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這是南總幹的吧。
但同時他又有些惶恐，南總這真的是做到了？就算是盧興城這樣，對鑽石不怎麽敏感不怎麽了解的軍人，也知道鑽石這東西，是這星球上，最珍貴，最稀有的寶石，雖然說不上“一顆恒久遠”這種廣告詞，但也早就已經明白其意義。
幾十年，上百年的不斷廣告洗腦，這個可以說營銷史上最成功案例，最優秀的“人造稀缺”的壟斷市場，終于要被打破了嗎？
“什麽兩塊五一克包郵，那都是騙人的，都是假的，不是鑽石！”珠寶店的人，顯然也不怎麽願意承認這點，“人造的鑽石早就已經不稀罕了，天然的鑽石才是最優秀的鑽石，人造的鑽石不過就是碳……”
珠寶店的人聲嘶力竭地在那邊鼓吹着自己的鑽石血脈純正：“你們看，我們的鑽石有證書，是真正值錢又保值的，不是那種兩塊五一個的玻璃珠子……”
“既然你們的鑽石那麽值錢，爲什麽不給我們退款？反正你們也沒什麽損失不是嗎？”幾個打算退款的客戶不依不饒。
“那……事情不能這樣說，我們的寶石，一旦售出，概不退還……”
“還沒見過你們這樣賣東西的！”此言一出，頓時又引起了顧客們的不滿，雙方推搡起來，差點爆發了沖突。
有一個圍觀群衆，伸手拉住了顧客中的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青年，問他道：“小夥子，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這東西兩塊五包郵？那啥……一克拉？”
“那還有假？”小夥子從口袋裏掏出來一顆比雞蛋小不了多少的晶瑩剔透的鑽石，“不過不是一克拉，是一疙瘩……”
一疙瘩……
在珠寶店門口圍觀的群衆們，都呆掉了，這是什麽度量單位？
一疙瘩？
鑽石的度量單位，一直以來都是克拉，一克拉等于0.2克。
一克拉的鑽石，大概有六毫米大小的直徑，價格就已經好幾萬了。
而此時，小夥子從口袋裏掏出來的鑽石，足有小雞蛋大小，被切割成了明亮式的，最經典的造型。
在陽光下拿出來時，璀璨得像是整個星空都凝聚在了他的手指上一樣，閃瞎人眼。
不知道多少人，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咕咚！”
“懶神科技說，這東西成本太低廉，可以用機器免費幫忙切割好，但是人工挑揀大小實在是太麻煩了，所以随機發貨，都是差不多的大小，50克拉到100克拉不等，統一單位，一疙瘩。我這個大概是80克拉，淨度爲最高的FL……”
FL也就是，近乎完美無瑕的鑽石，用放大鏡都看不出來絲毫瑕疵。
這樣的鑽石，懶神科技的人竟然兩塊五包郵，還嫌挑選起來太麻煩？
“我從網上查了查，今年蘇富比春拍，和這個差不多大的鑽石，拍出去了五千多萬，美元。”小夥子道，衆人都目眩神迷，誰能想到，這樣的一顆鑽石，一個月前，竟然值五千多萬？
而現在，兩塊五？
真的兩塊五？
衆人的耳邊，似乎都回蕩着電視購物那聲嘶力竭的聲音：“兩塊五包郵，兩塊五包郵，不要九九八，甚至不要九十八，隻要兩塊五毛錢，一百克拉大鑽石抱回家，絕對八心八箭，絕對精湛工藝……”
等等，就算是電視購物再怎麽low，兩塊五毛錢，也回不了本吧！
但是……
“小夥子，真的兩塊五包郵？有鏈接嗎？來來來，分享給我一個……”旁邊立刻有人拿出手機，打算買了。
“南總說，兩塊五包郵是促銷價，要賠錢的……賣出去兩萬塊之後，就不包郵了，要收郵費……”
衆人這才恍然，難怪，兩塊五包郵，那個什麽南總，這不是傻缺嗎？哪有這麽賣的？
如果是搞活動的話，也沒啥，沒看到那些中大獎的，都是絕對少數嗎？
如果搶完了這所謂兩萬塊，剩下的得多少錢？咋也得……幾百塊錢吧。
衆人都沒意識到，在一瞬間，他們對一顆鑽石的心理價位，就已經降低到了幾百塊錢一疙瘩了。
