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程千帆這麽說,豪仔忽然笑了,嘿嘿直樂。
“怎麽?”程千帆瞪了豪仔一眼。
“我還以爲帆哥你會……”豪仔不好意思笑了說道。
“策反王鉄沐的保镖,最難的事情是我們做的,沒有道理摘果子的事情交給他們。”程千帆冷哼一聲說道。
說着,他又橫了豪仔一眼,“你小子,明明是擔心我把情報轉給上海區,卻故意試探我。”
他拿起桌子上的半截粉筆,砸在了豪仔的腦袋上,“和我耍心眼,你還嫩了點。”
豪仔便讪讪笑。
然後他看到李浩在一旁直樂,忍不住瞪了李浩一眼,“好你個耗子,說好了我們一起說話,你卻在一旁看熱鬧。”
“沒有的事情。”李浩直接搖頭,“别亂講,瞎說。”
程千帆看着李浩和豪仔打鬧鬥嘴,搖搖頭,清了清嗓子,“好了。”
“我不回上海區。”丁零金說道,“我要跟着肖組長幹。”
“他們要咱們做什麽?”丁零金問道。
孟克圖沉默了,他看得出來丁零金是真的不知道,估摸着如果自己礙着丁零金了,報仇心切的丁零金不介意送他上路。
“聽那位兄弟說,應該是戴老闆親自下令鋤奸的。”孟克圖說道,他拍了拍丁零金的肩膀,“放心,幹了這件大事,我們重回軍統,繼續殺日本人,報仇雪恨。”
下午時分。
“也包括幹掉我吧。”孟克圖說道。
“于志強不錯,确實是有較強的抗日決心,孟克圖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也有利于孟克圖策反他。”程千帆說道,“還有那個丁零金,說說他的情況。”
“不知道。”丁零金搖搖頭。
“是。”丁零金沒有否認,他痛快點點頭,“我就想着,找到機會就幹一炮大的,爲俺娘、俺姐、大哥、嫂子,還有那可憐的侄子們報仇。”
……
“可以,我會找他的,他應該會聽我的。”孟克圖點點頭,實際上他方才已經和于志強接觸過,并且成功的說服了于志強,不過,他并未這般說,因爲他剛才對丁零金說的是‘我第一個便來找丁老弟你了’。
兩人趕緊閉嘴、住手。
“這次,我帶着你們做大事。”孟克圖對丁零金說道。
“丁零金是六合人。”李浩沉聲說道,他歎了口氣,“他家裏就他和一個在重慶讀書的妹妹兩個了。”
丁零金就那麽的悶悶的抽煙,他咬着煙卷,擡頭看向孟克圖,“我能說嗎?現在我們是做什麽的?是漢奸啊!我哪敢說?!”
他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尤其是說到‘漢奸’這個詞的時候。
卧室裏傳來了響聲,他臉色一變,從身上摸出轉輪手槍,關閉保險,一隻手握着轉輪手槍,另外一隻手順手拿起地上的小闆凳,朝着卧室的方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
“可以。”孟克圖點點頭,“丁老弟,實不相瞞,我也是這個打算。”
白客路。
鳳翔裏。
常啓楠開門進屋,随手關門上闩。
喵嗚一聲。
“爲什麽以前沒聽你說起這個。”孟克圖點燃一支煙卷,自己抽了兩口,然後将煙卷塞進了丁零金的嘴巴裏。
“是!”李浩說道。
“是。”孟克圖點點頭。
“不是殺日本人?”丁零金有些失望,說道。
“孟大哥。”丁零金想了想,說道,“伱是于志強的救命恩人,這件事可以拉着他一起。”
……
“你早就打算要做大事了?”孟克圖心中一動,看着丁零金問道。
“大哥……日本兵很快追了進來。”丁零金咬着牙,“這幫畜生用刺刀刺死了俺娘,大姐和嫂子過去護,也都被日本人用刺刀捅死了,幾個侄子也去護着媽媽和姑姑。”
“真的是上海特情組?”丁零金沉默了好一會,問道。
“六合陷落的時候,我大哥腿腳有傷在家,日本兵闖進來,他一下子抓住了日本人的刺刀,給家裏人争取逃跑時間。”
他懷疑這個可憐的娃娃是他的堂侄,離他家沒多遠。
程千帆沉默了,好一會,他點了點頭,“讓周希亮轉告孟克圖,我同意這個安排了。”
……
他最小的侄子還未斷奶,穿着開裆褲,當時被嫂子抱在懷裏,嫂子被刺死後,那個侄子掉在了地上,被日本兵用刺刀挑起來抛出去六七米遠,落下就不動了。
