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能力者之間的戰争用這句話來概括再清晰不過了,因爲聖戰已經有過幾次了,但這種養蠱的方法從來都沒有造就出任何一個無所不能的至高神,隻有傷痕累累的世界和一堆被淹沒在時間裏的大能力者。
他們不會死,但被清除記憶重新投入到一個新的世界中,這跟死了其實并沒有區别,猴爺認爲自己最初一定不會是被憑空創造出來的,自己也許也有家人也有完全屬于自己的家人,就像奈非天一樣,從一個普通人突然變成了大能力者,然後就是無盡的戰鬥、死亡、輪回,之前那一身的傷痕已經告訴他了,他雖然是接了魚龍的位置,但實際上自己很可能在以前就已經是一個戰果累累的殺戮者了,隻是究竟是誰把他殺死的,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了。
“你在幹什麽呢。”
猴爺回過頭,發現聲音的來源不是奈非天而是那個已經被列爲敵人的紅毛丹,但他看上去并沒有擺出戰鬥姿态,反而坐在路邊的副手上,看着兀自站在雪地中的猴爺。
“我在作詩,我是個被大能力者耽誤的詩人。”
“你?”紅毛丹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一樣,好看的臉上露出堪比女孩的美好笑容:”建剛姐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粗魯的人。“
“已經叫上姐了。”猴爺點上煙,然後呼出一口氣,在黑暗中分不清是煙還是霧:“她還是不夠了解我,我是個真正的詩人,行走在黑暗中的詩人。”
“那你都作什麽詩?”
“歌頌十九大。”猴爺瞄了一眼這個煩人的紅毛丹:“這跟你有什麽關系,而且你不害怕被獵殺嗎?”
“哈哈,我可是最強的大能力者,誰能收割我?你現在要是求情呢,我還可以留你一命。”
“真的可以嗎?”猴爺笑着走到他身邊:“留我一命什麽的。”
這一下紅毛丹反而不說話了,因爲隻要是參戰的大能力者都知道,這場聖戰最多允許有一個隊友,除了隊友之外其他人必須死,不然聖戰永遠不算完。無法逃離、無法轉移,隻要還剩下一個,那麽無論是誰都要永遠本困頓在這個荒蕪的世界上。
“你說,當大能力者有什麽好。”
紅毛丹突然慘然一笑:“我一點都不喜歡當大能力者,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不是大能力者我會是誰,想來想去,我覺得我适合當一個植物學家,你看。”
說着,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西紅柿,這個西紅柿的賣相并不好,還有些返青,但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不使用能力而且還是淩冽寒冬,能在一個陌生星球上僅靠幾顆種子種出一種全新的果實,這足夠說明他很有這方面的天賦。
“不錯。”猴爺拿過西紅柿放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口咬下去,酸汁四溢:“還沒太熟。”
“我怕我等不到它們成熟了。”紅毛丹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所以就提前摘下來,大家都很喜歡。”
猴爺笑了笑卻沒有再說話,其實褪去了大能力者那狂傲的外表,紅毛丹也許是因爲年紀小,反而是最接近凡人心性的那一個,他的行爲模式有時候就和那些正在上高中的半大小子一樣,毫無章法卻總是帶着一股子江湖氣。
就這一點,猴爺羨慕他。
“回去的路上小心一點。”
囑咐一句之後,猴爺就沒再說話,因爲戰争開始,總有人要先走,他可是不止一次看過大逃殺,高見廣春老師是個善于揣測絕境中人的心情的大師,在這個遊戲剛開始時,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而隻有最後留下的那個人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
紅毛丹走了。
重新變回一個人的猴爺穿着風衣在已經荒蕪的城市中慢慢走着,腳下的積雪快要過膝,但這對猴爺來說并不算什麽,他能輕易走在積雪的上面,不過他仍然選擇讓自己的雙腳微微陷入一些,這樣可以踩出那種獨特的吱嘎聲,在這隻有落雪簌簌的夜晚,這種聲音顯得格外清脆也格外清楚。
雖然這個星球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但一些無人值守的市政工程卻總是會如期工作,比如路燈,雖然沒有主能源供給而顯得有些昏黃,但總歸是有燈的,不過這反而比徹頭徹尾的黑暗更讓人感覺那一股從骨子透出來的孤冷。
不知道走了多久,猴爺感覺自己的詩意差不多都被消耗光了,然後自嘲的笑了出聲,因爲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這麽多愁善感的一天。
真的是有意思,他記得塔娜的靈魂學說裏有一句話,這句話讓他非常記得很深,塔娜說“人的靈魂總是在豐盈,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止這種豐盈,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生,但不管什麽時候,隻要徐徐回望時,人總可以發現一點和昨天不同的東西。也許還是那塊石頭、也許還是那張畫卷,但感覺卻再無相同”。
曾經猴爺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的思維也是一刻不停的,那些思考的東西現在看來多少有些可笑。而現在他獨處時,卻是一片清明,沒有想任何東西也沒有去感悟什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居然能有這麽一方安甯的天地讓他可以甯靜祥和。
“第一個就盯上我了?”
