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真溫婉地對着一群僧道修士欠身道:
“諸位,事急從權,實屬無奈,”
“得罪之處,都是太真一人之責,日後必當竭力彌補。”
這一群僧道修士,正是之前在後丘村外,被她用斬仙葫蘆給迷暈,帶回來的那群。
但此時這些被她迷暈強拘了回來的人,卻是一個個面帶笑意,有讨好、好興奮,惟獨沒有任何一點怪罪、不滿。
紛紛說道:
“太真仙子客氣了!”
“都是同道之人,太真仙子也是爲了除魔降妖,倒是我等無用,累太真仙子照撫。”
“不錯不錯,仙子不必如此,我等并無怪罪之心。”
“太真仙子萬萬不必放在心上,我等還要謝過仙子,否則也無此等大機緣,能涉足這紫元聖境。”
開玩笑,這是傳說中的紫元聖境。
是一般凡夫俗子能來的?
别說是他們,就算是他們背後師門,他們的師父,師父的師父的師父,那是想看一眼都實屬妄想的。
不僅是此地的名頭,更是因此地的特殊。
說是一個凡人到這裏來,吸上一口這裏的仙氣兒都能立地成仙,或許誇張了點,卻絕不算虛假。
再加上此地主人的身份地位之尊貴特殊,這些人會有如此态度也就不足爲奇了。
這也是趙太真會将他們帶回此地的原由之一。
拘了這麽多修士,本就是個大麻煩。
也隻有紫元聖境出面方可化解。
趙太真微微福身一禮,又客套了兩句,便告辭離去。
“諸位寬宏大量,太真銘記。”
徑直回到老母宮大殿上。
那位趙宮主自一片神光中行出。
臉色卻不是太好。
“你當我紫元聖境是什麽地方?”
趙太真隻是低聲道:“還請母親幫我。”
趙宮主面色一沉,黑着臉道:“才過了幾天,你就這麽幫着那個臭小子?”
“吾要将你嫁予他時,這臭小子竟還推三阻四,分明是無視于你,你便一些些自尊也無?你賤不賤!”
“……”
對于自己母親不合身份的“惡語”,趙太真也是習慣了,并不以爲意。
神色不變道:“母親,你知道女兒并非爲自己,也非爲了江道友,”
“如今輕羅妹妹借我真身蘊養純陰之炁,重塑真身,二人一體,不分彼此,”
“江道友與她因果牽纏,若是就此遭劫,必有所應,雖是江道友咎由自取,但若因此誤了輕羅妹妹大道,女兒豈能心安?”
趙宮主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半晌才長歎一口氣道:
“唉……”
“你最好記住自己說的話,莫忘了自己的初衷。”
“罷了,你去吧。”
說着,伸手将頭上一支紫鳳钗摘下,望空一抛。
“唳——!”
隻聞一聲清唳,便見一頭紫鳳當空飛舞。
長長的尾羽撒下漫漫輝光。
“謝母親。”
趙太真稱了謝,又朝那紫鳳欠身一禮:“勞煩鳳仙攜太真前去昆侖九天墉城,叩見金母。”
“唳!”
紫鳳輕唳一聲,輕點鳳首。
雙翅一展,一片仙光便将趙太真卷起。
紫霞乍盛即斂,便失了蹤影。
趙宮主望着遠處天上一朵紫雲遠去,傾刻無蹤,搖頭一歎,返身複歸沒仙光之中。
……
長安。
兩尊大妖都各自有人迎上,鬥成一團。
大唐龐大的體系也在李世民一道道旨意下,已開始全力運轉。
疏導大水,安撫百姓,應對各處洶湧而出的血水,搜索每一個可能潛藏的敵人。
眼前已經不僅僅隻有那怪龍、水猿兩個敵人。
适才又有金吾衛來報,早已重傷遁去的萬歲狐王,又興妖兵來犯,猛攻兩界山防線。
除此之外,北海十裏關堡亦有來報,北海妖宮大興水族進犯,北海沿線告急,已成血肉大磨。
人、妖血肉,緻三千裏汪洋盡成血水。
大唐各地,均有妖魔蠢動,各地折沖府盡出。
形勢已十分危急,但無論是大唐群臣,還是各教真修,都知道眼前是大劫中的一次反噬。
肯定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能在如此關鍵的時機,發起如此浩大、如此緻命的一擊,定是有黑手在暗中興風作怪。
而且那黑手定然不是無名之輩。
但無論反噬如何嚴重,隻要這場雨能下得來,那一切都不是問題。
雨下,則劫消。
人道氣運必然大漲。
莫說是那暗中的黑手,就算是天庭、西方極樂,再想要壓制,都不太可能。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還是保護江舟這個祈雨之人。
隻要他能發下這場大雨,萬劫皆消!
