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駕駛着車身可見彈痕的斯蒂龐克,緊緊跟随逃竄的雪鐵龍防彈小汽車。
迎面有日軍軍車呼嘯而來,碾過人的耳膜。
他們被迎面趕來的一隊日軍巡邏兵攔住。
汪填海的汽車内有人下車交涉,帶隊的日軍軍曹态度強硬,拒絕放行。
楚銘宇就要開門下車,作爲汪填海的大管家,方才槍林彈雨之時,他不出面還可以理解,此時再不冒頭就說不過去了。
“楚叔叔,車裏安全,我下去看看。”程千帆看着前面的情況,似是長舒了一口氣,此外,似偷偷看了一眼後視鏡,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思考之色,這才開口說道。
楚銘宇驚訝的看了程千帆一眼。
自己這個世侄素來與日本人較爲親近,據說在上海的生意做得很大,背後有日本人參與和支持,也因爲生意利益,這位世侄很是結識了一些中低級日軍軍官。
倘若是在上海,程千帆出面的話,許還真的有用。
不過,這可是南京,楚銘宇不認爲程千帆出面有什麽用。
此日本軍曹連汪先生的面子都不買,豈會理會自己這位世侄?
劉霞朝着楚銘宇使了個眼色。
楚銘宇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去吧,注意溝通的語氣和方式。”
待程千帆下車,楚銘宇看向劉霞,他需要一個解釋。
“秘書長。”劉霞此時也從驚慌中走出來,恢複了一絲妩媚,抿嘴笑着說道,“他在擔心呢。”
“擔心什麽?”楚銘宇皺眉,然後他便明白劉霞的意思了。
他不禁搖頭說道,“初逢殺亂,他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是的,在楚銘宇看來,雖然有因爲緊張、操作失誤導緻車輛熄火等情況,但是,程千帆的表現已經堪稱不錯了。
最起碼,在那麽危險的時刻,程千帆沒有吓得鬼哭狼嚎,更沒有抛下他們,拉開車門逃跑:
是的,拉開車門逃跑是最愚蠢的行爲,畢竟車子還有一層鐵皮保護,但是,人在突然的危險中,有時候會手足無措,作出很多在常人看來匪夷所思的愚蠢事情。
最重要的是,車子突然熄火,也和程千帆以爲他楚銘宇受傷,被吓一跳有些關聯,而在整個遇襲過程中,自己這位世侄還是非常緊張他的安全的。
隻說這一點,楚銘宇就對程千帆非常滿意了。
正所謂臨險見人心,這位世侄很不錯。
劉霞聽得楚銘宇這般說,這才笑着說
方才程千帆看反光鏡,偷偷瞄您,擔心您生氣來着。
楚銘宇聞言,哈哈大笑。
這才明白,程千帆是怕挨罵,所以幹脆主動攬了去和日本人交涉的活計。
“這小子,難不成在他眼裏,我比那日本兵還要兇神惡煞?”楚銘宇佯怒。
“千帆這是心中敬着您。”劉霞說道,“而且沒聽見方才人還說了,車子裏安全。”
楚銘宇深深的看了劉霞一眼,“那小子許了你什麽好處,處處爲他說話?”
“法國最摩登的香水。”劉霞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
“還行,賣的好價錢。”楚銘宇微笑點頭。
他不會因爲程千帆交好劉霞而生氣,相反,他心中頗爲欣慰和滿意。
手下機靈,是好事,他楚銘宇就喜歡機靈有本事且懂事的人,當然,前提條件是懂事——
懂事,暨懂得事理,知恩義,懂忠心。
……
在日本兵攔下汪填海的雪鐵龍防彈車的時候,程千帆便開始動了心思。
他琢磨是不是有機會下車。
下車做什麽?
