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許三花身在挺遠的北邊,手裏頭弄着了些錢,本來托了商隊的管事替她将錢送回孤山村交給許大茂,可惜那管事沒找着人,将事情打聽了打聽,回程告訴她,她才知道,至她走後,老許家的日子是越過越窮越過越難。
想到這些,許三花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老天爺讓她慘死将她弄回十三歲這年,便是懲罰她,讓她回來贖罪吧?
有親不養是爲大罪,老天都看不過去的,更何況,這個家裏,大家都緊着她吃,常常吃得最多的就是她,可後來啊,她依舊因爲一張嘴,抛開了家人,棄他們與不顧。
這場秋雨足足下了七八天,村子裏好多人家的谷子都窩出了黴芽,等到太陽跟新媳婦似得扭扭捏捏的鑽了出來,大家夥都忙着将生了黴芽的谷子都攤出來晾曬,糧食金貴,生了黴芽曬一曬,雖賣不着錢了,但好歹也是口吃的,總比餓肚子的好。
連出了兩個大太陽後,縣裏的書吏騎着頭毛驢同十裏鎮的亭長搖搖擺擺的進了村,吩咐村長通知各家各戶準備好稅糧,十月初八前拉到縣衙。
稅糧是不到村裏來收的,都是各村各家各戶自己準備好田地收成的二成,裝好糧食或者抵糧的銀子,由每村村長帶着一起往縣城去。
老許家一共八畝田地,要交的稅糧苞谷和谷子各裝了兩麻袋,隻許大茂和許三茂兩個人去就足夠了。
老許頭望着四個大麻袋,心别提有多痛了,那可是糧食啊,這四麻袋,都夠養活一個娃了,但人也要知足,他小時候啊,前頭那朝,可是要交四成稅,等稅交完,一年到頭,一家子哪還有的吃呢!
望着許大茂和許三茂各挑了擔子往村長家去集合,老許頭猛吸了一口煙杆子,轉身回了院子。
院子裏,老胡氏正帶着周氏劉氏兩個兒媳拾掇着菜園子,灑上蘿蔔和大白菜秧,這整個菜園子就種這兩樣,冬日裏就靠它們填肚子了。
老胡氏是種菜的好手,她拾掇着種的菜總是比别家的長得好,是以她教的認真,兩個兒媳也學的認真,盡管每年種菜的時候老胡氏都會說,依舊不厭其煩。
五花跟六花跟在翻過的泥裏尋摸地龍,用個破陶罐裝着,好拿去喂雞。
許大樹和許四樹在跟着許二茂學做木匠活,許二茂小時候送去隔壁村跟老木匠學了幾年木活,自己也是個有天分的,沒事瞎琢磨,這些年來,一手木工也是很拿的出手的,他教好了兩個兒子,冬日裏沒事做,還可帶着他們出去四下找找木活做做,也能掙幾個銅闆。
至于許二樹,向來是從早到晚不見人影的。
胡氏坐在東屋屋檐下改着許四樹穿不下的衣裳,準備改好了留給肚子裏的娃穿,家裏窮,好幾年都穿不得新衣裳,小的撿大的的衣裳穿,這都是常事。
許三花坐在井台子上咬着根菜地裏拔出來的野草,看着老胡氏幾個翻着土灑菜秧子,青澀的草味鑽在嘴裏,讓她有些失神,冷不丁瞧見隔壁徐燦開了栅欄門進了他家院子,見了她正朝她招手,許三花想了想,幹脆起身,跨過了自家的栅欄,跳過兩家之間隔着的泥溝子,直接躍進了徐燦家的院子。
菜園子裏的老胡氏幾個驚了一跳,看了個清楚,都奇怪三花怎麽和隔壁的徐燦小子說上了話,見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徐燦家的竈屋,老胡氏一臉驚疑,連土都顧不得翻了。
徐燦家隻有兩間茅草屋,一間他住,一間是竈屋,他想也沒想就帶着許三花進了竈屋,總比在院子裏說,被人看着好。
“你熊瞎子賣出去了?”自那天山上之後,許三花已經好久沒見過徐燦了,似乎他那天扛着熊直接去了縣城就沒有回來過,許三花以爲他就這麽離開孤山村了呢,畢竟,前一世他也是走得悄無聲息,村裏人都是好久過後才知道的他不在家,還以爲他打獵折在了深山裏。
徐燦也不廢話,直接掏出了藏在懷裏的一包銀子,“聽說府城有個闊少爺尋熊掌,我便去了趟府城,所以耽擱久了些。”
徐燦在縣裏賣了幾年的獵物了,有自己的渠道,許三花也不問他是怎麽知道府城有個闊少爺要熊掌的,隻看着那鼓鼓的布袋子,驚了驚。
徐燦說着已經動手解開了布袋子,露出了裏邊白花花的二十錠銀子,“一頭熊全須全尾的都賣給他了,一共是一百兩,我拿十兩,剩下的都給你。”這熊本就是許三花打死的,若不是他還欠着債,想着自己跑了一趟,厚着臉皮得個十兩也是不厚道的事,不過他也顧不得了。
許三花想着自己隻出了一把子力氣,若不是徐燦,她也進不到深山遇不着熊瞎子,再加上熊也是徐燦辛苦去賣的,她哪裏好意思拿這麽多?
便隻拿了一錠銀子,推回其他的道:“我就要這一個就可以了。”五兩銀子,也是筆不小的數目了,她爺奶手裏如今隻怕也就這點存銀呢!窮困人家,一年到頭也沒幾個銅闆進項的。
兩人推過來推過去的,徐燦想了想,幹脆将銀子分做了兩份,一人一半,誰也别廢話。
揣着五十兩巨款的許三花一進院子就看到自家奶一臉複雜的看着她,她腳步一轉,趕緊大步蹿進了自個的屋子。
前世裏許三花辛辛苦苦掙過不少銀子,不過都是她臨死前不久的事了,存的銀子還沒怎麽花就死翹翹了,此刻還在十三歲這年,握着五十兩銀子的巨款,許三花心裏是撲通撲通的跳。
大白米二十五文一斤,五十兩銀子,那就是兩千斤的大白米,足夠他們一家子吃好久了,不過,這還不夠,這一世,許三花要過得安穩,再也不要過那種颠沛流離的日子,除此之外,還有她的家人……
許三花取出一錠銀子放在身上,剩下的都包進小麻袋裏藏在床腳的老鼠洞裏,這才出了屋子,胡氏不知什麽時候端了針線笸籮回了屋,見她出來,三兩步擠上來,張了張嘴,又猶豫着。
老胡氏是個爽利的性子,偏胡氏這個侄女像了她老娘性子軟得很。她素來怕許三花這個閨女,所以便是母女間的貼己話什麽的她都說不上底氣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