而此時被衆人寄予重望的江舟,卻是十分淡定地環視一眼周遭。
不是他定力有多高,比在場的唐皇君臣、那些真人尊者都強,隻是因爲這些他早就心裏準備罷了。
江舟收回目光,又投落如意乾坤袋中蜷成一團的狛狛。
“如何?再給你十息,十息之後,若不能令我滿意,你便先我一步形神俱滅吧。”
話音一落,江舟便已發動了袋中的離火之眼。
熊熊火焰頓時将狛狛包裹,瞬間将它一身黑白皮毛燎得焦黃蜷曲。
這狛狛也不愧是太古異種妖聖,哪怕被大陣消磨無數年月,不久前又連遭重創,如今又遭離火焚身,在袋中滾來滾去,叫喚得慘厲之極,卻也未見極限。
若換了一般妖魔,隻這一時半刻,就已經化爲灰燼,魂飛魄散了。
這東西賤歸賤,但這嘴着實是硬得很。
自八卦殘陣歸來,江舟已經想了許多辦法,用了不少手段,卻始終沒能讓它開口。
今日他卻不打算再留手了。
不說,就死。
留着也無用。
大不了到五行山下,找孫猴子。
反正到了今日境地,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反手将面袋系在腰間,任由狛狛在離火之中打滾慘嚎。
江舟又開始揮動手中南明離火劍,指向台下。
“平和,祭起如意珠!”
早已被江舟囑咐過,在壇下等待的平和,此時緊張害怕得很。
他不過是一個農家子,哪裏見過此等場面。
聽聞令聲,怔了一會兒,回過神來,連忙手忙腳亂地掏出如意珠,口中喃喃有聲念誦着咒訣。
便見如意珠綻放光芒,自他手上緩緩浮起。
“昂……”
一聲若有若無的龍吟之聲,緩緩響起。
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來。
即便是正激戰一團的各方人、妖,都不時朝這裏張望。
或是驚疑,或是期盼。
一道龍影此時正自如意珠中緩緩升騰而起。
迎風便漲,越漲越大,越漲越凝實。
呼吸間,便有一條千丈青色長龍盤卧空中,隐隐有幾分虛幻之感。
江舟看了一眼,青龍朝他龍首輕點,他也回以一禮。
便揮動手中周天令旗。
漫天層雲漸散,顯露出無垠太虛,星光璀璨。
無邊星力傾洩而下,令長安周邊萬裏,所有修士、妖魔,都是心神俱震。
周天星力?!
怎麽可能!
若說先前江舟還有遮掩,旁人隻能感受到一絲絲天威。
此時江舟已毫無顧忌,星力狂洩之下,所有人都吓到了。
隻因這周天星力,素來被彌羅天上那位至尊握在掌中。
周天星宿,各部星君,皆受天庭所制。
周天星力偉岸無邊,誰都知道。
也知道這星力是修行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一絲星辰之力,可抵修士一年苦修吞吐的五行元炁。
但想要享用星力,除非是天庭仙官,還要立下大功,或是有天庭盛會,方才得玉帝放開周天星辰,享得一時片刻罷了。
如今這周天星辰之力,竟如無邊汪洋一般洩落人間,且源源不絕彙聚于江舟身中。
難道其實是彌羅天上那位在暗中支持他?
原本以爲,這場人間大旱災劫出自“天意”,唐皇是逆天行事,江舟是膽大妄爲,必遭“天遣”。
可如今“天意”之主卻放開周天星辰,如此相助于他,這又算什麽意思?
且不算衆人如何驚疑,江舟得周天星力加身,卻不敢妄動一絲一毫。
将南明離火劍收起,手掌一翻,那枚紫光氤氲的龍雷令便出現掌中。
周天星力隻在身中周轉,便又盡數狂洩入龍雷令中。
星力浩瀚,他根本無法承受。
哪怕隻是周轉一瞬,便已耗盡他所有精氣法力,神意疲靡。
好在得這浩瀚星力之助,龍雷令紫光大盛,脫手飛出。
綻放出無量光芒,紫氣充盈天地。
尊貴偉岸之極。
江舟勉力振起精神,重執南明離火劍,口誦真訣:
“潔清朗光,元始父祖,九陽正炁,九天雷祖,”
“神霄真王,紫霄帝君,主天災福,持物權衡,”
“掌物掌人,司生司殺,雷霆主之,敕掌五屬,”
“陰陽之聲,大音無召,鼓以雷聲,普化至大!”