克拉？那是什麽東西？現在開始，鑽石論疙瘩了。
“小夥子，你這顆花了多少錢？”衆人問。
小夥子腼腆一笑，“其實我這塊就沒包郵，花了五塊錢郵費呢……不過我買了七塊，平均下來也就不到三塊錢一塊……”
一時間，旁邊的圍觀群衆都不想說話。
五塊錢郵費你說個屁！
大家都在互相分享鏈接，趕快搶幾塊，一旦沒了呢？那不後悔一輩子？
小夥子晃了晃手中的巨大鑽石，然後又拿出來了旁邊的紅色小絲絨盒子，打開來，露出了裏面一個鑲嵌着60分鑽石的戒指，放在一起比了比。
一邊巨大璀璨，宛若銀河星空中的一顆星辰，一邊微茫渺小，就像是沉在水底的一粒細沙。
“80克拉大鑽石，兩塊五；0.6克拉鑽戒，兩萬三，你說再怎麽是人造的，差價能那麽大？真能那麽稀缺？誰能分辨的清楚？”小夥子苦笑了一聲，“我女朋友說了，如果我不能把錢退了，就别想跟她結婚……”
衆所周知，不論是鉑金還是钯金之類的白色貴金屬，都不能保值，價格多是炒起來的，花兩萬塊錢，買了一個纖細的鑲了6毫米大小玻璃珠的小白金鑰匙圈兒？再敗家的人，也不能這麽幹啊。
兩萬塊錢，能幹多少事兒啊！
這個時候，就鮮少有人想起來，當初未婚夫、男朋友、丈夫們砸鍋賣鐵，賣血賣肉賺錢買來不能當吃不能當喝也不能保值的鑽石，是因爲誰尋死覓活的想要？
鑽石，總是女人對其愛若性命，男人則恨其入骨。
但現在，女人們也對其恨之入骨了……
幾個人堵在珠寶店的門口，終究是沒能退成款，到最後警察也來了，焦頭爛額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但是，這些人在門口一堵，想要買鑽石的人，至少會再思量思量，就連之前打算買黃金首飾的，此時都不買了，誰知道晚兩天，會不會有什麽大變化？說不定明天金子也兩塊五一疙瘩包郵了呢？
這一整天，這珠寶樓看熱鬧的不少，真花錢買東西的人，屈指可數，就算是買，也是花幾塊錢買個銀耳釘。
珠寶樓老闆的臉都綠了，立刻給自己的上家打電話。
這家小小縣級的珠寶商的遭遇，隻是一個縮影，此時此刻，整個中國大地，都在發生着同樣的事，幾乎所有的珠寶店，都被憤怒的買家包圍了，要求退款。
這就是南冥一直在猶豫的“誤傷無辜”，但現在，南冥已經想開了。
做生意，總是有賺有賠，拿不值錢的小破石頭，賺買家幾倍的利潤時，他們在笑，現在就輪到他們哭了，網絡泡沫被擠出時，房地産崩盤時，金融危機時，倒黴的人都得自認倒黴，憑什麽奢侈品行業的人，就倒黴不得？
懶神科技擁有足以改變這個世界的技術，在這之前，南冥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平衡，不讓這先進的技術影響這個世界的平衡太多。
但現在，變革的時代正在到來，從今天開始，倒黴的将不隻是奢侈品行業，而是懶神科技進入的所有行業。
鑽石是擁有嚴格的分銷體系的，國内甚至都沒幾家真正有權限有實力能直接拿貨的珠寶商，大多是從香港那邊分銷來的，又因爲國民大衆真正認可鑽戒的不多，更多的人還是認可黃金，所以影響還不大。
但是在國際市場上，那些以鑽石起家的大大小小的珠寶商，以及一大堆大家耳熟能詳的奢侈品品牌，一個個都倒了血黴了。
股價暴跌？遭受重挫？毀滅性打擊？
什麽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凄慘。
這一天，被所有的奢侈品行業從業者，稱爲災難日。
這些企業，一天之内合計蒸發的市值，至少有數十上百億美元。
這還是消息剛剛出來，資本市場還隻是本能地反應。
在這種反應之後，說不定還會有各種落井下石，追漲殺跌……
戴比茨并不是一家上司公司，而是私人公司，并不受股市影響。
但是戴比茨隻是這個龐大帝國的核心，并非本體，艾斯拉貢家族旗下，掌握着許多的奢侈品品牌，還入股了許多的奢侈品公司……