他雙手掩面,嗚嗚咽咽的哭着。
這些都是鄰居的一個幸存者後來逃難到了上海,碰巧見到他親口告訴他的。
後來他還聽幫死難鄉親收屍的人說,有個小孩趴在死去的母親身上吃奶,奶水、淚水、鼻涕結成小冰塊,最後凍死了,母子倆凍在一起,怎麽也拉不開。
“具體任務還未下達。”孟克圖搖搖頭,“不過,我估摸着應該是找機會制裁王鉄沐、陳明初他們。”
他的淚開始順着臉頰滑落,“他們以前膽子小得很,連狗叫都怕,當時,當時,那小小的娃娃,一次一次被刺倒又爬起來,一邊哭一邊喊‘壞蛋壞蛋’。”丁零金的聲音在顫抖。
一隻貓咪從房間裏跑出來,然後跳上窗台,從窗口的一個小洞鑽出去了。
常啓楠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現在猶如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令他覺得災難随時來臨。
這一切都因爲他在報紙上看到了喚醒自己的暗語。
常啓楠是鄭衛龍離開上海前就埋下的暗子。
在鄭站長離開的這一年多時間裏,他一直處于冬眠狀态,因爲知道他的潛伏身份的隻有鄭衛龍,所以常啓楠很放心,而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也是常啓楠過的最安心的一段歲月。
他不必連做噩夢都是被日本人、七十六号堵上門來抓自己。
他每天就是按時上下班,掙着微薄的薪水,雖然生活有些窘迫,但勝在心裏踏實。
這一切的平靜,都随着他在報紙上看到了那個喚醒他的暗語而改變了。
常啓楠知道,隻要自己按照暗語的要求去和對方接頭,他将徹底告别現在這安靜的生活,回歸那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的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
他害怕。
正因爲此,常啓楠看到喚醒暗語已經兩天了,卻始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再等等,再等等。
常啓楠對自己說。
按照鄭衛龍離開上海前給他的約定,若是喚醒暗語發出後超過四天沒有收到回應,這意味着他這枚暗子已經不在了。
如此,自己是不是又可以繼續過這安生日子了?
常啓楠問自己。
他不知道答案。
他怕極了,他現在隻想要過安生日子,隻想要活着,哪怕是當亡國奴,哪怕是苟且偷生也好。
……
程千帆皺着眉頭。
他這邊已經發出了接頭暗号,但是,鄭衛龍的人一直沒有與他取得聯系。
“帆哥,會不會這個人已經出事了?”李浩問道。
“倒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程千帆思忖說道。
特工總部正式成立後,加大了對于愛國抗日志士的打擊力度,其中尤以對軍統和紅黨的查緝最爲着緊,很難說鄭衛龍留下的這枚暗子是不是已經出事了。
叮鈴鈴。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李浩上前拿起電話,“這裏是程副總巡長辦公室。”
“好的,您稍等。”李浩的臉色微變,然後他捂着話筒對程千帆說道,“帆哥,是楚秘書長。”
程千帆心中驚訝,楚銘宇極少會直接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此前多是估摸着他在家的時候,打電話到程府聯系他。
“楚叔叔。”程千帆接過電話,說道。
“好的,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楚叔叔請放心,事情交給我了。”
挂掉電話,程千帆若有所思。
“帆哥,怎麽了?”李浩問道。
“楚銘宇讓我幫他搞一輛車開。”程千帆說道。
“什麽車?”