龍雷令再震,威德浩浩蕩蕩,充塞乾坤。
江舟朝令一拜,振起長劍,指向那青龍:“巽者天中,東南九陽。”
“雌龍,汝居天中,掌巽鼓風。”
“昂——!”
青色長龍俯首一拜,便又仰起龍首,發出震天吟嘯。
龍尾一擺,往龍雷令上空飛去。
江舟長劍又指向人群一角:“雄龍,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那裏是他火靈谷方寸寶地的弟子所在。
他這個方丈作爲法主主持今日祈雨大法會,對這些弟子來說,本就是極爲榮耀之事。
豈能不來瞻仰?
慧龍也與他們一同到來。
原本見得今日天雨血、地湧污,怪龍水猿來襲,各路妖魔盡出的消息傳來,慧龍已經感到不好,雖早答應過江舟,此時也不禁心生退意,想要尋機遁走。
隻是又看到周天星辰大開,令它心中驚疑,也與他人一般,以爲江舟背後當真有那位大天尊在撐腰。
這才生出一線希冀,沒有就此逃走。
繼而又見雌龍毫不猶豫地遵從了江舟令谕,更是不可能再跑了。
唉……
法劍指來,慧龍便知道自己無法再躲了。
遵從了江舟法谕,它可能會得罪西方教,和那暗中撥弄的黑手。
可若跑了,這就得罪了大唐,得罪了江舟,更可怕的是,得罪了江舟背後的靠山。
拼了!
慧龍狠狠咬牙,身形一晃,頓時現出真身。
“昂!”
龍吟聲中,一條比青龍更龐大的金龍沖天而起。
衆人一震。
周邊方寸弟子,更是驚異不已。
江舟見此,心中微松。
長劍指引:“九陽之炁生東南。”
“雄龍,汝往東南,吞炁吐陽。”
“遵法旨!”
金龍轟隆隆之聲震響,龍尾一擺,朝東南方去。
雌雄二龍各自領命施爲,高懸空中的龍雷令陡然三震。
世人似盡見一尊偉岸無邊的存在,高坐萬星之間。
“咚!”
一聲巨響。
似有神靈錘響大鼓,無盡星辰閃爍,仿佛應鼓聲而動。
“咚!咚!咚咚!”
鼓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天地俱震,人心皆動。
“炁動風湧,普化雷聲!”
“龍雷大令,起!”
江舟咒令再出,那枚令印驟然崩散。
“轟隆隆!”
一陣陣雷聲震響。
同是雷聲,卻與先前截然不同。
狂風卷起,無邊雲氣彙聚,遮住了漫天星辰。
雲層之上,隻見兩條龍影狂舞不休。
随着龍影舞動,電光乍起,照亮天地。
此時,東土之外,四海波瀾盡起。
有無數魚蝦自滾滾巨浪之中躍出,仿佛海水沸騰。
繼而又見一條條蛟、龍自水底飛騰而出。
萬龍騰空!
其中東南西北四海,各有一條長逾萬丈的巨龍,狂舞咆哮不休。
“龍神!”
“龍神!”
“龍神!”
四龍皆高呼龍神,狂喜如癫。
“三位兄弟,四海水族!”
“鳴金擂鼓!”
“助我祖威神!”
東海那巨龍咆哮。
四海水族齊齊高呼。
“龍神!龍神!”
無數蝦兵蟹将擡出一面面大如山嶽的金钹雷鼓。
一時間,金聲鼓聲震天。
“轟隆隆!”
雷聲震動天地,電光閃耀乾坤。
長安,雍州,大唐……整個南瞻部州……
甚至其餘四洲四海,皆聞雷霆震響,盡見電光耀目。
風起……
雨至!
不僅是大唐一地,四海四洲,整個人間,皆有風雨大作!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陣狂笑之聲,從四海之上發起。
長安。
亦響起陣陣欣喜大笑。
李世民等君臣上下,千百萬百姓,俱在風雨中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