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大的四方小院，門口挂了一張嶄新的牌子“船舶聯合實驗室”。
萬科研搬了一個闆凳，木然地坐在大門外，有些呆滞地呆看着門外經過的來來往往的工人。
現在已經是上午上班的時間，工人們樂呵呵地從家裏出來，一邊大聲交談着，一邊大步走過船舶聯合實驗室的大門。
幾個看起來退休了的老師傅，拿着象棋籠鳥馬紮走過，看到萬科研木然坐在一旁，還在他旁邊轉悠了幾圈，好奇這個人是不是腦袋有問題，猶豫了瞬間要不要叫他一起去玩耍一番。
然而有消息靈通的人，交頭接耳一番，這些人就露出了鄙視的眼神，轉身離開了。
有時候萬科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麽就來到了這種地方了？
這一切本不該如此啊。
但這一切确實發生了，就在不久之前，當一天内第三次，萬科研去找盛博文，要求他幫忙解決實驗室用地問題時，盛博文說：“你不是要地嗎？地已經找好了，就在東濱市的船舶工業園區，這下你滿意了吧。”
萬科研就興匆匆地帶着弟子們趕來了，一分鍾也沒耽擱。
在京大的校園裏，他實在是不習慣别人的目光，以及那此起彼伏的“小萬”。
小萬你個頭啊！小萬是你爹嗎？整天小萬小萬的！煩不煩啊！
可他萬萬沒想到，所謂的“船舶聯合實驗室”，就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還特麽和懶神船廠對面！
一方農家小院，滿打滿算也就是二百多平大小，幾間平房，這裏就是本來打算建成國内最先進的船舶實驗室的“聯合船舶實驗室”。
說是實驗室，可事實上，連個正兒八經的設備都沒有。
萬科研明白，他是被流放了。
在惹出來這麽多事之後，盛博文已經完全放棄了他，把他丢一邊，讓他冷靜冷靜。
至少眼不見心不煩，比丢在身邊惹事好。
那兩起打人事件，已經讓京大被隔壁另一所大學嘲笑死了。
萬科研不甘心啊，他也并不是除了盛博文就沒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他立刻去找自己之前的老交情，正如他所說，他之前在船舶協會是名譽理事，在很多科研機構，都是挂了名的。
然而，這次再打電話，他就充分認識到了人情冷暖，這些電話，有的拒接，有的接起來打個哈哈，有的好言奉勸幾句，但更多的，卻是言詞斥責。
萬科研都想罵娘了，你們當初求着老子去給你們指點指點技術時，可沒有這麽說過啊。
萬科研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那些之前在自己面前乖乖巧巧，如同綿羊一般溫順的學生們，一個個全長了一身逆鱗！
之前小程的事件隻是一個插曲，之後他又發現了一個弟子寝室裏紮滿針的小人，上面貼着他的照片。
另外一個弟子，廁紙都上都打印了他的論文。
還有一個女弟子，給自己家的狗取名叫萬科研。
這些家夥，這是要造反啊！
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造了多大孽，才被這些弟子這麽嫉恨，他待他們不薄不是嗎？
雖然當初侵占過他們的研究成果，強行署名過他們的論文，上次剽竊金屬氫成果的時候，也沒給他們什麽名分，而是把這個榮譽給了自己的兒子，但這都是小事不是嗎？
怎麽說自己也是傳道授業解惑的恩師，哪能這樣呢？
這次萬科研一朝失勢，這些家夥都吃了熊心豹子膽，全都不聽調遣，跑去學校裏要調導師。這次萬科研要帶他們一起來“船舶聯合實驗室”，結果這些人一個個全跑沒影了，連基本的面子都不顧了。
