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黑風高,布金禅寺後山的監房外,卻有一個人影漸漸靠近。
這是一個花白胡子的老僧,他在夜色中,身影都快完全融入黑暗裏了,卻依然是小心謹慎,到了這裏又回頭看了看周圍,然後才繼續走上前去,将遮擋在那監房外的樹木撥開,然後又拉開了木栅欄。
接着悄悄走進去,之後在一面牆上輕輕敲了三下,直到裏面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聲音,他才将手中的提籃放下來,然後掀開蓋子,将裏面剛熱好的飯菜一一拿出來,放到了面前的地上。
一縷月光透過那監房封閉的的窗口縫隙照射進來,隐隐約約有一道身影過來,然後抓起那些飯菜就往嘴裏塞。
那老僧滿臉憐惜的看着對面,雖然他老眼昏花,這樣的光線下也看不清出什麽,隻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和動作,“慢點吃、慢些……”
等到看着對面吃得差不多了,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今日有一夥外來商客,他們會在本寺借住一宿,貧僧觀之,那幾人都是良善的,或許施主可以去尋他們幫忙。”
對面那人卻苦笑道:“無親無故,他們爲何要出手幫我?”
這聲音,竟是個女兒家,而且年紀尚輕,語氣稚嫩,隻是或許因爲長久的身心雙重折磨,讓她的嗓音有些沙啞。
老僧便正色道:“你若在此繼續帶下去,難保有一日不被發現。貧僧已經看到幾次有人往這裏看了,可不敢再讓你繼續留在此處,若有機會,你還是應當回去尋你的家人。”
年輕女人苦澀道:“回去,還能回哪裏去?”
老僧沉默片刻,才說道:“你既說你是天竺公主,貧僧不知真假,但若你能夠見到天竺國王或是王室之人,他們總能認得你來吧?”
年輕女人搖了搖頭,說道:“我并非是不想回去,而是回去恐怕也無用,有人将我取而代之,我先前也嘗試過去找人,但在王宮外就被人攔住了,根本就進不去,也見不到父王和母後……”
老僧也是愛莫能助,歎息道:“若是這樣,那些客人恐怕也幫不了你,哎……這可如何是好?”
“誰說本座幫不了他?”
“誰?!”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監房中的兩人同時一驚,再回頭,卻見到有一片微弱的光照耀着,一道身影緩緩走進來。
身材修長、容貌俊逸、神采飛揚,卻不正是那白日裏住進來的商旅客人?
老僧見此,立刻指着他道:“你……你不是……”
“本座當然不是,”施梓對他笑了笑,又轉過頭看着那邊被光照耀出來後,有些畏縮而且渾身顯得很邋遢的女人,說道:“本座是爲你而來的,天竺公主。”
老僧臉色大變,那天竺真公主雖說頭發亂糟糟的遮住了眼睛和大半張臉,但也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畏懼。
施梓歎了口氣,擺手道:“你們不必擔心,本座不是來害你們的,更不是和那鸠占鵲巢的妖精一夥的。”
聽他提到這個,那公主才稍微安靜下來,而老僧也怔了怔,問道:“敢問閣下,到底是何許人物?”
“本座,逍遙天地間,人世一散仙而已。”
“散仙……”老僧瞪大了眼睛,“原來是仙人當面!”
“你倒不怕本座騙你?”
老僧卻站起身來,雙手合十笑道:“貧僧一早就看出客人不凡,不過也未曾想到竟是如此身份。而且閣下完全不必騙貧僧,倒是不知道方才所說,爲她而來,是……”
施梓笑道:“本座掐指一算,已經弄明白事情經過,知道是天竺公主被妖精所害,落難至此。正好本座也要去天竺國都,會一會那妖精,順手幫公主回去,何樂而不爲?”
所以到底是爲了除妖還是爲了助人?
不過好像過程都是一樣的,沒什麽區别。
老僧便回頭看向天竺公主,公主一時間有些遲疑。
遲疑的原因有很多,施梓突然冒出來,誰又能知道他到底是好是壞,他的仙人之說也隻是他自己說的,沒法證明,萬一他也是個害人的妖怪呢?
而且施梓出現的太巧合了,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
不過過了會兒後,她還是緩緩點了點頭,隻是眼睛被遮住了,心裏打的什麽主意就不知道了。
施梓也不以爲意,轉頭看了眼這監房,就說道:“老方丈,就有勞你先帶她去往我那住處,與我家眷在一處,讓她們幫她好好梳洗打扮一番。至于此處,便交給本座來收尾吧。”
老僧遲疑道:“尊駕想做什麽?”
“放心,本座自有分寸,也不會牽連到無辜,隻是她既離開了,總需要在此做一些遮掩,才好讓人無法察覺。”
老僧便不再多問,帶着公主悄然離去,而施梓卻拿出了一個黑盒子放到了這裏,盒子上貼着一張“回收符”,到時候一經觸動便能立刻收回身邊。
這裏面還有一個盒靈,能夠模拟各種鬼哭狼嚎,早先就讓它記住了那公主的泣訴聲,留在這裏正好做個僞裝。
到時候白天繼續定時哭訴、嚎啕,這樣外面的僧人也就不會覺察有什麽異常,真要是有人按捺不住過來探尋情況,隻能看到一道黑光溜走。
到時候那人就直接就坐實了“放跑妖邪”的事情,想想也蠻有意思的。
然後施梓再将這監房裏外都恢複了原狀,這才施施然離去。
等到回到住處的時候,老僧已經離開,而杏仙她們也已經幫那天竺公主清洗完畢。
獅妖和象妖是負擔勞力的那個,都不需要麻煩寺中僧人,借了兩個大木桶裝來慢慢的水,給她好好清理了一番身上污垢,然後煥然一新。
而杏仙之前買的衣服,也正好拿出來給她穿了,因爲雙方身形相差仿佛,這天竺公主也正好能撐起那身衣服,且因爲長相本就異域風情,這樣的打扮比起杏仙她們來看着更加自然。
此刻光彩照人、美麗大方,身上仿佛自然就散發着那種金枝玉葉的貴氣,隻是臉色依然憔悴蒼白,沒多少血色,顯然大傷了元氣後,也沒有那麽快就恢複。
看到施梓回來,杏仙立刻笑道:“先生,你先前說的果然是沒有錯诶……”
她倒不是不信施梓,隻是這麽一說。
而那公主原本對施梓可能還抱有一些疑慮,但在見到杏仙她們之後,不知爲何突然就轉變了态度,看到施梓過來,也立刻俯首道:“多謝恩公搭救之恩!”
施梓擺擺手道:“此事尚未完成,還不急着感謝。不過本座既然開了個頭,自然不會半途而廢,定會讓你完好無損,回去做你的公主。”
公主擡頭望着施梓,一時間眼眶泛紅,隻是激動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