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二日的晚間,而今天一整個白天,施梓都在忙于國王的角色扮演。
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去接觸一國政務,他現在也算是能理解,爲什麽那國王看起來那麽不像樣,整天耽于享樂,國内卻沒有生什麽大亂。
一方面,是因爲祖宗留下來的底子好,這個底子不僅是因爲成型的制度,也包括人才。
所以國内能由得他可勁兒的折騰,就算是他現在這般耽于享樂,朝廷事務居然也能進行的井井有條,因爲從丞相以下的大臣們,都能任事。
先前國王雖然昏聩,但好歹算是知道用人,或者說,知道用真正能辦事的人,才能讓自己更好的享樂,所以雖然身邊親近的人,有不少奸邪佞臣,而且是真正的親小人遠君子,但也好歹有些人能做事。
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這個國家實在是太小了,就這一座城,旁邊三兩鎮再加幾個村莊,就是全部的管轄範圍了。
方圓有沒有二百裏都還不曉得呢,這樣的規模,人口居然還不算少,已經相當于東土一個較繁華的城池裏的百姓數目了。
但是不說民風淳樸,也确實是沒什麽太大的疑難,平日裏大家除了衣食住行,也沒旁的要求,而且各使其力,國内安定的情況下,也沒有人會想要生亂。
這種情況下,哪怕國王昏聩點兒,耽于享樂什麽的,隻要還有一條活路,下面人也不會想着作反。
其實先前那祭賽國的國王,也差不多這般模樣,他本人昏聩無能,但靠着本來先輩們打下來的底子,居然能夠整出以一顆寶珠引來四方來朝的故事。
這跟東土大唐那兒可不一樣,或者說西行路上這些國家,本身與大唐都有太多的不同。
就施梓經過的這些國家中,女王可算是其中最有理想的了,而且其能力也算不俗。
當然在才能方面,朱紫國國王也不錯,不過考慮到他也是接手了一個好的底子,不像是西梁國那樣表面光鮮,底下卻千瘡百孔,面對的境況怎麽也比女王要好得多。
至于這比丘國,現在還算不上千瘡百孔,但也無疑是一個爛攤子。
别說是像那國王這樣折騰下去,若是不及時治理,十幾二十年後,必生大亂,這還是在沒有意外發生的前提下。
其實對于施梓而言,做國王算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施梓雖然無意于國王之位,但對于多一份體驗,也并不會排斥。
而這一天的經曆,也讓他對于比丘國這個王位的權威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比丘國夾在那西邊的滅法國與東邊的獅駝國中間,其實隻是個小國,而國中百姓既不敢去獅駝國,也不敢去滅法國,除了距離太遠行路難,也是因爲那兩邊的生存環境也不太好。
不過跟比丘國是國王無能、發展的問題不同,那兩個國家是别的問題,就比如說獅駝國,誰敢去?
而施梓本以爲那國王最多就是昏聩無能,但現在看來,坐這個位置的,無能便是最大的缺點。
人家西漢初奉行黃老無爲而治,也不是真的什麽都不做,隻是順勢而爲,“無爲而無不爲”,而這國王無爲,卻有“不爲”。
不隻是搜羅美女充實後宮,他真正幹下最惡的一件事情,其實還是與民争利。
而且這裏的民,可不是那些有錢有勢的仕民,而是真正的平頭百姓。
說白了,他之所以地位穩固,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來源于他與國内那些大族們勾連起來,共同謀取私人利益。
這自然是大大損害了百姓的生計,雖然看起來國家的賦稅不算高,但百姓們生活艱難,平日收獲的大半都上繳了,交的錢去哪裏了?
還不就是進了國王與權貴們的腰包裏,使他們愈富,而民愈窮。
至于國家發展,與他們何關。
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這種矛盾日益積累下來,也就是十幾二十年的功夫,底下人肯定就會忍無可忍了。
隻不過現在,還有太多的人在粉飾太平。
對于施梓而言,比較難受的一點是,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也就罷了,但知道之後,他就沒法按捺住不去管,尤其是在明知道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
所以得知這比丘國有這樣那樣的弊病,根源還在于國内以國王爲首的這些世家大族後,他自然想着要改變,原本隻打算停留短暫的時間,或許也要因此耽擱一下了。
其實,要滅了他們,對施梓來說很簡單,隻是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沒了他們,之後還會有新的勢力出現,這不隻是制度的問題,也是人性的問題。
當然,人性無法改,制度還是可以改的。
改革制度這事情,施梓并不擅長,不過他到底有來自于後世的見識,而且對于“小國寡民”這種情況,正好就有着針對性的方針,那便是雅典城邦的制度。
雖然那是奴隸制時期的體制,但當下的比丘國,也難說比奴隸制進步了多少。
社會生産力不高,又因爲人口不算很多,主要核心也就是這座城池,治理起來沒有那麽麻煩,想要政令通達,隻要能夠完全掌握一套行政體系就行。
而最關鍵的便是這治理的手段,要如何能夠讓國中百姓們都能參與進來,“選舉”出來最合适最有能力的那些治理者,而非統治者。
當然,施梓也知道,這種事情不能急在一時,要不然自己離開以後,恐怕立刻就回“複辟”。
所以這個設想,其實是他畫下的最終藍圖,等待成真的那一天,但現在還是現實一點兒,在維持原有框架的基礎上,進行一些内部的微調。
最起碼阻礙進步的那些大族肯定是要滅掉的,而放開拔擢人才的途徑,也是很重要的一條,模仿科舉制或許是一個很切合當前社會現狀的方法。
同時,預先留下一些火種,然後等待其發酵,再看看效果。
憑着他的權威,在三五年内,他所遺留下的政策應該還是能起到效果的,到時候也該是有一些收獲的時候了。
爲達到這個目的,施梓首先要做的第一點,就是要開啓民智。
“圖書館?”當從國王口中聽到這個名詞的時候,佝偻着腰的老丞相擡起頭來,有些驚訝。
當然,更讓他震驚的,還是之後國王提到的,那所謂的學堂。
“自即日起,凡我比丘國百姓,适齡者皆可入學,不得以任何方式阻撓。若有家貧者,以觀其成績,而賜予‘獎學金’……”
那丞相越讀下去,聲音越發顫抖起來。
施梓也不知道他這是激動的顫抖,還是害怕的顫抖。
“老丞相,覺得如何?”
“這……主公爲何要如此行事?”丞相不答反問,然後緊盯着施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