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錢元旭家中用餐,從來不會超過三道菜,便是肉菜也隻是每個禮拜才會出現在餐桌上。
對待家中女傭、小厮,錢元旭也是非常寬容,有家中遭遇困境者,平日裏非常節儉的錢元旭反而會不吝錢财幫助。
程千帆手中把玩着空煙盒,看及此處,他不禁搖頭。
倘若錢元旭果真是己方同志,那麽,錢元旭的潛伏在程千帆看來可謂是頗爲失敗的。
一名僞軍将領,廉潔奉公,體恤下人,最重要的是不貪财,這在以腐敗著稱的僞政權内部,簡直是夜晚的明燈一般顯眼。
而且,錢元旭不僅僅不貪财,也不好色。
不貪财,不好色,同情窮苦人,這在很多人眼中,幾乎等同于是脖子上挂着‘我是紅黨’的牌子招搖過市。
程千帆啧了一聲,從錢元旭的檔案資料來看,這種人怎麽可能不是紅黨?
不過,也正是因爲此,他那緊張、擔憂的情緒反而放松下來,他不認爲一名能夠成功潛伏、并且身居如此重要職務的同志,行事會如此‘不堪’。
正如同衆人皆知小程總貪财好色一般,這樣的程千帆在很多人眼中,壓根就不可能和紅黨沾邊。
反之,一個無比清廉、不貪财,不好色,同情窮苦人的僞軍高級軍官,反而大概率不可能是地下黨。
……
“帆哥。”豪仔進來彙報情況,“七十六号的人撤走了。”
“意料之中。”程千帆點點頭。
小泉信澤大概率會去找丁目屯要人,如此,特工總部自然也知道了此前一直與他秘密接觸之人,竟然是梅機關庶聯室室長。
基于此,特别是在當下岡田俊彥其人失蹤的情況下,七十六号自然不會再對他秘密監視了,程千帆甚至揣測特工總部那邊現在對他應該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無他,程千帆本身便是有跟腳的人,背景不凡,現在又有梅機關庶聯室室長的失蹤,茲事體大,聰明人都不會願意沾惹。
“發現什麽了?”程千帆看到豪仔眼中喜色,笑着問道。
“帆哥,給你換藥的那個護士有問題。”豪仔說道。
“白梨?”程千帆眉毛一挑,問道。
“嗯。”豪仔點點頭,“監視你的那些的剛撤走,白護士就悄悄從醫院後門出去了……”
停頓了一下,豪仔用了兩個成語來形容白梨,“賊眉鼠眼,鬼鬼祟祟的。”
噗——
程千帆忍俊不禁,白梨清秀靓麗,堪可用‘美人’一詞來形容了,要不然小程總也不會嘴花花占這姑娘的便宜。
這麽一位美麗女子,豪仔竟然用‘賊眉鼠眼’以及‘鬼鬼祟祟’來形容。
程千帆看了豪仔一眼,他忽而覺得,似乎也該爲豪仔說一門親事了。
雖然軍統内部現在對于一線人員成親卡的越來越嚴格,但是,豪仔不一樣,他明面上的身份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巡官,更是‘小程總’的親信,可用‘郎才俊彥’兩個字來形容了,大齡青年一直不成家的話,反而會引來閑言俗語。
“白梨就是個藥販子,盯着點就行了,不必刻意理會。”程千帆說道。
根據他的暗中觀察,白梨這些天手頭上應是積攢了一些東西,主要就是醫用酒精、紗布、碘酒、止血繃帶等等一些尋常醫療用品。
這是一個鬼機靈的姑娘,許是注意到有人盯着醫院,所以一直憋着沒敢出去送貨。
至于說白梨賣出去的這些東西的流向,程千帆大概能夠有一些猜測,這些都是尋常醫療用品,能夠正大光明來醫院看病的自然是不需要的。
……
小泉信澤終于‘突破’特工的阻攔,帶人闖入老虎橋的刑訊室的時候,就看到了被綁縛在刑架上的、已經血肉模糊的艾恒。
隻是一眼,小泉信澤便知道這個人已經沒救了。
“丁目屯!”小泉信澤咬牙切齒。
清水董三看向小泉信澤。
“清水閣下。”小泉信澤趕緊上前見禮。
“小泉,你來這裏做什麽?”清水董三皺眉,然後歎了口氣,不待小泉信澤回答,随手将手中的紙張用力甩在了丁目屯的臉上,“你的人惹下的麻煩,你自己來處理。”
“是!”紙張散落一地,可見上面還帶有血漬,丁目屯低頭彎腰,畢恭畢敬。
“小泉。”清水董三看向小泉信澤。
“哈依。”
“岡田君失蹤之事業已查明。”清水董三說道,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小泉信澤不要說話,聽他把話說完。
滿眼都是猶疑之色的小泉信澤隻能乖乖閉嘴。
“岡田君在雞鳴寺遇到了新四軍的卑劣偷襲,不幸遇難了。”清水董三拍了拍小泉信澤的肩膀,“岡田君的遇難,是帝國的損失,節哀。”
“室長遇難?怎麽會?”小泉信澤震驚莫名。
“此事已經查明,我會親自向機關長閣下彙報的。”清水董三面色沉重說道,“當然,關于此案的内情,丁主任會與你詳細分說的,岡田君的遇害,是對蝗軍士氣的重創,事涉機密……”
說話的時候,他深深的看着小泉信澤。
小泉信澤在清水董三的目光逼視下,額頭有些冒汗,他咽了口唾沫,“哈依,小泉知道該怎麽做了。”
“岡田君的遇害,特工總部有救援不及時之失職,丁主任會給庶聯室一個交代的。”清水董三滿意的點點頭,他示意丁目屯和小泉信澤不必相送,陰沉着臉離開了刑訊室。
……
清水董三離開後,小泉信澤即刻變臉。
“丁主任,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精彩的内容。”小泉信澤看着丁目屯,目光閃爍着陰狠的光芒。
丁目屯苦笑一聲,他從地上撿起了被清水董三砸過來的口供紙。
他仔細的将口供紙整理一番,分成了三份。
“小泉先生,關于岡田室長失蹤之事,經過我特工總部的缜密調查,成功抓獲兇徒一名,經過及時審訊,業已查明真相。”丁目屯指了指已經眼見得死翹翹的艾恒說道,“這裏有一份口供,小泉先生請過目。”
小泉的目光帶着審視,他看到丁目屯的手指分别在三份口供上面點了點,最後停留在了最左側的口供上面,口中卻說‘有一份口供’。
陰沉着臉,小泉信澤先拿起了最右側那一份口供。
“巴格鴨落!”小泉信澤手中攥着這份口供紙,表情猙獰,咬牙切齒說道,“這是污蔑,這是對室長的污蔑!這是假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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