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得到提前錄取批次的學生,都是學霸級别的存在,當錄取通知書到手之後,自然全家歡慶,很多還要擺上好幾桌酒宴,宴請賓朋,慶賀一番。
人生四大喜之中,金榜題名時,就是最濃墨重彩的一項。
高考生胡曉陽,從自家兩層的筒子樓裏走出來時,就聽到了附近的幾個阿姨,正在叽叽呱呱說個不停。
“你看,這趙家的孩子,到底是出息了。”
“可不是,京大啊,第一的學校啊!”
“是啊是啊,我早就覺得這個趙彥旗是個好苗子,他小時候我還帶他買過墨水呢!”說話的這位,似乎恨不得把别人肚子裏的墨水,全攬在自己身上。
“我剛才看到了趙彥旗他媽了,滿面春風啊,真是……啧啧。”
“能不春風滿面嗎?光是各個企業贊助的數,就有這個了……”這位大媽伸出來兩根手指,“他家裏的窟窿,可算是填上了……”
胡曉陽低頭走過樓道,從幾個八卦的大姨大媽身邊走過,她們談論的聲音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聲音就壓低了許多。
“這倒黴孩子。”
“是啊,自己胡作不說,還把自己的媽媽給作進去了……”
“聽說現在還在醫院裏躺着呢,造孽啊,這家子,可算是完了……”
“是啊……你說現在的孩子,腦袋裏都在想啥呢?他也是今年高考吧,他報的啥學校?”
“好像是一個民辦學校,我看不如不上,這民辦學校,有什麽可上的?”
胡曉陽頓住了腳步。
從醫院匆匆趕往高考考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缺考一門,半程進考場,這還是在經過特許的情況下,但他的成績本就不是最好的那一檔,隻是中等偏上,所以考試成績可想而知。
最終,他也隻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填了“懶神學院”這個傳說中,最好的民辦高校。
但是填了志願之後,就石沉大海,随着母親的病情惡化,他也顧不得什麽學校不學校的了,這兩天幾乎都在到處籌錢。
說起來,他和趙彥旗還是發小,都是在這座古老的筒子樓裏長大。
雙方的家長曾經也都是工友,在上世紀末下崗了,之後他們一起擺攤做小生意,一起攢錢幹小超市,一起虧錢,一起借錢買車跑運輸,又一起賠的掉了底兒。
胡曉陽覺得自己這前十多年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出排演好的悲喜劇。
直到高考之前的幾天,一場車禍将兩個人的父親同時送進了醫院。
當時是趙彥旗的父親酒後駕車,出于義氣,胡曉陽的父親還維護了趙彥旗的父親一番。
但等到受害者要求賠償之後,不知道趙彥旗的父親使了什麽手段,竟然變成了胡父酒駕肇事。
面對不清不楚的現場記錄,以及一口咬定是父親的趙父,胡曉陽隻覺得這位自己叫叔叔的鄰居,是如此陌生!
胡曉陽自己卻是知道的,自己的父親已經戒酒好多年了,年輕時的應酬讓他落下了病根,一旦喝酒,胰腺就痛的死去活來,他怎麽可能喝酒?
但是這顯而易見的論證,比不過那含糊不清的記錄,以及趙彥旗的父親,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關系。
面對緻死車禍數十萬的巨額賠償,以及車輛的損失賠償,整個胡家一瞬間就垮塌了。
胡曉陽年少氣盛,怎麽能受得了這種委屈,理論不成,頓時鬧将起來,揮舞着菜刀,說要砍死這一家。
如果不是街坊鄰居攔住,怕是真的要釀成一場慘劇,後來警察趕來,不由分說就将胡曉陽拘留了起來。
胡曉陽的母親,是一個特别敏感,特别脆弱的女人,在胡曉陽被警察逮走拘留的幾天後,不知道聽了誰搬弄唇舌,承受不住壓力自己在家尋了短見。
胡曉陽懇求了很久,才能在高考當天出來參加高考,聞訊之後,顧不得去考場,立刻趕去了醫院。
這一切,都發生在了高考的這幾天。
這對一個學生來說,本來是最重要的,決定自身命運的日子。
但胡曉陽覺得上天給他開了個玩笑,讓他全都錯過了。
本來,成績上來說,胡曉陽是中等偏上,努努力上個二本還是有希望的。
但面對家庭的困境,還在醫院的父母,胡曉陽已經斷絕了繼續上學的心思,他從那天起,就開始到處籌錢,一邊向親屬借,一邊打零工。
但親屬們能借給他的本也不多,打零工更是杯水車薪。
讨要賠償的受害者人家,天天堵到醫院門口去鬧,讓醫院的醫生都已經不厭其煩,頻頻催促他們轉院,偏偏脆弱的母親不顧家裏困境如此,又要尋死覓活,老實巴交的父親,還裹着石膏就想下床去找活幹,一個月不到已經瘦了兩圈。
曾經年少輕狂的胡曉陽,在這短短的一個月裏,就已經整個成熟了起來。
如果有人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少年的兩鬓,竟然都有了淡淡的白發。
一夜愁白頭這種事,并不是書上寫的,曾經一臉開朗笑容,有些沖動,有些痞氣的胡曉陽,現在已經成了工地上搬磚的小胡。
沒辦法,一名高中生,能找到什麽工作?工地上的工作,反而是目前他能找到的工作中最高的。
一個月下來,他的全身都是傷痕,雙手滿布血痂,這都是磨破了又好,好了又磨破的痕迹。
偶爾,他會去憧憬一下傳說中的大學生活,但現實是如此殘酷,讓他無法喘息。
他低着頭,穿過了八卦的大姨大媽們,大步走向了胡同外。
上工的時間就要到了。
遠方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他擡起頭去,就看到一輛紮的特漂亮的花車正駛過胡同口。
考上了京大的趙彥旗,正站在花車上,接受歡呼。
狀元遊街,這是他們這裏的老傳統了,每次有人考上京大清大,總要來這麽一出。
而各種企業贊助的條幅,更是挂在花車一側,這也是一種很有意思的廣告形式了。
胡曉陽停下來,看着車上的趙彥旗。
其實他心中并沒有多少憤恨,趙父歸趙父,除了當時激憤要砍死趙家滿門之外,他其實并沒有對趙家其他人多麽憤恨。
趙彥旗學習一直非常好,而且遇到這種事,還能穩定發揮考上京大,他不得不佩服。
考上京大,狀元待遇,這都是趙彥旗應得的。
他隻是在心中感慨,那麽他應得的呢?
老天爲什麽這麽不公平?
在他感慨時,旁邊有一輛車無聲無息的停下,車上下來一個人,走到了他的身邊,笑着問道:“胡曉陽同學?”
“呃……我是……”其實很久沒被人稱呼過同學了,胡曉陽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人笑了笑,遞給他了一張紙。
這是一個信封,信封上寫着一行字:“今天起,你與衆不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