他要趁這個機會靠近汪填海的車輛,打探汪填海的情況,看看此獠在方才的刺殺襲擊中有無受傷。
程千帆甚至考慮過趁着這個機會,奪取槍支,近距離刺殺汪填海的可能性。
不過,他自己首先就否了這種可能性。
他的随身配槍被七十六号暫時‘保管’,他現在手無寸鐵,想要從日軍士兵亦或是七十六号特工的手中成功搶奪槍支,然後再襲擊汪填海,此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幾近于零。
走到雪鐵龍防彈小汽車這邊,程千帆便再度确認了他方才所設想的奪取槍支刺殺汪填海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甚至于他想要趁機觀察、打探汪填海的情況也是奢望。
雪鐵龍小汽車的車窗窗簾拉上了,車門緊閉。
不曉得是因爲方才的刺殺,令汪填海還處于驚慌之中,還是說,此人現在對于日本人也不信任。
總之,汪填海座駕的警衛人員此時是如臨大敵的。
……
刁武龍看了一眼走過來的程千帆,微微皺眉,不過并沒有多說什麽。
作爲汪填海的親信護衛,他對于方才楚銘宇秘書長的車子突然熄火,正巧擋住了汪先生的車子撤離路線之事,實際上是心中頗爲惱火的。
這個程千帆是斯蒂龐克的司機,十之八九方才的熄火事件,便是此人的驚慌失措下的操作失誤。
“軍官先生,我再次重申一遍,車内貴賓爲汪填海汪先生。”刁武龍皺眉說道,“方才的刺殺事件,汪先生受到了驚吓,現在需要去醫院。”
日軍軍曹臉上帶着倨傲的笑容,他搖了搖手指,“支na人,我聽不懂支na話。”
刁武龍面孔漲紅,日軍故意刁難,本就令他頗爲憤怒,現在,‘支na’這個稱呼更是令刁武龍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
程千帆站在一旁,他一言不發,安靜的‘聆聽’。
他從未考慮過上來和日軍軍官溝通,幫助汪填海‘通關’。
很明顯,這個日軍軍曹就是在故意刁難,這種情況下,他出面又能如何?
日軍軍曹連汪填海的面子都不給,更不會理會他這個楚銘宇的随行人員。
此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汪填海及其随行人員在日本人面前被拒了面子,他若是上前冒頭,且不說成與不成,這本身便是極爲不妥的。
大人物顔面盡失,小人物出面斡旋成功,小人物因此受到大人物青睐的情況不是沒有,但是非常罕見,更多的是這個看似幫大人物‘找回面子’的小人物,結局多半不會好。
程千帆私下揣測,以汪填海的易怒、敏感的性格,還真的很難說汪氏會如何看待此事。
即便是汪填海不會有什麽芥蒂,汪氏身邊這幾個人呢?
當然,最重要的是,程千帆非常清楚,汪填海滞留此地的時間越久,越好!
盡管他也知道可能性極其渺茫,程千帆心中還是忍不住期盼:
萬一突然不知道從何方來一發炮彈,雪鐵龍防彈車防得住子彈,總歸防不住炮彈吧?
不過,他也知道這種期盼近乎于白日做夢。
這和期待還珠樓主筆下的蜀山派大師兄于萬裏之外,一劍刺死汪氏,幾無二樣。
因爲此,他決定一言不發,隻爲那明知道不可能出現的奇迹。
……
當然,他本就是假作是怕楚銘宇訓斥,找了個借口下車躲避,就這麽不說話,實際上反而更加合理。
不過,此時此刻,程千帆敏銳的注意到了,在日軍軍曹以‘支na’之詞語羞辱時候,刁武龍眼眸中那隐藏的憤怒。
日倭不僅以武力侵華,就連言詞上也處處侮辱華夏。
對于任何有血性的中華兒女來說,“支na”是一個帶有強烈國恥烙印的稱呼,令人出離憤怒。
“支na”一詞,按照西洋人的說法,是中國古代王朝“秦”的諧音,或是英文 China的音譯,這一詞彙本身原先并無惡意。
甲午戰争前,日本一般以“清國”稱呼中國。
不過,中華民國建立後,中國已有新國号的情況下,日本人拒不稱“中華民國”,卻故意選擇“支na”一詞取代‘清國’,這本身就是一種輕侮的态度。
民國後,日本國内從官方文件、報刊用語到民間談話,對中華隻以“支na”相稱。
甚至于,日本方面向北京北洋政府、南京國民政府遞送的外交照會也無視起碼的國際禮儀,不稱“中華民國”而稱“支na”或“支na共和國”。
