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稷北州。
西臨戎州,東連大漠。
北出祁山,便是鬼狄諸國。
祁山天塹,連綿十九萬裏,橫絕北境。
大稷立國之初,北出之勢自此而斷。
于祁山落雁峰上,建了一座雄城,名北雁關。
以北雁關爲起始,于十九萬裏祁山之上,又建起七座雄城。
西有雄武關、老龍關、劍谷關、靈武關。
東有鐵牢關、天嶂關、金甲關。
合共八座雄城,于祁山之上,連成一線。
自前祀之前,就一直屢屢越過祁山寇掠的鬼狄諸國,也因此八座雄城而絕。
八關之内有北、戎、燕三州,就是大稷北境。
落雁峰。
連大雁都無法飛過,至此而落,因而得名,可見其險。
北雁關雄城,便建在這峰上一道峽口之間。
以巨磚壘徹,穿雲過雁,東西皆有城樓淩空
周邊雲霧缭繞,宛若天關巨門。
此時這座雄城内外,卻是一片死寂。
城外峽谷,屍骨橫陳,血漫峰腰。
城上旌旗倒折,血浸磚石,肝腦塗牆。
顯然,這裏剛剛經過了一場慘厲之極的血戰。
城牆城樓之上,一個個鐵甲碎裂、披頭散發的兵卒扶着刀槍、殘旗,方能站起,卻仍巍然挺立。
城外屍骨橫陳。
城内一樣是殘甲遍地。
“咔……嚓、嚓……”
一個中等身材、一身殘破铠甲,卻自有如山之勢的将軍,緩緩走進一間房中。
身上殘破的甲片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
将軍一路來到榻前。
一人躺在榻上。
滿頭花白長發披散,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
“如何?”
榻上之人睜開眼,眼中一片灰敗,聲音虛弱之極。
“公孫太宰,百萬北軍,如今隻餘不足二十萬之數。”
“若再無朝廷援軍,這北雁關……”
“哐當!”
殘甲将軍狠狠地揮手,邊上一個架子頓時四散倒塌。
“公孫太宰,這到底是爲什麽啊!”
榻上之人,竟然就是當朝太宰公孫弘。
殘甲将軍便是大稷鎮北侯,韓雄。
此次北征,便是由他二人爲主。
韓雄暴怒發洩。
公孫弘本就灰敗的眸中,更是慘淡了幾分。
他自然明白韓雄爲何如此。
百萬征北軍,雄心壯志,志在平定關外鬼狄,開疆拓土,立萬世偉業。
可未曾出祁山,便被狄戎聯軍埋伏重創,退守北雁。
自此,戎狄如瘋了一般狂攻北雁關。
關下每天都戰火不息,刀兵不止。
短短一年下來,大小戰役數以千計。
百萬征北軍打去了一大半。
兩月之前,暴發了最慘烈的一場大戰。
剩下的一小半,也幾乎傷亡殆盡。
直到昨日爲止,隻餘下十數萬殘兵。
此戰之慘烈,即便他殘甲将軍身爲大稷當世屈指可數的兵家大将,征戰沙場大半輩子,也仍心有餘悸。
公孫弘當初獨斷陰山,令戎狄諸部來刺帥擒王的強者盡數擋在陰山之下。
正氣浩然,接連罵死數個入聖強者。
鬼方王師,滿教大先知摩格喀喇親至,二人于落雁峰頂相峙月餘,兩敗俱傷。
摩格喀喇以解體返魂之法逃得一命。
公孫弘也自此一病不起。
對方沒了摩格喀喇這位一品至聖,卻有源源不斷的狄、戎勇士,更有無數飛天屍戎。
北軍卻隻有不到百萬之數。
打了一年多,竟然不見半個援兵到來。
派人送出的上百道求援血書,竟都如石沉大海。
這不得不讓人憤怒,心寒。
“唉……”
面對韓雄的質問,公孫弘也無法回答。
他居太宰之位數十年,所能接觸的比韓雄多太多了。
并不是什麽都沒有察覺,不過他卻無法宣之于口。
隻能長歎一聲,虛弱地閉上雙眼。
韓雄見他虛弱模樣,也不忍逼迫。
咬咬牙道:“太宰,好生歇息,有韓雄一日,北雁丢不了。”
說完,轉身毅然離去。
“唉……”
房中長歎再起。
……
吳郡。
太守府正廳之上,吳郡諸多官員名士彙集于此議事。
江舟也身列其中。
以一校尉之身,在這廳中,那真是再低微不過。
放在以往,廳中之人或許都沒有人會正眼看他。
不過現在,他卻隻坐在範缜下首。
廳上也無人顯露不滿,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如今吳郡在江繡郎與麾下陰兵鎮守之下,不說固若金湯,卻足以令楚逆不得寸進。”
“吳郡雖安,王某卻有一憂。”
廳上,有一人正振聲說道。
此人是太守範缜的幕僚,姓王名傅,頗得範缜信賴。
有人問道:“哦?王先生有何憂慮?難道是楚逆又要來攻我吳地?”
王傅搖搖頭,卻未回答,反而滔滔不絕地說起天下大勢。
“如今,天下不靖,各地流賊反寇四起,北燕戎有綠林寨、平天軍等爲首的三十六路煙塵,”
“開、陽二州有赤發、淨世二軍,”
“八百諸侯王蠢蠢欲動,雖因流賊反寇大都在邑外流竄作亂,隻是偶爾在城邑之中興風作浪,故此朝廷才未曾大舉鎮壓,”
“局勢未明,誰也不敢先出頭,卻也是暗流洶湧,”
“朝中還有諸皇子争權,北雁關外狄戎陳軍,九曲天嶂外百蠻寇邊!”
王傅大聲說着,毫無顧忌。
這些話在以往說來,若入有心人耳中,必有禍端。
隻是此時,卻無人驚愣,都習以爲常。
王傅仍在說着:“南州除我吳地之外,楚逆已盡皆占據,看似聲勢浩大,卻也有隐患重重。”
“我南州之地如今也是流賊四起,又有百蠻寇邊,他楚逆還需防有平叛大軍自成、陽二州攻來,怕已是焦頭爛額。”
“說起來,我吳郡得以苟安,雖有江繡郎之功,但多半還是因爲楚逆大部兵力皆被這諸般憂患所牽制。”
王傅說着,朝江舟欠身一禮,表示歉意。
江舟點頭一笑,示意無妨。
王傅才說道:“如此情況下,我吳郡于楚逆,便如眼中釘,心頭刺,如鲠在喉,令其無法全力應對,更别談其‘靖難天下’之說。”
“傅還得到消息,那些仙門大教,也有門徒開始入世,暗擇幼蛟,妄圖扶爲真龍。”
“天下風雲漸起,楚逆如何甘心,就此困于南州之地?”
有人追問:“王先生以爲,楚逆下一步會如何?”
王傅胸有成竹一笑,忽又看向江舟:“我料其不日,必定會孤注一擲,殺了江繡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