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
相較于童姥的臉色大變，徐子骧隻是眉頭微皺。
逍遙派這一代師兄妹的恩怨情仇，他自然也是清楚，若非是無崖子所托，他也不想趟這攤渾水。
不過既然已經答應了無崖子，他就不能食言了！
“仁宗年間，狄将軍勞苦功高，卻隻因以武人之身擔任了樞密使就被滿朝文官诋毀，後因被貶官而郁郁而終，而神宗一朝，雖有介甫公試圖以變法力挽狂瀾，可卻由于滿朝文官反對，最終也隻能黯然下野！”
聽到了李秋水聲音若隐若現，心知她還在寺外的徐子骧便将目光放在了已到身前的掃地僧面前。
不過對于他的悲天憫人，徐子骧卻是不做理會，反而從仁宗年前的舊事提了起來。
“居士請講！”
徐子骧引經據典的一番話，自然引起了掃地僧的好奇，就連一旁的慕容博這時也豎起了耳朵。
他們慕容家子孫世代以複國爲己任，可卻被徐子骧貶得不值一提，縱然他有反駁，可以不得不承認徐子骧所言不虛。
如今徐子骧重提仁宗年間的舊事，他當然是要仔細聽清楚他的高論了。
“趙宋得國不正，所以這才防範武将，可自宋太祖趙匡胤以後，軍勢羸弱，先後敗與遼國，西夏，這其中難道就沒有重文抑武的緣故嗎，狄青将軍如此風範，還要被人以東華門外狀元唱出者乃是好男兒來羞辱，介甫公一心爲國，還不是落得滿朝皆敵的下場，如今這朝局早已是腐朽不堪！”
說道這兒，徐子骧眼中則有冷光連連。
如今這當朝皇帝正是宋哲宗，此人是自神宗之後，北宋少有的明主之一。
不過他卻和神宗同樣英年早逝，神宗由于永樂城之敗郁郁寡歡而亡，而宋哲宗卻是因身子骨羸弱，不到三十而亡！
如今朝中已經接連傳來這位哲宗因爲身體原因，連續推遲每日例行的早朝了！
而自哲宗之後的繼任者，則是後世有名的昏庸皇帝趙佶了，自他之後，這北方就徹底淪爲了異族的跑馬場。
趙宋之朝政，如今已經重文抑武到了了病态，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而這大宋骨子的弊病也到了非根除不可的地步！
不過當年介甫公未能完成的事，徐子骧身爲一介武夫也不會自大認爲自己能根除這弊病，所以還不然爲這天下留下幾枚種子，待到時局不堪之時，且看他們能改天換日嗎？
“慕容博，你且聽着，你慕容家要起事其實不難，隻需将眼光放得長遠一些，高築牆，緩稱王，以我來看不出百年，這天下就有你慕容家一席之地，不過……”
話說到這兒，徐子骧卻是故意停頓下來。
“還請徐先生賜教，隻要有益于我慕容家的複國，我甯願以命來償還與你這位喬兄弟的恩怨！”
聽到徐子骧一席話，慕容博不禁身體一顫，面上滿是激動的他，直接躬身請教起來。
“慕容博你又說錯了，以我二弟的武功，如今取你性命不過是探囊取物，你這種承諾給白紙又有什麽區别？”
對于慕容博的許諾，徐子骧則是微微搖頭。
聽到徐子骧所言，原本因爲慕容老賊将血海深仇當做交易的而怒極的喬峰，也終于因此忍下了出手的欲望。
“還望徐先生不惜賜教，若我慕容家他日複國有望，我甘願以家奴身份償聽從差遣！”
或許是知道自己許諾沒有太多說服力，所以便幹脆以自身當做了家奴。
話語剛落，就見他竟直接跪了下來，随後便朝着徐子骧恭恭敬敬地磕起了頭。
看到這一幕，無論是喬峰，還是掃地僧都是不禁面色大變。
要知道以姑蘇慕容氏在江湖上的名望，還從未有人能讓他們做到這一步，更何慕容博輩分頗高，除去面前的掃地僧之外，江湖上還沒有其他人受得起他這一拜。
“阿彌陀佛！”
老僧長歎一聲佛号，臉色的神色也是複雜。
饒是以掃地僧的見識，也不禁被慕容博爲了複國不惜顔面的做法感到吃驚!