當中國官方提出抗議時,日本則狡辯“支na”并無輕蔑之意,隻是日本的習慣用法。
不過,程千帆卻很清楚,日本在日本本島,他們把本州西部區域稱爲“中國”,其寓意是中國在日本島之内,狼子野心和卑鄙手段可見一斑。
此外,日本使用“支na”一詞,還有分裂我華夏之野心。
在日倭的官方文件中,所謂“支na人”的界定,隻限于所謂的“中國本部”即長城之内十八省的居民,而對其他地區的人隻以“滿洲人”“蒙古人”“藏人”等相稱。
這明顯是把華夏這一多民族的國家割裂成多塊,以利其分别控制。
侵華戰争,被他們稱之爲“支na事變”。
挑起盧溝橋事變的那夥日軍,在日軍内部的正式名稱是“北支na駐屯軍”。
進攻上海、南京的日本部隊稱之爲“中支na派遣軍”。
日軍官方名稱如此,其所部士兵對于中國人的蔑視和侮辱是刻進了骨子裏的。
此時此刻,刁武龍的那一閃而過,似乎掩飾的很好的恨意被程千帆成功捕捉,他立刻将此細節記在心中。
他的心中一動。
……
“軍官先生。”程千帆忽而開口說道,“這輛車内載有尊貴的汪填海先生,汪先生是受到貴國首相閣下接見的貴賓。”
他看着日軍軍曹,“就是貴國添皇陛下,也對汪先生稱贊有加,對于汪先生所極力堅持之和平運動表示支持。”
日軍軍曹臉色陰沉,冷冷看着這個說了一口流利的福島口音的日語的家夥。
“前方發生了刺殺交火事件。”軍曹說道,“我需要嚴格核實每一個事發路段人員的身份後,才可放行。”
“他說什麽?”刁武龍看向程千帆。
“他說安全起見,他需要核實我們的身份後,才可放行。”程千帆對刁武龍說道。
“告訴他,汪先生在剛才的刺殺中受到驚吓,我們必須即刻前往醫院。”刁武龍說道。
“軍官先生,汪先生必須立刻前往醫院。”程千帆說道,他看了雪鐵龍小汽車,汽車車窗車簾隔絕了他的視線,他收回視線,一臉嚴肅對日軍軍曹說道,“軍官先生,便是貴部的山田司令官閣下,也對汪先生極盡禮遇。”
他的表情逐漸陰沉,“軍官先生,你也不想汪先生和山田将軍會晤的時候,對他提及這段不愉快的經曆吧?”
日軍軍曹陰狠的目光在程千帆的身上打量,忽而,此人面上擠出一絲笑容,竟爾上前在程千帆的左側肩膀用力拍了拍,“你很好,我記住你的樣子了。”
說完,日軍軍曹一擺手,登上軍卡,帶領所部離開。
……
“哎呦呦!冊那木皮!”程千帆一隻手捂着肩膀,痛的差點跳起來。
那個日軍軍曹陰狠,方才故意拍打他中彈的肩膀。
“程助理,多謝。”刁武龍看到日軍軍曹帶隊離開,也是松了一口氣,不過,他有些好奇,“你剛才說了什麽?那個小日本才會惱羞成怒離開?”
“我也是借了汪先生的虎威。”程千帆咧着嘴說道,“我說,汪先生和他們的山田司令官見面的時候,也許會說起今天的不愉快經曆。”
“哈哈哈。”刁武龍沖着程千帆豎起大拇指,又抱了抱拳,轉身拉開車門上車。
程千帆強行按捺住了搶奪刁武龍槍支的沖動,因爲他注意到刁武龍的兩個手下,右手始終按在了腰間槍柄,始終以最高警惕應對一切意外情況。
……
程千帆回到斯蒂龐克車内。
“秘書長,現在去哪裏?”程千帆問道。
“是你幫刁武龍解了圍?”楚銘宇直接問道。
“刁主任不會日文,我隻是幫忙翻譯兩句。”程千帆謙虛說道。
“唔。”楚銘宇點點頭,看了程千帆一眼,說道,“刁武龍這人不錯,算是義氣中人,你幫了他,他會記住的。”
說着,他指了指前面,“跟上汪先生的車。”
楚銘宇意有所指,“汪先生去哪裏,我自然跟着咯。”
程千帆心中一動,咬牙忍着肩膀的疼痛,一邊開車,一邊說道,“聽刁主任說,汪先生似是受到了驚吓,現在要去醫院。”
“汪先生受傷了?”楚銘宇大驚。
“不曉得。”程千帆搖搖頭。
“正好。”楚銘宇面容中一抹憂慮一閃而過,“到了醫院,你肩膀的傷勢也需要緊急處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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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低級軍官刁難汪填海,這并不誇張……