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你與衆不同。”
很肯定,也很淡然的語氣,不是“你将與衆不同”,沒有那種對未來的期許。
它隻是在陳述一個現實,在接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就與衆不同了,不用等到以後。
這是一封非正式的錄取通知書。
說是非正式也不對,除了暫時沒有提檔之外,它就是一封正式的錄取通知書,接到這封通知書的同時,就算是胡曉陽已經入學了,剩下的就是等到時間一到,将檔案提走。
胡曉陽就是除了南冥身邊熊孩子之外,七個最幸運的同學之一。
在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怔了一下,苦笑了一聲,與衆不同?他确實很與衆不同,能倒黴到他這樣,也算是很奇葩了。
然後再打量了一下信封,才看到了信封上懶神學院的logo。
“懶神學院?”胡曉陽猛然瞪大眼,“我被錄取了?”
據說十萬人裏,隻錄取了一兩百個?他竟然被錄取了?
久違的笑容湧上了他的臉龐,這個在一個月間經曆了人情冷暖的少年,已經許久許久沒有感受到過這種異樣的善意了。
“嗯,你被錄取了。”站在胡曉陽面前的,也是一個年輕人,不到三十歲的模樣,看起來銳氣逼人,眼神有些危險,但笑得非常真誠:“昨天學院對被提前錄取的同學發出了召集令,召集幾位同學前往學院參加暑期活動,你沒有收到郵件嗎?打電話也沒人接。”
“呃……”胡曉陽伸手掏出手機,果然發現了幾個未接電話,他嗫嚅道:“我還以爲是……”
他還以爲是要債的電話,陌生号碼一律不接。
“走吧,收拾收拾跟你家裏人說聲,這次機會可很難得的。”青年笑道。
“這位大哥,您如何稱呼?”胡曉陽認真看着眼前的青年。
“我叫楊吉。”青年回答道,“快拆開錄取通知書看看!”
楊吉這輩子沒上過大學,一直不曾感受過撕開錄取通知書的快感,他眼巴巴看着胡曉陽手中的錄取通知書,他倒甯願自己也感受一下。
“楊……大哥。”胡曉陽斟酌了一下叫法,他估計楊吉是懶神學院的工作人員,雖然地位不會太高,但這是他這些天來,唯一感受到的一縷陽光,他真誠地鞠了一躬,然後雙手把錄取通知書遞了回去:“對不起……我……我恐怕去不了了……”
家裏的負債,受傷的父親,尋死覓活的母親,他怎麽能自己一個人一走了之,去上什麽學?
他戀戀不舍地看着那錄取通知書,盡管隻是一家民辦高校,盡管隻是一個錄取工作人員,盡管隻是一張錄取通知書。
“怎麽,你是遇到什麽事了嗎?”楊吉納悶問道。
這句問話,讓胡曉陽差點哭出來。
他沒遇到什麽事,也就是遇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事而已。
但最終,他隻是笑了笑,道:“我……我沒事……”
“這孩子太可憐人了。”楊吉轉臉對旁邊的一個青年道,然後他看着還沒走遠的花車,道:“看你挺喜歡的,你想要這個?”
“呃,沒有!”胡曉陽一下子被冏住了,而且你說話能不能不要好像話外音一樣,明明我就在這裏站着,我能聽到!”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麽虛榮的一個人,說說吧,你有啥爲難的地方,咱們一起就解決了。
“楊哥,你就别管了……”胡曉陽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陌生人,描述自己生活所遇到的窘境。
他知道這個世界上,人們大多都不會同情真正遇到困境的人,他們隻會視而不見,轉身就走。
“我……我還得去搬磚,我先走了!”說着,胡曉陽狼狽而逃。
楊吉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搖頭。
胡曉陽的日常工作,是個建築工地上的雜工,也就是經常被人拿來吐槽的“搬磚”,是整個工地上最沒有技術含量,工資最低的工種。
他揮汗如雨地幹着,一邊幹,一邊思想開小差。
他的腦海裏,一會是那遠去的花車,一會是父親愁苦的思面容,一會是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母親那浮腫的臉。
但浮現最多的,還是那信封,那可能改變他命運的信封。
就在此時,旁邊有個人加入了進來,拿起了一隻鐵鍬,把一堆廢舊的建築垃圾鏟了起來。
他的動作非常快,一邊鏟,一邊道:“我已經知道了。”
“呃……”胡曉陽愣愣地看着楊吉,看着他一張鐵鍬飛舞,把那些建築垃圾鏟得飛起。
“還愣着幹啥,你不是要打工麽?趕快把今天的活兒幹完,咱們還得去處理其他事。”
“呃……”胡曉陽還在愣愣看着楊吉,他幹活賊溜,一下子就把一大堆垃圾全清掃走了。
“快幹啊!”楊吉道,“得,都交給我吧。”
“這個……楊哥……”胡曉陽愣愣瞪着楊吉,“你鏟走的那堆,是我剛好不容易鏟過來的……還有,雜工是沒有幹完活這一說的……”
雜工的責任就是清理、搬運,這年頭,建築材料都有專門的人員搬運了,他們就是清掃搬運一些垃圾了,随着工程的進行,随時都有更多的建築垃圾産生,怎麽可能說把垃圾清掃完?
“呃……”楊吉低頭看看手中的鐵鍬,就聽到旁邊一聲如雷一般的咆哮:“那個是誰?你不戴安全帽就進來工地幹什麽?誰讓你進來的!還有你,誰讓你把垃圾搬到這邊的?誰雇的你?你不用來了!”
楊吉和胡曉陽面面相觑,胡曉陽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因爲他看到了楊吉的身上浮現出了肉眼可見的綠色光芒,似乎有一盞綠色的燈亮了,亮的吓人。
他猛然一轉臉,看向了那咆哮的中年監工,兩眼兇光閃爍,吓得那人一個激靈,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旁邊有一個年輕人大聲喊着:“楊總,冷靜!冷靜!”
楊吉狠狠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連續喘息了幾聲,這才把剛才那股沖動壓下去,把手中的鐵鍬一丢,道:“我就知道假冒勤黨沒啥好事……好了,這也算是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跟我走吧,咱們把該處理的事處理處理。”
他頓了頓,道:“告訴楊哥,你想要怎麽處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