甚至就連一旁的喬峰也眼露複雜，他與慕容博有血海深仇不假，可此時心中也對于慕容博爲了複國甘願抛下一切的做法而又有了一絲欽佩。
他人不懂慕容家子孫曆代以來的夙願，可是慕容博卻是最清楚不過了。
當年參合坡之敗，可謂曆代慕容家子孫心中之痛，正因此此次之敗，這才斷送了後燕日後複起之望，所以這才有了慕容家參合莊的來曆。
正是想借此鞭策後世子孫，謹記當年參合陂之敗的恥辱，意在雪恥複國！
可惜自先祖慕容龍城以來，慕容家曆代子孫勵精圖治，可仍未達成複國之夢！
直至到了他這一代，急功近利之下這才無所不用其極，可正如徐子骧所說的，他眼光太狹隘，隻将目光局限在這片江湖的他。
所做的一切都跳不出這個江湖，企圖以蕭遠山大遼總教頭的身份挑動兩國交戰的想法，實屬異想天開！
今日得徐子骧點撥，他這才恍然大悟。
現在想來當日種種，不禁讓人發笑！
爲此，他這次不惜顔面，跪倒在徐子骧面前！
在他看來，個人的顔面比起慕容家曆代先祖念念不忘的複國大業又算得了什麽！
“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而你們慕容家自五胡十六國起就與漢人通婚，到了你這一代恐怕是漢人血脈大過鮮卑吧，既然如此，慕容家日後想要成就大業，就必須舍棄鮮卑身份，不然縱然僥幸事成也不長久！”
望着跪在地上的慕容博，徐子骧接下來的言語，卻是讓他微微一震。
誠然，徐子骧所說不假！
自五胡十六國後，鮮卑政權先後敗亡，僥幸活下來的鮮卑部族不是北逃，就是和漢人融合，到了他這一代，自身的鮮卑血脈恐怕還沒有漢人血脈多！
至于草原上，弱肉強食，當年在草原上稱雄一時的鮮卑部族已經被黨項，契丹等部族所取代，所以若想仍以當年的做法成事隻能說是癡心妄想！
“多謝徐先生賜教！”
聽聞徐子骧一席話後，内心豁然開朗的慕容博便再次極爲恭敬地朝着徐子骧施起了大禮。
“喬峰，若你不着急取我性命的話，還容我一些時間來交代後事！”
和徐子骧打完招呼後，慕容博便極爲坦然地提起了自己的後事。
“好，我答應你！”
聞言，喬峰眉頭微挑，若是之前的話，他肯定不會答應此人的要求。
可是在旁目睹了慕容博爲了祖宗遺願不惜顔面的做法，内心中還是對此人有一絲欽佩，猶豫片刻後，他還是答應了下來。
“多謝諸位了！”
眼見喬峰答應後，慕容博這才暗松了一口氣。
自己兒子雖然和此人在江湖并稱爲“南慕容”和“北喬峰”，可以他與喬峰交手的過程來看，自己的兒子還是略遜此人一籌。
慕容家在江湖又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大名，可也正因爲如此，才導緻了慕容複所學繁瑣，武功招式無所不通，可唯獨内功上卻是差了些火候。
不過這也有慕容博的責任，他早年假死脫身不假，可卻是苦了慕容複。
祖上代代相傳的參合指無人傳授不說，就連慕容家的絕學鬥轉星移也要自己摸索着修煉，故而他一身所學相較于旁人來說，自然顯得是無所不通！
可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比如喬峰，鸠摩智等，他内力稍弱的弊端就突顯出來。
若是日後因爲自己身死而去喬峰尋仇，恐怕慕容家就會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
正因爲擔心這一點，他這才有了提前交代後事的想法。
“居士言語過于偏執了，倘若日後慕容家事成，這天下間又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了！”
這時在一旁的老僧卻是忽然開口了。
徐子骧和慕容博二人之間的交談，他自然是一直留神傾聽，隻是徐子骧所言在老僧看來是已近魔道。
大宋重文抑武不假，可在這宋室治理下，百姓也算安居樂業。
倘若慕容博真按照徐子骧所說行事，不出百年，這天下必然大亂！
“大和尚，你這是一葉障目不見森林，宋遼之間看似承平已久，但其實已是暗潮湧動，兩國邊境常年無戰事也讓遼國上下是君嬉臣嬉，武備松弛。而遼國立國根基是什麽，無非是依靠弓馬娴熟，倘若失去了這立身根基，草原上的其他異族又會放過這塊肥肉?”
環視衆人，徐子骧說出的話卻讓衆人爲之一震。
“倘若遼國他日傾覆，武備比大遼還不如的趙宋該如何處之，倘若真到了割無可割讓之地，退無可退的那一步，你我漢人又該如何?”
凝視着老僧，徐子骧随後說出的這番話，卻是讓掃地僧噤口不語。
契丹人早年何等殘暴，以掃地僧的年紀自然是見識過，隻是宋遼兩國交戰百年，雙方文化都有所交流。
特别是自澶淵之盟後，遼國上下漢化之風已成大流。
到了遼聖宗年間，哪怕是三品以上的契丹族官員也要在重大節日時身穿漢服，所以每到了遼國“大禮”上，皇帝百官，都是清一色的漢服打扮，滿眼都是宋朝模樣。
而遼國上下慕漢人文化，也是經曆數百年時間的交流得來的結果，倘若真如徐子骧所說一般，遼國将傾，恐怕這北方又有迎來一位惡鄰！
而且這位惡鄰，比起契丹人更要窮兇極惡，無所不用其極！
想到此處，掃地僧這才面色凝重。
而一旁的慕容博和喬峰聽到這裏，也是面色一沉。
喬峰身爲契丹人，自然不願大宋和遼國之間互相殘殺，也更不願契丹遭他族所滅。
慕容博則是深知北方草原民族的殘酷和無情，如今鮮卑已滅，他若想要成事自然離不開漢人支持！所以當然也不願局勢有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