而正如鑽石價格跌了，所有的買家都會下意識跑去找珠寶商的麻煩一樣，珠寶商找代理商，代理商找分銷商，分銷商找大分銷商。
而那些分銷商們，戴比茨一手打造的鑽石帝國的成員們，在遭受損失時，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找戴比茨！
發生在最底層的震動，就像是地殼深處的地震，瞬間摧毀了上面所有的上層建築。
而這些呆在上層建築裏的人，又一窩蜂地殺到了頂樓，勢要把老闆幹掉，以解心頭之恨！
而連帶效應，還在不斷地擴展——從鑽石擴展到其他的有色寶石，再擴展到貴重金屬，甚至開始影響一些非貴金屬的價格……
當消息彙總到了阿比小姐面前時，阿比小姐已經完全石化了。
在她面前，電視機中正在轉播一段采訪。
幾十名記者一起舉着話筒，采訪懶神科技的那位叫做王子楊的大佬，王子楊年輕的面龐充滿了自信，笑道：“你說和天然鑽石的區别？我說這位小姐你大概不太理解鑽石是什麽做的，這東西就是碳，這麽說吧，這麽做雖然有點不厚道，但是我們之前把一些鑽石拿去參加了蘇富比的春拍，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可以自己去查，一個月前的香港蘇富比……”
“有些人還不相信人造鑽石和天然鑽石沒有任何區别，所謂天然鑽石，就是裏面含有雜質的鑽石……你覺得有雜質更個性？我可以這麽說。以目前懶神科技的技術，可以制造出所有種類的鑽石，你想要最高純度的無色鑽石，那是最簡單的。你想要有色鑽石？那也很簡單，浪漫的粉鑽、高貴的藍鑽、普通的黃鑽、特異的綠鑽、奇特的黑鑽、神秘的紫鑽，絢麗的七彩鑽？你想要什麽樣的，我們就能制造什麽樣的，想要什麽純度，就能制造什麽純度……等等，我怎麽像是在給某網絡公司打廣告？”
完全沒有笑點的笑話之後，王子楊又瞪大眼，道：“你問我們爲什麽要這麽做？”
王子楊笑了：“因爲我們可以做到啊，這不是很簡單麽？”
因爲我們可以做到？
這個任性的理由顯然不能讓人滿意，立刻就又有人追問了。
“影響？這有什麽不好的影響？不過是幾塊石頭而已，不能當吃不能當喝……你說很多人的财産都蒸發了？我說個故事，你們知道鋁曾經是地球上最珍貴的金屬嗎？就在門捷列夫的時代，比黃金還要昂貴很多倍，現在呢？這位兄台你攝像機的架子，擱一個多世紀以前，可以買下半個英國了……”
王子楊對着各種長槍短炮，侃侃而談。
而看到這一幕的阿比小姐，卻覺得隻有一股苦澀的鐵鏽味，在自己的口中回味。
這種時候，她真想找個人來個法式深吻，讓對方也來嘗嘗她滿嘴的苦澀。
透過那屏幕，從王子楊的笑容深處，他似乎看到了南冥懶懶的表情，以及懶惰之下，那鋒利的爪牙和犀利的眼神。
他似乎在說：“阿比小姐，你的挑釁，我接下了，我也還了，現在你要怎麽接？”
艾斯拉貢家族一手締造了戴比茨這個鑽石帝國，也締造了人工制造鑽石稀缺這個真正的營銷神話。
但現在，不過是賣出去了幾萬塊包郵的鑽石，一塊才幾塊錢包郵，加起來不到十萬塊的數值，就已經掀翻了一個經營了上百年，曆經了兩次世界大戰，數次經濟危機，無數國家興衰變遷的古老行業，幹掉了幾千億美元的市場……
不，這一切還爲時過早，阿比小姐還能組織人力物力，想方設法在網絡上、電視上、各種媒體上重新洗地，重新宣傳鑽石的稀缺性。
但這一切都隻是苟延殘喘，就算是能夠再堅持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甚至一年兩年，都改變不了結果。
南冥在向阿比小姐展現自己的爪牙，告訴她一個真理。
在真正的技術面前，經營手段，金融資本，不過是一坨****。
她，阿比小姐，在冥叔的面前，也不過是一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