這些人也都想好了，再跟着萬科研，隻會一條道走到黑，說不定還會因爲剽竊事件吃上官司，這些年被萬科研當仆人呼來喝去不夠，還要跟着道監獄裏去伺候他？
之前沒這個機會離開萬科研，但這次萬科研被調查了，估計就……出不來了吧。
上天保佑，玉皇大帝觀音菩薩佛祖上帝阿拉真主什麽都行，保佑這家夥進去吧，最好老死在監獄裏，千萬别出來禍害人了。
就算是不進去，老子也不去了，大不了不要這個學位了，就不信京大這個金字招牌，找不到一個工作！
有句話說得好，失道者寡助。
結果到最後，來這裏的就隻有萬科研和他那不學無術，整天遊手好閑的兒子以及他那幾個同樣不學無術的狐朋狗友，真正的弟子一個也沒過來。
臨到最後，竟然連一個和萬科研一條心的人都沒有。
而萬科研習慣了啥事都有别人伺候着，沒人在身邊，實在是不習慣，原來的弟子不聽宣了，一些本科生總不敢無視他這個大教授吧，他費勁了千辛萬苦，用實習的名義，把幾個還沒正式加入他門下的萌新忽悠來了。
正如萬科研所想，這些本科生見識少，沒敢違抗他這個大教授，過來看了一下，然而這些人也不是傻的，一轉眼跑了三個，剩下的倆，還是學校好勸歹勸把他們勸下的，萬科研畢竟年齡也不小了，一個人丢在這荒郊野嶺，哪天來個腦溢血那該怎麽辦？
不過這兩位萌新也不是沒收獲，學校承諾他們，隻需要顧好萬科研的生命安全，别的一概不用管，等事情一了，一定會幫他們找兩個更好的導師雲雲。
盛博文捏着鼻子承諾，這一場鬧劇，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這倆萌新中，就有馬錦程，他尋思着，萬科研人品不咋地，真才實學總也有點的，和這樣的人聊聊也總有點收獲吧。這會兒他正坐在萬科研的身邊，指着不遠處來來往往的人群，道：“老師，他們都有小萬啊！”
萬科研就一陣心煩，什麽他們都有小萬，你别哪壺不開提哪壺！
然而哪壺不開提哪壺本就是馬錦城的本命設定，他繼續道：“他們的小萬比我的小萬還厲害，還會幫助工人協同工作，幫他們解釋操作規程，檢查違規操作，你說懶神科技咋就這麽厲害？”
懶神科技厲害個屁，你個不長眼的倒黴孩子！
“老師你看到他們安全帽上的攝像頭了沒有？他們的小萬好像會用這種攝像頭分析他們的操作，幫他們進行一對一的教學……”
倒黴孩子給我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老師，我聽說這個小萬科研助手就是根據你的學術知識庫做的，目前專注于船舶學領域，别的領域還不太靈光，你說這樣子你算不算一下子就有了千千萬萬個分身。”
馬錦城兩眼閃閃發光，這就是小說中的化身億萬吧。
如果可以的話，萬科研真想一巴掌打過去，把這倒黴孩子打得轉上七八個圈，跟芭蕾舞演員一樣。
然而如果再打走了馬錦城，恐怕他就真沒人伺候了。
這小子至少能幫他搬個闆凳，陪他在這裏坐着。
不用倍感寂寥。
雖然聽他說話更火冒三丈。
“老師，革命烈士說過，殺了我一個，還有後來人，你說這算不算一個萬科研倒了下去，千千萬萬個萬科研站了起來。”
那一瞬間的萬科研不知道說什麽好。
說了這句話的革命烈士，好像下一秒就死了，一了百了。
然而他還活着。
倒下去的那個萬科研是他，千千萬萬個站起來的萬科研，可都是敵人。
“老師，我聽說至尊版的小萬科研助手要賣200萬人民币呢，就這樣還不對外供應，七所找關系買了個，說挺好用的，有問必答，比老師你好用多了，老師，不是我說你，要是我這樣被人說，絕對不能忍……”
沒眼力勁兒的馬錦程還在繼續哪壺不開提哪壺。
萬科研突然真切地意識到，他真的被抹殺了。
不論是任何層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