龐然大物,有懶神投資這樣的投資業新秀,還有老齊留下的五家彼此并無關聯的投資公司,旗下還控制着一些企業,足以拿下這十七塊地了。
挂了電話,周細詳呆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忍不住想要笑。
不,他已經忍不住了。
在空曠的會議室裏,周細詳捧着肚子哈哈哈哈大笑不停。
旁邊老趙心想,這家夥該不是瘋了吧。
他當然不知道,現在周細詳的腦袋裏就隻有一句話:“從今天開始,叫我周炫富!”
南冥布置完買地計劃,又細細思索了片刻。
既然懶神系要将總部搬到東濱,日後需要地的地方肯定很多,現在買了也算是一種投資,看現在國内的房地産策略,日後地價肯定會升值。
但這隻是針對萬科研想要搶他地的反擊,至于對萬科研本人的反擊,南冥也已經有了主意。
這種跳梁小醜,他還不需要自己動手。
他打開群,在群裏發了幾條關于萬科研“驚人的發現”、“震驚世界的科學界新發現”、“中國科學家萬科研已經預定諾貝爾獎”的這種聳人聽聞題目的新聞,然後了一下王子楊,道:“如果是我的話,絕對不能忍!”
“嗷嗷嗷嗷!這小婢養的,竟然敢搶我的成果,氣死我了!我要幹死他!”王子楊立刻就跳了出來,這幾天王子楊就像是一隻炮仗,一點就着,時刻處于暴怒狀态,這一切波折,都是因爲他那重度拖延症,如果不是他一再拖延,就沒這麽一出了。
“不幹死他,他們還不知道惹了我王子楊的後果!”王子楊是東北人,說起髒話來,那叫一個溜。
南冥滿意的點點頭,該讓人知道,青陽大學除了“青大三傑徐劉江”之外,還有“神經一刀王子楊”了。
王子楊這個人,特别容易懈怠,不刺激他一下,他還真提不起勁來,而他如果有了幹勁,結果絕對會讓人震驚。
正如當初王子楊搞出來金屬氫這事,連南冥都被震住了。
然後南冥又打了個電話給蔡文迪:“準備做個紀錄片吧。”
蔡文迪聞言非常興奮,道:“你打算把咱們發現金屬氫的過程做成紀錄片?”
南總這是打算放大招了啊!
誰都知道,紀錄片才是懶神科技真正的黑科技!
“想哪去了?我是讓你把王子楊狂虐萬科研的過程做成紀錄片。”南冥擡腕看看表,“我估計這會兒咱家這位神經刀已經開始發神經了,準備搜集素材吧。片名就叫做《關門放子楊》。”
“你說真的?”蔡文迪都驚呆了。
“當然是在開玩笑。”
“吓死我了,我怕還沒做出來就被王子楊咬死了。”對自己家的這位神經刀,蔡文迪也是深感畏懼。
不過想到萬科研将會面對的後果,蔡文迪就更興奮了。
隻是想想會被王子楊這神經刀瘋狗一般咬住不放,蔡文迪就想爲萬科研狠狠地畫個十字,說一句:“你安心的去吧,阿門。”
挂了電話,南冥微笑着看着台上,那位二十年最佳校友終于快結束了。
正在此時,一個人走過了南冥的身邊,然後又倒退了回來,看着南冥,疑惑道:“南冥?真的是你?”
“馬錦程?你也來了?”南冥也是一愣。
高中時代,一直到被懶神附體之前,南冥都是校内第一名,而這位馬錦程,就是萬年老二。
但因爲南冥後來沒有參加高考,最終當然是馬錦程包攬了第一名的位置,被國内首屈一指的大學京大錄取。
“當然,我是去年的市狀元,學校說想要讓我對學弟傳授一下學習經驗,希望能再出幾個考上京大的學生。”馬錦程矜持地笑了笑,帶着無法壓抑的自傲與憐憫,“可惜,如果不是你生了那場病,現在站在上面的應該是你。”
“不,學習方面還是你比較講究方法。”南冥道,突然被從幾十億美元級别的決策,以及足以掀翻科研界的決策中拉回到學習這件事上,南冥突然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馬錦程就有點不高興,你什麽意思?
不過南冥說得對,同樣是學習好,當年南冥靠的是天份,馬錦程靠的是努力,相比之下,确實馬錦程更适合發言。
“你複讀了嗎?”馬錦程突然問南冥。
“什麽?”南冥更愣了。
“你看看現在的你,太沒有上進心了,懶懶散散的,一點也沒有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其實如果我是你的話,現在就應該重新複讀,以你的天分,如果參加高考的話,考上京大不成問題。”馬錦程道,“青陽大學,實在是太low了……你應該得到更好的。”
“青陽大學很low嗎?”南冥有點不爽,怎麽着那也是他的母校。
“除了生物與醫學研究所之外,其他的都很low……”馬錦程道。
南冥想了想剝離生物與醫學研究所的青陽大學,他不得不承認,馬錦程說得對,青陽大學真的很low,如果老白在這裏,估計要和南冥拼命。
“生物與醫學研究所,那是我的聖地,這樣的研究所怎麽會出現在青陽大學,應該出現在我們京大才對……”馬錦程很明顯有點爲生物與醫學研究所惋惜,他伸手指向台上,“現在上台的是徐亞飛,他是我的偶像,我也希望能在他這個年齡,做出像他這樣的成就,我本來已經覺得沒有機會了,但是還好我是在京大……”
他頓了頓,一臉爲自己的大學驕傲的模樣,充滿憧憬地問南冥:“你知道京大和船舶研究所聯合組建了一個實驗室吧,他們合成了金屬氫!”
“我上半年就已經修完了大學的基本課程,經過我導師的推薦,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再過幾個月,我就可以提前進入這個實驗室了。”
南冥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
“雖然最開始隻是打打雜,但我相信,在這家實驗室裏,我一定能夠學到很多東西!”馬錦程伸手一指台上,“我相信,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爲最佳校友,像徐亞飛一樣,站在那裏發表演講!”
看着充滿了憧憬的馬錦程,南冥一臉****狗的表情,半晌才道:“對不起。”
“不要對我道歉,你現在不努力,對不起的是你自己。”馬錦程道,“努力吧,現在還來得及,我在京大,在船舶聯合實驗室等着你!”
馬錦程起身,大步走去。
南冥看着他偉大的背影,頓時羞愧無比。
這位童鞋啊,船舶聯合實驗室,是注定無法出現的了。
真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