“斯龐蒂克。”程千帆說道,他的臉上是一抹古怪的笑意。
楚銘宇要他搞一輛斯龐蒂克送過去,說是要用來接待客人用。
……
程千帆陷入沉思中。
楚銘宇對斯龐蒂克的喜歡,在南京時候他就領教過了,這位汪填海的大管家是真的非常喜歡斯龐蒂克。
即便是第一次乘坐斯龐蒂克就遭遇了刺殺,可謂是險象環生,驚險逃生,在這種情況下,楚銘宇并未覺得斯龐蒂克‘晦氣’,依然堅定喜歡這款車。
由此可見楚銘宇對這款車是真的喜歡,
而能夠值得楚銘宇用心心念念的車子來接待的客人,其身份可想而知。
這是有重要客人要來上海了?
程千帆心中一動。
“浩子。”他吩咐說道,“去找總務科,讓他們……”
說着,他搖搖頭,自己拿起電話話筒,“要杜美路二十一号,我是誰?我是程千帆。”
既然楚秘書長要用車,他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搞定此事,第一時間将車子給楚銘宇送過去。
杜美路二十一号的夏侯申奇府上,就有一輛斯龐蒂克,而且是上個月剛到滬上的新車。
……
“夏侯先生,多謝。”程千帆向夏侯申奇抱拳道謝。
“程總實在是太客氣了。”夏侯申奇戀戀不舍的看着等候在不遠處的斯龐蒂克小汽車,就好似自己的老婆被人搶走了似的。
盡管程千帆說了隻是借用幾天,屆時會全須全尾的奉還,但是,在無比喜愛自己的斯龐蒂克的夏侯申奇的眼中,這不啻于自己的女人被人借出去玩兩天……屆時即便是送回來了,也是殘花敗柳了啊。
看着程千帆駕駛着斯龐蒂克小汽車遠去,夏侯申奇氣的直咬牙,最後朝着地上惡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早晚撞車的癟三。”夏侯申奇氣的罵道。
然後又想到這車子是自己的愛車,他又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悻悻不已。
“老天爺怎麽不打雷劈死這個癟三。”夏侯申奇回到家中,關好門,氣急敗壞的罵道。
……
“我不是說了不着急嘛。”楚銘宇圍着斯龐蒂克小汽車轉圈打量,更是頻頻颔首,“你呀,做事情總是這般急躁。”
“是我早就眼饞朋友的這輛車。”程千帆笑着說道,“不過,這家夥可不太給我面子,這不,還不是打着要孝敬楚叔叔的名頭,那邊才欣然答應将車子借出來。”
楚銘宇自然知道程千帆這話不盡實,以程千帆在上海灘尤其是在法租界的權勢,他若是開口,這斯龐蒂克的車主顯然也是不會拒絕的。
但是,世侄說話好聽啊,楚銘宇心中滿意至極。
“楚叔叔在電話裏說有客人來來上海。”程千帆面露好奇之色,“這客人是?”
他問楚銘宇。
“陳南海。”楚銘宇說道。
“陳先生不是在港島的麽?”程千帆驚訝問道,然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陳先生已經決定回來追随汪先生了?”
事實上,對于陳南海的脾性和作爲,程千帆也是頗爲驚訝,然後是鄙薄的。
此人乃低調俱樂部主要領導人之一,早就在鼓吹抗戰必敗的消極思想,而在汪填海逃離南京之事上,陳南海也是主要參與者之一。
事實上,汪填海的諸多行事,仔細去觀察的話,都可發現有陳南海的影子。
這樣一個汪系大将,此前卻又忽而對于汪填海如此迅速投靠日本人,并且急切與日本人‘和談’,陳南海竟忽而表示感到焦慮和擔憂,他最終滞留港島,連僞國黨六大都沒有參加。
這着實是令程千帆鄙薄的:
便是當漢奸,此人也是優柔寡斷,都缺了些‘魄力’。
現在,陳南海回滬上,這必然是要回來攫取汪填海的僞和平政府的權利的,當然,這也意味着陳南海徹底追随汪填海的‘和平救國’運動。
程千帆看了一眼楚銘宇,他看到楚銘宇拉開車門,一屁股坐進去,并且還搖下車窗,高興說道,“這車子确實是不錯,百看不厭。”
“陳先生幾時回來?”程千帆問楚銘宇,“楚叔叔,你上次說大漆坊的齋飯不錯,我屆時定一桌齋飯……”
據傳,陳南海最近有些信佛理,故而,程千帆才這般說。
而這個據傳,是他聽楚銘宇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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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