突然,猴爺站定了腳步,身後那些發光的碎片靜靜漂浮了出來。他沒有回頭,但臉上的猙獰已經開始展露,這種如同厲鬼一般的猙獰讓他看上去仿佛是獨自行走在荒原上的野狼。
背後傳來腳步的聲音和什麽東西和雪地摩擦的嘶嘶聲,猴爺轉過頭時發現一個古怪的面孔悄悄從黑暗中走到了燈光下,昏黃的燈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出舞台劇的主角登台。
“台風還挺好的。”雙手揣在兜裏,身後的碎片因爲劇烈的震動而發出嗡嗡的聲音,看上去就像是鋒後周圍圍攏的工蜂。
而就在此時,在離開猴爺很遠很遠的地方,保護者把一杯溫熱的奶茶放到了賜予者的面前,兩個人老人平靜的仿佛隻是兩個老友在寒冬裏聚會似的。
“大能力者的武器,都是具有星系級力量的。”賜予者端起奶茶抿了一口,然後笑道:”沒加可可。”
“你不喜歡。”保護者笑道:“我記得呢。”
“人是會變的,”
“你不是人。”保護者從壺中倒出熱水,蒸汽升騰上來:“你是最優秀最強大的能力者。我記得你的武器是一條蛇?”
“嚴格來說,是三十顆白矮星的核心熔煉出來的蛇。”賜予者靠在椅子上:“你的是盾對吧。”
“表面連通黑洞的盾。”
“那你知道其他人的武器麽。”賜予者掃了一圈保護者的書桌:“我想你已經研究很久了。”
“大能力者的武器都是神秘的,到現在公布出來的隻有破壞者,我把他的武器命名爲星辰碎片,數量很多,初步估算有百萬,每一道碎片都擁有超高的密度和重量,如果沒計算錯,他的武器應該是最強的。當然,也隻是應該。”
“應該……”賜予者放下杯子,看向窗外:“你這些年沒有想過換一種活法?”
“換?我早就倦了,這個大能力者不當也罷,可是……”保護者笑了出來:“我們有的選嗎?”
“也許……”
應該、也許,這就跟菜譜裏的适量、少許一樣,都是一個讓人抓不準的詞,但有經驗的人卻可以敏銳的把握其中的味道,所以保護者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睛陡然亮了起來,但轉瞬就又警惕了起來:“你來當說客?”
“差不多。”
“爲了誰?”
就在賜予者要回答的時候,大地突然劇烈的顫動了起來,這種顫動不同于地震,而是生生被巨大質量給轟擊出來的。
這兩個上一代大能力者不約而同的站起身,看向震動的中心點,在互相對視一眼了之後,保護者說道:“看來開始了。”
猴爺從頭到尾站在那裏沒有動,他的武器,也就是那些屬于星辰的濃縮碎片就像是制導導彈一樣不斷朝那個小龍人轟擊而去。
每一次轟擊都會帶來大地劇烈的顫動,沖擊波摧毀了周圍的一切,而且就像是小行星撞擊星球表面那樣,塌陷和毀滅從這個原點擴散出去,所波及的地方都變成了一方焦土,建立在星球表面的城市群塌陷下去,露出下面的海、湖和地,被壓抑許久的岩漿從地殼裂縫中噴湧而出,高達千米。
一切都好像是世界末日的場景,而這還是整個世界升級過的效果,假設世界沒有被加強,這樣的一輪齊射,這個星球恐怕早已經爆體而亡。
“大破壞者,名不虛傳。”保護者深吸一口氣:“這樣的攻擊,即使在我巅峰時期也不可能打出來。”
“他是最強的。”賜予者用密密麻麻的藤蔓穩定住了這間小屋,讓它不至于在劇烈的沖擊中被毀滅:“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且我深信,他是那個可以解放我們的人。”
“你……”保護者愣了一下:“居然是他那邊的人?”
“怎麽辦呢。”賜予者突然笑了出聲:“女兒的事,總是要上心一點。”
“女兒?”
“是啊,你綁架來的那個女孩,是我女兒,你差點解剖她。”
“胡扯!”保護者氣急而笑:“我隻是因爲找不到你,随便找個替代品而已。”
“沒想到那麽巧吧。”
賜予者話音剛落,就見遙遠的天空突然綻放出刺目的光芒。
這陣強光之後,保護者眉頭緊蹙:“居然防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